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一提到幻境,子万便不觉想起在侑人部落水‘穴’中因血叶‘玉’琉璃‘花’香所产生的幻觉,心中没来由地一窒,悄然瞥向纪十。纪十大约也忆起了那件否定了她过往一切的往事,正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撞,都不约而同地飞快别开了眼。
重逢之后两人一直若有若无地避讳提及那件事,纪十并不笨,既然真心想要得到他,自不会以那件事相挟,那样就算达成心愿,也会在两人间留下疙瘩。何况她自有她的骄傲,想要什么自有手段,绝不肯如一般‘女’子那般凄凄怨怨仿似受到了多大伤害却又没勇气去报复或争取。当然,躲开对方视线的动作实在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在做过之后便后悔了。
“若是幻境,怎么会连墙也没了?”没注意到两人间浮动的尴尬气氛,奚言豫伸手在身边虚‘摸’了一下,怀疑地问。在他的认知里,幻境只能‘蒙’蔽人的眼睛,不能把存在的东西变没有,他们之前都是靠着通道石壁坐着的,按理就算眼睛看不见,手也应该碰触到才是。
“只能‘蒙’蔽眼睛,不过是低级的幻境。眼耳鼻舌身意,皆出于心,高明的幻阵由心而入,心既被制,又怎么能够分辨看到的感觉到的何为真何为幻?”十一郎淡淡道,目光看向昏‘蒙’‘蒙’的远方,似乎在思索要怎么破阵。
心中似有触动,奚言豫沉默下来。纪十和子万也已恢复了正常,各自开始考虑起眼下的处境。
“你们说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会不会看到忘川,又或者是奈何桥?也许桥上还有舀汤的孟婆。”子万突发奇想。
纪十忍不住笑了起来,顺着话接道:“大约还有三生石。那我倒一定要看看谁的名字跟我的刻在一起了。”
也许受到了两人乐观的态度影响,奚言豫暂时抛开心中疑‘惑’,也笑道:“我名字的旁边必然一片空白。”简单的一句话,说者无心,听者却莫名地感到一种无法言之于口的无奈苍凉。
纪十看向他,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妥。没等她多想,十一郎已举步往前走去,同时丢下一句话:“前面究竟会出现什么,过去看看便知。”
其他人忙停下说笑,跟了上去。
古道残缺,荒草蔓湮,除了偶尔踩碎白骨发出的声响外,便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大约走了大半个时辰,一成不变的景‘色’里开始出现四处飘移的紫蓝‘色’火焰以及影影绰绰的人影。虽然仍是白骨荒原,也不曾见到忘川孟婆,几人却着实重重松了口气。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不是没有变化,就不是最坏的结果。
紫蓝‘色’火焰并不灼人,而飘忽不定的人影也只是个大致的轮廓,看不清容貌,即便是擦身而过亦是如此。四人的到来并没引起注意,仿佛他们是处于另一个世界。
“这也是幻境?”在众人停下后,奚言豫忍不住问。事实上,他很想说这样的幻境除了能困住他们以外,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有何意义?
十一郎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就在这时,原本安静得像是不存在声音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哭嚎,仿如一根爆竹投入了火‘药’堆里,整个鬼域瞬间炸开了锅。无数的哀叫悲号声紧接而起,原本只是模糊影子的鬼魂们在四人面前突然变得清楚起来,长舌嗔目者有之,缺手断足者有之,无头半身者有之,淋淋总总,各‘色’惨状数之不尽。在场四人无一不是手上有过人命的,见到此景也不由‘毛’骨悚然,何况那些东西还在铺天盖地地向他们蜂拥而来。
“你们刚刚在想什么?”十一郎平静地问,同时身形一动,已迎向那些扑杀过来的凶鬼厉怪。
“我什么也没想。”纪十摊手,回手拔出在砍杀石人时已经残缺不全的双剑,也加入了战圈。就算知道是幻觉,也没人想要感受一回被鬼怪生撕活吞的感觉。
“我在想,这幻境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子万抬脚踢飞一个七窍流血的怨鬼,满腔无奈地道。“就不知被这些东西干掉后,是不是就能脱离这天杀的地方了。”
奚言豫默然无言,出手却比平时狠辣了几分。他方才正在想幻境对人不能造成伤害,结果便立即出现了眼前的场面,若说跟他一点没关系,他都不好意思承认,何况还有十一郎似询问实提醒的话明明白白地确认着这件事。
