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宁华风亲手煮了一碗长寿面,虽然卖相不佳但轩辕初却吃得很开心。出门的时候轩辕初还给宁华风围上一条貂皮披风。天气渐冷,功夫好也不是这样用的。
宁华风见她像个小媳妇一般,腿上的伤还没好,却坚持从丫鬟手里接过披风给他围上。“最迟日落时分就要回来了,你放心。”今日太阳正好,说不得还能回来陪凤栖一起看夕阳。他们得了那东西就要回大宇了,这样平淡的日子怕要等好久才能重温。眼神温柔,像看着家养宠物一般,什么时候他的凤栖也有了这样粘人的时候,不过这样的她才让自己更恨不得用尽一切去爱着吧。
“嗯,我等你回来”轩辕初一直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翻身上马,看着他策马而去。原本勉强笑着的脸在最后看不见他背影的时候才彻底垮下来,她好像已经离不开他了。的腿本来好多了,勉强站会儿也是可以的。只是平日赖着宁华风,才装做很严重的样子。
“呦呦,这么舍不得啊,都快变成望夫石了。”达奚逝水远远地倚在树干上,看着这对小情侣依依惜别,难得见这丫头这般模样才忍不住打趣。
轩辕初也不说话,还是看着宁华风走的方向,他今日去必然是很重要的事,跟着他去的那几人她看得出来都是能以一当百的好手。“舅母,我心里有些慌。”伸手按住胸口处,那股慌乱却没办法压下去。
“你是心中想着了,平日他出去最多半日便会回来陪你用午膳,今日说要一日才回,你心里不习惯才会如此。”达奚逝水了解她的心思,被那声舅母哄得开心,又难得见平日稳重的人慌乱的模样才大发慈悲的提点。
她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些日子她是太过依赖梧桐,想来是不习惯所致。达奚逝水见她强装着释怀的模样,心里又有些疼惜,上前走到轩辕初身边道:“你若真的担心,我远远跟着看着他便是。”
有达奚逝水这个老江湖在,梧桐应该没事,轩辕初点点头看着达奚逝水:“谢谢舅母”。达奚逝水在她心中已经慢慢变成亲人,虽然没有血缘,她却因为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享受着达奚逝水无微不至的关心。
达奚逝水走后,这院子里能和轩辕初说话的就只有澹台明月了。两个都是有心事的人,轩辕初一个人一整天不说话都是可以的,最先憋不住的自然是澹台明月。她怕自己在这妖孽面前一不小心说漏嘴,便摆了棋盘出来。当年她从来没有赢过轩辕初,这些年走的地方多了,棋风变了许多棋艺也大有长进,这次想着一雪前耻。
轩辕初心思重,两人一个处处紧逼一个漫不经心,一时间到真让澹台明月赢了两局。轩辕初慢慢也将注意力拉回来了,两个人杀了个旗鼓相当。
太阳渐渐西斜,轩辕初不意外又输了一局,如墨玉般的黑子被杀得片甲不留,澹台明月觉得这般赢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让伺候的小环收拾了棋盘。
澹台明月心里也装着事,现在发生的一切和她占卜出的有很大出入,但有些又好像正在回归原来的轨道。比如今天宁华风没有按时回来,是不是就是一个很隐晦的暗示。她想和轩辕初聊两句,可轩辕初并没有心思搭理她。得不到回应,自行用了晚膳就回房歇下了。那个贺小楼也跟着宁华风去了,她晚上也能好好睡一觉不用再听从师命盯人了。
黄昏时分,他没有回来,她一定要告诉他错过了多么美的黄昏,只是在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小院里,轩辕初的心也陷入黑暗。这个夜晚好像格外黑,格外长,院子里点了灯,但她还是觉得暗暗的,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夜半时分开始下起雨来,滴滴答答的伴着刺骨的寒意落上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早把昨天他拥抱过的位置变凉。梧桐,你快回来吧,我好冷。
雨声落下的声音单调又寂寞,小环看着安静坐在屋檐下的夫人,腿上虽然搭着厚厚的毛毯,背脊却挺得笔直。这些日子她看在眼里,知道夫人不是普通女子,就平日里对着她们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气势又是哪个普通女子能有的。但此时看平时这样一个高不可攀的女子此时的安静,她竟然觉得可怜,可怜她站的太高所以不能将软弱示于人外,连最简单的脆弱都没有,孤寂担忧啃食内心却只能独品。
雨慢慢停了,天色还是阴沉沉的,比平日亮的也晚了些,但当第一声马蹄传来的时候轩辕初眼睛蓦地有了神采。一早就陪在轩辕初身边的澹台明月也终于微微放下心来,轩辕初的状态很不对,她说不出来,是一种很压抑的阴沉,好像下一刻就会遇神杀神,她从未见过她这样。
进来的并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那个人从来没有穿过一身黑衣,那个人也不会有这样冷漠的表情,那个人身上从来没有过这么浓的血腥气味。她听着那个人说话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天方夜谭。
“伍桐带着人进了一个藏宝洞”
“洞里面是埋伏,有很多炸药。”
“没有一个人出来……。”
“达奚逝水发现赶上去的时候却因为炸药坠落山崖”
他是在说笑话是吧,梧桐武功那么高怎么会死在山洞里,他让她等他的,怎么会让人带回死讯呢。
