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国江南暴动,皇令宰相君发财,率“残锋”千骑为首,速去平乱。
无粮草,无援助,无兵马,唯有君发财,与一千“残锋”将士。
这是君发财这一生中,打过的最艰难的一场战役,情报上说对方不过数百之人,到此之后方知其实有数万之众,而他仅有千人。
但君发财不怕,他擅用诡奇兵道,这残锋千人又是兵中之王,他自信可以撑到援兵到时,等平了这暴动,便带着一家老小去玉歆丫头说的那地方颐养天年,逍遥快活去。
他穷尽一生谋略,夜袭,突围,潜伏,以千人队伍足足周旋十八天,他传回了九封急奏,请求调兵,整整十八天啊,无人前来应援。
其实君发财也明白,他是被古长月扔进了兽笼,古长月那小子,想看他死。
君发财都明白,从那天皇宫大变之日,皇帝将他单独召去御书房,告知他江南暴动,百姓存亡在危急关头时,他便什么都知道了。
只是君发财想着,小皇帝再混帐,也不会也拿江南数十万百姓生命做饵才是,毕竟他是皇帝,而皇帝最重要的使命便是保护他的子民。可他终究是高看了古长月,原来古长月根本不在乎他的子民,他在乎的只是他的皇位是否稳固罢了。
“将军,再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了太久了。”残锋首领神色有些悲戚,单膝跪地望着羲和国的战神君发财。
“撑不了太久是多久?”君发财抠了抠鼻子,弹了一颗鼻屎球出去。
“粮草最多,最多只够两日。”那首领的声音微颤。
“两日,你怕死吗?”君发财低声重复了一声,又问到其它问题。
“能为将军战死,是羲和国所有士兵的梦想。”
“胡说八道,当兵的梦想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活到最后,这战场上,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君发财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来,走到撩望台上看着下方一千依然整齐有序的队伍,隔着一条河,对面便是数万暴民。
凭君隐的武功和脑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突围出去了吧?万望他快些赶回京中,告诉家中亲人,不必为了他而做蠢事,古长月可不是什么守信的玩意儿,还是玉歆那丫头看得最清明,骂他一句昏君,半点也没有骂错。
没有老皇帝半分雄才大略,孰忠孰奸都分不清,此等昏君可怎么守得住羲和盛世?
君发财令人把眼前这河水截了流,又在下流堵了泥石,生生把中间这截河道变成了个池塘模样,将城中所有的油都倒进这河里,对面那些不怕死的,倒有种杀过来试试,只要不怕被一把火烧成了灰?
“将军,你怕吗?”首领突然问道。
“怕,我自然怕。”君发财丝毫也不犹豫便承认自己的害怕,说道:“我怕我有负先皇嘱托,我怕我守不住太平天下,我也怕我家中老娘膝下子女遭遇不测。可是怕有什么用,活着回去,才是最用的。”
“那将军此次为何要来平乱?”便是旁人也看出了这是皇帝给君发财设的一个套,等到君发财钻进了套子里,他就拉紧了绳子,要将君发财闷棍打死在这布袋中。
鬼智如君发财,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其中的危险?他大可不来的。
“这江南,是我羲和国的江南,是我爹,我娘和我当年打下来的江南,我怎么可能眼看着他被一群逆臣***,而无动于衷,我能把这江南打下来一次,我就能打下来第二次!”君发财成日浑浑浊浊的目光陡然精亮,身上披风无风自动,霸道之气肆意而出!
外人怎么骂君发财,都不打紧,在他手底下当过兵的人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将军,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队,什么才是,战神!
岂是江九怀那等奸滑小儿能比的?
那等胸怀天下,豪气万丈的气魄,岂是江九怀能有的?
羲和国只有一位战神,这位战神有一个无比土鳖但无人敢嘲笑的名字,那就是君发财!
他一生未尝败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便是十二年前那场阴霾密布形势险峻的海战,他依然运筹帷幄,嬉笑怒骂间弹指灭离诀!
管他阴谋几重天,他护得了这天下平安,他便是神!