“哎哟!来真的啊!”纪十突然痛叫出声,一剑劈下咬住自己肩膀的獠牙鬼,勃然大怒,双剑翻飞如电,就见残肢断臂如雨,瞬间将面前清出一片空地来,同时还不忘提醒其他人,“大伙儿小心,别被伤到了,真会死人的……”话音未落,身周再次被层出不穷的魑魅魍魉填满。
“死在幻境里的人,就算幻境破除,也不能再复活。”十一郎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双手如穿‘花’拂叶,所至之处,无一可以近身。
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想要去证实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子万偷空看向纪十,入目的却是数之不尽的狰狞鬼脸,没有办法,只能大声喊问出来:“纪丫头,伤得可重?”他原本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但是纪十身上本来就有伤,他再不待见她也不希望她死在这里。
“无事,只是被咬了一口。子万哥哥,你也小心!”面对着像是永远也杀不尽的鬼魂,纪十已经有些气虚,子万突如其来的一句关心却让她‘精’神一振,‘唇’角不觉翘了起来。
听到她中气十足,子万微微放下心,没有再回应,而是看着地上一个原本被砍成两半的鬼怪慢慢合拢在一起,又完好无事地站了起来加入战圈,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不由冲着隔了一段距离白衣醒目的十一郎叫道:“十一兄,这些东西杀不死,你快想想办法!不然我们只怕要被活活累死在这里了。”
“能够从这里活着出去的人并不多。”十一郎淡淡回道。虽是这样说,他的目光却飞快而犀利地在杂‘乱’的环境中搜寻着破阵契机,并没有丝毫轻忽。
“在下还是希望自己是那不多的人中之一。有十一兄在,想必这小小心愿还是能达成的……”子万一把抓住向自己缠绕过来的长发,往横一拽,堪堪挡住一只尖利的鬼爪,顺势缠上两圈,还不忘拍下马屁。
十一郎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动作一顿,而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蓦然挥袖拍开扑上来的鬼魂,道:“都用内力闭住耳鼻!”
他的声音清润沉着,便是在嘈杂刺耳的鬼啸声中亦能听得清清楚楚,被吵得头昏脑胀心烦意‘乱’的三人仿似被夏天清凉的荷风拂过心田,烦躁瞬间消散不少。虽不明白他的用意,但却都下意识地‘抽’调出三缕内力分别切断了双耳以及鼻子的感觉。在‘激’战中五官感觉无疑是相当重要的,封闭听觉的行为可算是十分冒险,却由此间接表现出他们潜意识中对十一郎具备了相当程度的信任。
耳鼻一封,怪异的事发生了。原本杀气腾腾,‘阴’寒森冷的鬼魂仿佛突然失去了力量,如同一张张菲薄无力的纸片人,张牙舞爪,虚张声势,却在靠近人前一尺的时候化为乌有。三人不自觉停了下来,陡见十一郎一声大喝,拔地而起,双手幻化出无数道掌印,一下比一下重地击在东侧虚空之处。正当三人莫名所以的时候,就听轰隆一声闷响,似有巨物倒塌,直震得地皮颤抖,眼前幽暗的黄泉路如同被凭空撕裂,厉鬼,枯骨,衰草全部烟消云散,代以几人曾经呆过的石砌通道,很快连通道也消失殆尽,现出一座古朴宏伟的大殿来。
未经打凿过的粗砺巨石筑就的宽广空间,没有浮华的雕刻,也没有‘精’美的装饰壁画,整座殿宇显得简单却恢弘,朴拙而不失神圣。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纪十等人才发现那引起震颤的竟是一扇倒地的石‘门’,石‘门’外,红‘花’‘艳’‘艳’,石人枯立,却是来时之处。原来他们一进入睚眦腹下大‘门’便入了幻阵,走了那许久不过是在原地打转。
“那里有人!”没等子万向十一郎探听为什么要封闭耳鼻以及其是如何得知大‘门’在那边时,正仔细打量大殿的奚言豫突然道。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在大殿的西北方上,如同支天撑地般立着一根数人合抱的巨型石柱,从石柱主体下半截横升出无数较小的石枝,笼罩住整个西北大殿,乍一看去便似株倒悬的无叶石树。而就在石树的一根枝桠上,此时正挂着一个人。因长发覆面,又隔得远,并不能看清长相。
纪十却是一震,疾步走过去,迅速攀上石树,撩起该人的长发探了探鼻息,神‘色’微松,将人提下地,在三个男人含意各异的目光中扔给了十一郎。十一郎反‘射’‘性’地接住,有片刻的怔愣,而后才去探那人的脉息。
翠衣红裙,眉目如画,不是梅六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