“贺小楼,你在胡说什么?我师父武功高强,怎么会落下山崖?宁华风去藏宝洞做什么?”澹台明月根本不敢相信贺小楼说的话,连说出宁华风的真名也浑然不知。她和达奚逝水师徒多年,两人虽然吵吵闹闹感情却十分深厚。
贺小楼现在想起当时的场面还心有余悸,那场爆炸几乎毁了一座山,要不是他本来因为避嫌不曾进去,此刻怕也是埋进去了。“那是一座数量惊人的藏宝洞,在江湖上也是听过传说,找到的时候却不想里面埋了大量炸药,根本就是一个针对寻宝者的圈套。”否则,为什么会在爆炸之后还有许多高手守在洞口,准备给意外的逃生者致命一击。
“炸药太多,根本就没有人能逃出来。”贺小楼闭了闭眼,他看着旁边坐在椅子上在听到消息后就没有说话的女子。他守在这院子几天,自然知道埋进去的人和这女子的关系,她脸上没有表情,周围的空气却都似凝结起来,哀伤而绝望。
他第一次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几次卡在喉咙里没有声音,外面却响起了大量官兵围起来的声音。不是他,轩辕初眼睛微不可见的动了动,他的每一种故意的随意的刻意的脚步声,她都能准确知道就是他。但那不是他的声音,那这些人出现有事做什么呢?都打扰到她听不见了。
澹台明月见轩辕初的眼睛变得满满都是杀意,那些人还不要命的冲进来,叫嚣着什么‘公主之命’、‘敌国奸细’,真是不要命的很。她看见那个女人提着剑像跳舞一样,在这些人中间穿梭,鲜红的血像洗礼一样洒在她白色的衣裙上。绝美的舞蹈,倾国容颜,血腥屠杀,她宛如在地狱。或许,在贺小楼带回消息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身在地狱了。
院子里所有的暗卫都加入了这场战斗,在他们住进来的第一天起,家主就说过要全力保护夫人的安全。但眼前这个杀红了眼的人真的需要他们保护吗?在她手中,那些人命像是稻草一样被收割着。
她不是皇上吗?她想让什么人活什么人就让什么人活吗?所以梧桐怎么会死,没有她的允许他怎么会死?她不甘心,没有梧桐,要天下来何用。
美丽的凤眸染了血,全是猩红,她看不见也听不见。这情景如何相似,几年前她和夜五从地宫回来的路上被人围杀,也是这般杀人,只是那时候她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让那些想杀她的人最后都死在自己前面。但此刻她只是单纯想杀人,好像在做一件无关紧要却又必须要做的事情一般。
澹台明月并没有加入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只是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书上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莫过于此了。
贺小楼没有想到这个身受重伤的女人有这样的功夫,派来的这些人中有他不少熟面孔,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但却没有一个能近身,皆死在她那把随意从护卫手上抢过来的剑上。每个人在悲痛的时候都有自己的排遣方式,有的人压抑自己,有的人发泄。而这个女人明显是后者,而她发泄的方式是杀光所有人。
就在澹台明月以为她要入魔的时候,索性人已经杀完了,本来雅致的院子血流成河,那个人还是挥着剑的姿势站在所有尸体中间,许久不曾挪动,满身血腥的人脸上却十分平静。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凤栖”
“小生愿以身相许…。”
说过他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若你死了那又算什么……
手上血迹未干,她缓缓覆在眼睛上,腥气扑面而来,一滴眼泪从指缝间滑落,像极了血。
“贺小楼”他第一次从这个女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冷冰冰的。“你带路,我要去那个山洞。”就算你死了,我也要亲眼看看你葬身之处,好去寻你……。
山洞离得不远,快马加鞭也不过三个时辰的路,腿上的伤才好了些,却在奔波中隐隐有些疼痛。她毫无所觉,只知道挥动手中的鞭子,心里早就一片死寂还害怕什么。她想就这样追随他而去,好像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嘴角竟浮起一抹隐秘而温柔的笑意。
看见的远比想象中惨烈,宁氏在丰城附近的暗卫都调过来了,挖出的全是断肢残骸。轩辕初将手里的断臂扔在一边,她不想在一边等,好像这样也能和心里那个人更近一些。
澹台明月早就看见山洞前面不远处就是断崖,从上面望去下边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她喊了声‘师傅’,远近处都是回声,眼泪就落下来了。还在大宇皇宫时,她手把手教自己习武的情景就一一浮现在眼前,鬼爷爷早些年也过世了,师傅也走了……。
“夫人”远处有声音叫她,是宁氏的暗卫,是什么东西太刺眼,她看不见那暗卫的脸,却能清楚看见他手里捧着的东西。那是一件只有一小半的貂皮披风,裁剪做工皆是不凡,那件披风昨日早晨她亲手为那人系上。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双手接过那依然柔软的衣料,搂在怀里凑过去嗅,明明慢慢都是尘土的味道,她却恍惚觉得有那人清雅的香气,如陪伴她这么多年一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