君玉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她全部的亲人,他们在一片火海里苦苦挣扎着,每一个人的脸都在她眼前放大,痛苦而扭曲地向她喊着:“玉歆,玉歆,救我。”
她伸出双手想拉住火海里的人,却一次次从他们的身体穿过,君玉歆拼命哭着喊着想要握住啊,却怎么抓不牢,她急得眼泪直掉,却毫无办法。
“君玉歆,君玉歆你快醒醒!”终于有人将她从这场梦魇里解脱出来,她睁眼时已满面泪痕,斑驳不已。
“你做恶梦了?”顾舒玄擦去她额头的汗水,看她发白的小脸担心地问道。
“我总觉得不安,我想回京一趟。”君玉歆总感觉心里有个地方悬着,怎么也落不了地。
“可这都天机山脚下了,今天就要上山了。”顾舒玄疑惑道:“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君玉歆不知道该怎么向顾舒玄解释这突如其来的惶恐,只能沉默着摇头。
君玉歆离京后的第四天顾舒玄就追上来了,君玉歆见到他时极为讶异,按理说顾舒玄此时应是在离诀国的使团里,一路“照料”顾星云回离诀,远离羲和国才是,他却放弃了跟使团一同回国的打算,反而追上了自己,而且只有他一人,连白帝羽和红槿都未带在身边。
“反正我得了恩准可以回离诀,皇帝又没说要我什么时候走,我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顾舒玄来时说的话极其撒泼。
“可你不是一心急着回去报仇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却临时放缓了?”君玉歆不信顾舒玄是为了自己才追上来的,他总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是。
“我留在羲和国要找一样东西,这东西或许在天机山上。”顾舒玄知道糊弄不过君玉歆,只能如实说道。
“这东西就是你说的跟古长月交换的秘密吗?”君玉歆很敏锐就抓住了重点,能让古长月放人,能让顾舒玄停留的东西,真不敢想象是何等重要。
“我一直在派青三婴查此物的下落,前几日才得到消息天机山上或许有线索,所以我就来了。”顾舒玄说。
“天机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得去的,山上七行者,不会给你放行的。”君玉歆摇头,天机山若这么好上,当年老夫人双腿又岂会瘸了去?老夫人都上不了的天机山,顾舒玄又岂是这般容易就能上去的?
顾舒玄只是拢了拢君玉歆的头发,温柔笑道:“我自有我的办法,反正你也不准备继续替古长月卖命,便相信我也不会害了羲和国,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于是这二人一直马不停蹄,避开人烟,一路抄捷径直奔天机山,终于到了这山脚下,君玉歆累得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便倒头睡下,等睡醒再爬上这皑皑雪山。
天机山的山脚下有一个破庙,这里有君玉歆一场并不美好的惨痛回忆,赵简辰的养父赵羽便是在此处被人围杀的。她站在这破庙里出神很久,眼前一遍闪过十五年前赵羽为了保护她,拼着一副残躯仍不肯放弃的模样。
“我曾经害死过一个人,就在这里。”君玉歆自言自语,她从未觉得自己有多高贵,也不觉得自己的性命比别人的珍贵多少,人或许生来不平等,但生命都是平等的。而君玉歆又天性护短,所以赵羽与赵简辰父子因她而死这件事,成为她心头魔障,无法根除。
她甚至不知道,如果真有一日放弃一切跟君发财隐居起来,她是不是能放下仇恨?她不知道,所以她倍感迷茫。
“我打了些水回来,你们休息一下就上山吧,不然天黑了路不好走。”长善提着两个水壶进来,打断了君玉歆的思绪。
“等下你就回京城吧,去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事,要是有事的话记得及时来通知我。你跟行者是来找我的,让他们把口信传上来山来。”君玉歆说道,她心里总是不放心,总觉得有什么事就要发生,而她却无法把握,这甚至让她有些焦虑。
“我知道了。”长善是上不了天机山的,当年她是被离诸收养在山下,从未上山看过。
“你刚才去打水,用了多长时间?”君玉歆突然问道。
“不远处就有一泉溪水,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回来了,怎么了吗?”长善奇怪她的问题。
“没什么。”君玉歆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能压下心头过于纷乱的情绪,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准备上山了。
她上了两柱香,倒了三杯清酒,又磕了头,这才与顾舒玄开始攀向那座高耸入云的,被世人称为世外之地的天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