她还未来得及悲伤,汹涌如潮的流言蜚语已将她推向了最狂暴的风浪中。
君家小姐与离诀国质子有私情。
这流言如同一夜之间长了翅膀,接替了灵姬苦恋负心郎,接替了午门斩首一百三十七人头,成为了这京中再一次鼎沸的话题。
而有关君玉歆的上一个话题是她与她的哥哥不清不白。 ★ ttκan★ C○
围绕在君玉歆身上的故事,总是这么充满了攻击性和话题性。
你怎么还坐得住,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你知道吗?
长善看着淡定喝茶,抱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的君玉歆恼火不已,便是再不在乎世俗眼光,也不能如此镇定吧?
这本来就是事实,我为什么要紧张?
君玉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君玉歆跟顾长风的事从未瞒过长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这般大惊小怪才奇怪吧?
“你可是君家的小姐,宰相府的千金,你跟一个敌国质子勾搭也就算了,现在还闹得满城风雨,你真的不怕?”长善再笨,也知道这一小心便是一场浩劫,她不相信君玉歆想不明白。
君玉歆翻了一页书,墨字在书页上跳跃如精灵,君玉歆目光定定,连半点飘忽都没有,嘴角含着若有似无满不在乎的浅笑,说道:“怕啊,自然是怕的。”
“要不要叫师傅回来?”长善想到了离诸,或许离诸在的话,他会有办法。
“不用,他在江南有很多事要忙。”君玉歆掐掉了她的念头,江南那边的事不容易,君玉歆没有那么无能,为了自己的一点破事坏了大事。
君隐不知何时走过来,放下她手中的书,语重心长叹息一声:“你决意要与顾舒玄在一起时,我便知道会有今日。”
“所以还怕什么呢?”君玉歆看着他,面色从容,不见半分担忧。
“你想好怎么办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君隐的心情其实复杂,一方面他觉得庆幸,多好啊,这样他的小玉歆是不是就会与顾舒玄分开了,便不会再离开自己了,一方面他又担忧,那样的风浪玉歆一个弱女子,能不能扛得起?
这样复杂又矛盾的心理便促使他行事也更为矛盾,他一面想着要帮君玉歆平息这场风波,一面又期望这风波闹得更大些,便可以彻底断了君玉歆的妄念。
君玉歆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子外面的花花草草,笑道:“哥哥你明知他们就是冲着君家来的,我怎么可能拖着整个君家下泥潭?”
“我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也该同当。”君隐怜惜她,总是这般好强。
“若这难我一个人当不起了,自然会来找君家相助,哥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会处理好这件事。”君玉歆微眯了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在笑着,又像是猎人眯起了一只眼睛等着猎物。
聪颖如君玉歆,她自然清楚君隐对她的感情早已不是兄妹之情那般简单,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君隐讲,这种在外人看来是完全不遵理法的事情,是所有道德里的禁忌。睿智如她的长兄君隐,为何偏偏看不明白?
他还有着似锦前途,他将掌着君家此后数十年的命运,他手底下是无数人的性命,他没有资格自私,更不能胡闹,他不是君安,他永远也不会有君安的洒脱和肆意。
羲和国第一公子,从一出生,便注定要烙印上君家的痕迹,背着这沉重的枷锁走完一生,这是宿命,可悲但不能改变的宿命。
拥有着这样宿命的人,如何能行禁忌之事?
哥哥,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心?
君隐沉默又悲伤地看着她:“便是这样,你也不肯与顾舒玄断了来往?”
