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黄‘色’的烛火隐隐跳动,叶明净顺势坐在陆诏刚刚做过的螺钿圈椅上,端了茶盏:“看了这么些资料,可有什么腹案了?”
陆诏想了想:“那要看陛下的意图是什么?草原之地,一望无垠。易于逃窜和进攻突袭。陛下的后续是什么?杀光他们的部落成员,还是在凉州往东一带新建城池?”
叶明净沉默了一会儿,烛火在她的瞳孔中投‘射’出两簇火焰:“朕有别的计划。城池是要建的,但不必修的太华丽。结实就好。主要用途是作为‘交’易市场。除了城池,最重要的是开设牧场。”
“牧场?”陆诏敏感的发现,这个词里面蕴含着不同的意义。
“就是牧场。”叶明净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向陆诏说清楚后面的牧场、战俘计划。她从神机处的羊‘毛’纺线说起,一直到战马养殖。
陆诏的眼睛越听越亮,嘴角噙着怎么都抹不去的笑意,盯着叶明净眼眨也不眨:“原来澹宁早就规划好了。想来具体的条款也有拟定吧。”
“只初初拟了些。”叶明净‘揉’‘揉’太阳‘穴’,“具体的情形谁都不知道。这些东西又没有先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拟定个初步条款,后面看情形再补充吧。实践千变万化,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她靠上椅背,疲倦的闭上眼睛。
“陛下。”陆诏的声音温文和煦,带着男子特有的低沉在她耳边:“谁都不能将一件前人从未做过的事一下子做到完美。陛下不必太过苛求。”
叶明净睁开眼,看住他。
陆诏微微一笑,漂亮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只要去做,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招募贤人,大家各展所长。总能将不足完善。陛下一定能完成这份宏图大业。”
“真的?你这么想?”叶明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陆诏笑道:“陛下铲除靼虏的计划,虽有些惊世骇俗,天下间却也不是没人能够想到。所不同的,只是敢不敢去做,能不能做成功而已。可真正让臣吃惊的,是陛下的这份后续计划。这才是真正难得的。驱除鞑虏并不难,难的是将他们断根。陛下的着眼点,令人佩服。”
叶明净轻声道:“悟远,你这是在拍朕的马屁。”
陆诏轻笑:“那也要澹宁有可拍之处,我才能拍的起来啊?”
真是,讨人喜欢……??叶明净叹息,拂上他肩头,顺滑的发丝穿过手指,散出淡淡的清香。
“沐浴过了?”她鼻尖微动,空气中泛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气:“用的银丹草‘精’油?”
“是。”陆诏举起袖子在空中挥了挥,“听说澹宁给它起了个新名字,叫‘薄荷’?”
“嗯,也不是我起的。”叶明净嗅着熟悉的香气,那是一个美丽的神话故事,可惜她没兴趣和陆诏说。只简单的陈述:“薄荷有清凉解热之功效、镇定神经。在沐浴的水中滴几滴,悟远今晚可以一夜安眠。”
陆诏的眼中掠过一丝失望,随后飞快隐去,从容而笑:“臣也祝陛下今晚一夜安眠。”
叶明净低低应声,起身去了内里隔间。柔软的丝绸衣料滑过椅背,消失在寂静的空气中。
陆诏垂下眼,薄荷香淡淡浮动。
第二日清晨,齐靖衣冠整齐,器宇轩昂的离开皇城。骑着高头大马回到景乡侯府,面‘色’肃然,不苟言笑。
福寿公主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对着他清亮的眼睛淡淡而笑:“回来了?”
“是。”齐靖朗声回答,中气十足。
福寿公主身后的郦氏,望眼‘玉’穿,几乎将手中的帕子搅烂。
齐靖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我休息的很好。宫里晚上很安静。”
福寿公主瞥了儿媳‘妇’一眼,笑道:“好了,既然休息的不错。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大家散了吧。”
相比较王安园,齐靖的表现才是正常。然而就在京中的传闻还在考虑应该朝哪方面走的时候,又一个消息传来。
东阳侯世子陆信被宣入宫。
陆信和叶明净同一年出生,今年也是十九。长的‘唇’红齿白,风华正茂。
咳咳,还有一点重要的。他已经定亲了,尚未成婚。
这种情形,想让人不‘乱’想都不可能。
方敬等内阁大臣坐不住了。一来,不能任凭流言就这么传下去。二来,他们也想知道真实的情形。决定去找陛下说道说道。关于人选,则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这等‘私’事,还是由林珂去比较合适。
林珂硬着头皮去了。在他看来,这种事真也好,假也好。只要那些夜宿武英殿的男子没提出抗议,就大可不必理会。
可惜其他人和他不是一般想法。尤其是廖其珍,那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了。
当然,廖其珍是绝对不相信皇帝陛下和这些男子有‘私’情的。他的建议是,毕竟是‘女’皇帝。没什么太要紧的事,还是不要留宿臣子在宫中的为好。实在要留宿,皇帝陛下本人也应该避嫌的去内宫廷住宿才是。
林珂吞吞吐吐的将几位阁老的意思带到。叶明净嘴角轻勾,回了他一句话:“‘门’g石啊。明日留宿武英殿的人选朕还没有想好。对了,你在宫中留宿过吗?”