那声音里透着浓烈的悲切和失望,君玉歆几乎要不忍心听,可她却说道:“即便是我要与他断了来往,也该由我来决定,轮不到外人插手,别人更休想从中作梗。”
君隐便懂了,谁都别想操控君玉歆的命运,不论人或物,她可以自己放弃,但不允许别人强迫她松手。若有人要逼她,只会激起她的愤怒和反击,而此事,激起了她全部的愤怒。
“进宫的轿子在等你,我送你到宫门口吧。”君隐替她系上白纱,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一如继往的宠溺:“自己要小心,古长月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这是君玉歆第一次单独面对古长月,她的脚步很沉重,进宫的时候,她想了一百次,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她有足够的把握杀死古长月,要不要就这样取了他的项上人头,要不要就这样简单粗暴的给赵简辰父子报仇,然后她能不能出宫,能不能活下来,是不是不那么重要?她想了又想,脚步重了又重,而她的面容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弯起的嘴角透着十六年华的青春和美丽。
切不能摘了那面纱,否则汹涌的仇恨会灼伤人。
“你见了朕,为何不跪?”古长月看着站在前方的君玉歆,打量许久,除了她脸上那块白纱,实在看不出这小小女子有何特别之处。
而君玉歆则透着白纱看着古长月,凭心而论,这位年轻的皇帝容貌是出众的,便是比不得君隐和顾舒玄,也自有一份上位者的气势在,毕竟在那把椅子上坐了那么久了,怎么都该养了些帝王之像来。而他一身褚色的袍子上黑线金丝绣着的五爪神龙似乎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别人,他是这个国家的一国之君,哪怕他再无能懦弱,也是这个国的王。
君玉歆微垂了眼,不想再细看,再看下去,她怕忍不住要在此处杀了他的冲动。
“臣女是个瞎子,看不见的。”君玉歆应答,她不会跪古长月的,便是打死她,也跪下来。有时候人有着不可理喻的坚持和固执,而这种坚持固执并不为旁人所理解。
不跪古长月,便是君玉歆的坚持和固执。
“朕听闻,你与离诀国太子走得很近?”于古长月而方,他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他很乐意省去前面这些无聊的争执。
“回皇上的话,是的。”君玉歆并不否认,无数人见过她去往自在处伶人楼,更何况在古长月心目中已认定了他们有些什么,否认也是无用的。
“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古长月便当了君玉歆是那普通人家的闺中女儿,以为她不知利害,便想循循诱导着。
“臣女知道,离诀国战败俘虏。”君玉歆诚实回话。
“朕喜欢这个回答,战败俘虏,羲和国永远是战无不胜的。”古长月似乎很满意君意的话,抚着大拇指上的板指笑了出来。
而君玉歆嘴角的笑容放下了一点点:她平日里怎么开顾舒玄的玩笑都可以,可是她受不得别人看轻顾舒玄!
古长月走出那张装着全部高高在上的书案,一手负在身后,缓步走过来,那张尚算得上好看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腰间的玉佩下方垂着的穗子晃了晃,他走到君玉歆面前停下,身上有着淡淡的龙涎香,这是帝王专属的香料,象征着高贵与地位。
他静默了片刻,突然笑道:“本来,朕想纳你为妃的。”
“多谢圣上抬爱。”君玉歆的声音微寒,若非是你有意要纳我为妃,怎会有京郊刺杀,怎会有赵简辰战死,怎会有我今日的满心仇恨!
君玉歆甚少恨人,敌人,除了便是。但她恨古长月,这恨根植多年,谁都消除不了。
“但你如今声名尽毁,朕该拿你如何是好?”古长月鄙夷笑道,他很满意今日这局面,君家最宝贝一屋子孙,君安身心尽伤,远走他方,最是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如今更是声名狼藉,他如何不高兴?
“流言蜚语,想必圣上不会挂于心上。”君玉歆咬了咬牙根,尽量让语气不要带上太多的恨意。
“朕不挂心,可天下人会挂心,宰相的女儿与敌国的战俘不清不楚,说出去,朕可丢不起这个人。”古长月冷笑一声,“更何况,离诀国的使臣就要来朝拜,难道你想让他们看羲和国的笑话?”
“那依圣上所言,臣女该如何是好?”君玉歆轻抬下巴,她知道,最难对付的部分来了,古长月铺垫这么久,就为了等这一刻。
“新科状元庄宋明向朕求娶于你,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古长月轻声说道,他的语气中有一种势在必得的胜利感,他觉得他已经将君玉歆逼到了绝境处,君玉歆,没有选择的余地。
在满城风雨的时候,一个门当户对的指婚实在再适合不过,只要君玉歆下嫁,一切的流言都会被中止,这是最明智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在古长月看来,君家没有拒绝的理由。
新科状元庄宋明,才华过人,相貌尚可,配君家这臭名昭著的瞎子女儿,甚至有些委屈了庄宋明这位状元郎了。
最重要的是,这位庄宋明现在是皇帝的人,今次会试所有的学子选出来,都是皇帝的人,因为谁都没有往里夹塞,也没有往里面安排暗子,多谢君玉歆与君隐的努力,让这清明的会试替国选出一批栋梁之才,这些怀揣抱负的才子们将会为了羲和国肝脑涂地,奉献一生!
而在古长月看来,为羲和国效力,就是为他效力,所有的人都是他的,他无比感激君家呈上的这份大礼,但他也毫不迟疑地,要迫不及待地除掉君家,这样才能让那些才子们尽快的顶替君家的位置。
君玉歆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古长月,是的,她与她的哥哥费尽心机和手段,杀尽一百三十七颗人头,就是为了让真正有才之人有出头之日,可以为这个国家和百姓做点什么,结果却被古长月误解了。
这误会颇深,源自这让人唾弃让人恶心的制度,君玉歆自认无力撼动这该死的帝王制度,甚至不得不利用这制度以方便自己行事,所以她根本懒得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