轰隆一个响雷林珂吓的差点趴到地上。叶明净继续语出惊人:“其实仔细看起来,‘门’g石也是个美男子呢。朕还记得年少时第一次见到‘门’g石。上书房三位先生中,就属‘门’g石生的最好。谦谦君子,光华如‘玉’。”
林珂吓的魂飞魄散。虽然凭着他对‘女’帝的了解,可以肯定‘女’帝是绝对不会对他做什么超出君臣情分之事的。但关键是‘夜宿武英殿’这句话,现在已经成了某些猜测的风向标了。他要是住一晚,这一身的清誉就完了。伤不起啊,伤不起
“咳咳”他清清嗓子,“是臣逾越了。陛下行事自有考量。臣告退。”好像尾巴被咬住了一样匆匆闪人。
这种事,谁爱管谁去管,他是不问了。
当天晚上,陆信心惊胆战的住进了武英殿。不同于王安园和齐靖。他连叶明净的脸都没见到。正正经经的睡了一夜,被放出了宫。
当然,他也和王安园一样,没有睡好。面‘色’有些憔悴。
虽然他再三向家人诉说,自己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陆震和孙皎也相信了他。可风言风语还是传的更凶。
众说纷纭中,薛凝之终于忍不住了。他在例行奏折处理完后,正‘色’对着叶明净道:“陛下,臣有事请奏。”又看了看左右。
叶明净屏退下人,问:“凝之有何事?”
薛凝之道:“陛下连接三日赐人夜宿武英殿,不知有何要事?”
室内的空气霎时沉默。叶明净安静了很久,才出声道:“凝之,你的夫人快要生产了吧。”
薛凝之全身一震。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哀伤,再次开口时,声音干涩沙哑:“陛下,您说过,您是希望臣娶妻生子的。”
叶明净咬了咬‘唇’,涩然道:“是的,是朕对你说,入宫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朕不希望你入宫。便是在今天,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让你娶亲,是因为每一个男人到了年龄都要娶亲。薛凝之,难道你可以一直躲过去?告诉我,你可以吗?你能做到吗?”她声音颤抖,降低到一个几不可闻的‘波’段,咬牙切齿:“你,难道可以一直坚持下去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可以?”薛凝之也压低了声音咬牙质问。
叶明净惨然的笑笑:“凝之,我其实给过每一个人机会的。我一直在等着,没有圆房,杀掉了东宫里的那些男人。我说要守孝。我一直在坚持。我一直等到了你们全体成婚后……”
薛凝之的表情已经完全僵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愤怒的低吼:“陛下难道你忘了,是你一遍又一遍的对着我们说,该娶亲生子,该为家族父母考虑。我才,我……”他说不下去了,只觉以往的努力竟变得那么可笑。
叶明净镇定的回道:“凝之,那你想听什么?承诺还是心意?未来无法确定的事,你要我如何去承诺?而心意?凝之,我和你们说的那些娶亲生子话,都是世间至理。难道我不说它就不存在了?我说了,我是在告诉你们,想要一个无法确定的未来,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而这个未来,很不幸,我甚至都不能保证它能够出现。我是谁,你们一直都知道。”
薛凝之如同被当头‘棒’喝,砸的他粉身碎骨。发出一声及其难听的笑声:“原来,原来是这样……你是在考验,考验……”
“你要知道,作为帝王,朕不可能娶你为后。”她残忍的诉说着真相,“想要我的真情,须有‘违背世间之勇气,违背世俗之坚定。’父母兄弟受世人之折辱,亲朋好友之鄙视唾骂。虽如此,依然独行不悔。”她一字一句的说着,字字千钧:“你不是一个人。凝之,这一条路。你真的有勇气去走吗?你真的可以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不悔吗?”
薛凝之再也听不下去了。难堪的闭上眼睛,压抑住眼角的湿意,语声难掩凄然:“陛下,我懂了……”
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