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青歌姑娘,庄主有请!”林总管略一整神色,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他能帮着魏怀远管理若大个庄子,见识自是非同一般,眼前的女人出现得蹊跷,加上其与言语不符略显轻佻的举止,由不得他不心生警惕。
“有劳。”梅六脸上笑容加大,举步向前,在经过林总管身边时突然靠近他压低声音道:“舍妹承蒙贵庄照顾,青歌在此多谢了。”语罢,也不等他回答,率先走了进去。
细柔的发丝被风吹动轻抚过面颊,带起轻微的酥痒,林总管一愣,赶紧跟上。
“敢问姑娘,令妹是?”
细雨斜飞,一条灯龙从檐下蜿蜒至宅院深处,梅六微顿,等林总管走到前面引路后,才看着被寒风吹得飘摇不定的风灯,不答反道:“少时奴与舍妹在贵庄住过数月,曾受总管大恩,奴无日无时不谨记在心哪。”
林总管怎么咂摸怎么都觉得这话不对味,嘴里敷衍地说着不敢,脑子却飞快地转动起来,在记忆深处寻找着与青歌相似的影子,然而任他绞尽脑汁,也回想不起丝毫线索来。
就听梅六低声一笑,继续道:“舍妹小汤圆,大头圆眼睛,长相十分讨喜,于十二年前天彻庄在天下广招门徒的时候被选中入庄,不知她今安在?”她本是慢条斯理地叙述着,到最后几个字时却突然语气一寒,变得凌厉之极。
林总管心中一突,蓦然想起一个人来。他停下步子,回头看向神色莫测的女子,他也是老奸巨滑之人,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
“既是天彻庄的弟子,容老朽禀上庄主,定为姑娘将人找来。”
“如此……甚好。”梅六先是微笑,而后神色倏冷,“总管只怕忘了,五年前你曾亲口对本姑娘说,舍妹已殁。为何如今却又变了口风?”说及此,她心口一痛,眼中恨意再难掩饰。
五年前她找上天彻庄,本想着只要看到小汤圆好好的,那与天彻庄的仇便即算了,总不能让小汤圆左右为难。谁知天彻庄上上下下的人都告诉她,小汤圆生病死了,林总管甚至还带她去看了那已显破败的无碑之坟。
梅六仍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当她看到那一片据说全葬着夭亡孩子的茔地时,心中浮起的恐慌与萧瑟。她不愿相信,更不敢去证实,所以她仓皇逃了,这一逃就是整整五年。如今没了黑宇殿的约束,终于也到了她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听到她这一番话,林总管也终于隐约回忆起似乎是有过这么一件事,不由心中苦笑。他每天要处理的事要见的人成百上千,又怎么可能将五年前一个对于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丫头记在心上。她要找的那个人身份非同一般,早被切断了过往的一切,连入庄时所用的名字亦不复存,任谁来问都是死了。只是今日因为青歌身份不同,不想得罪她,所以稍换了说辞,以图稍后遵庄主之意妥善安排,不想反因此而自打了嘴巴,他这也算阴沟里翻了船吧。心中如是想着,他脸上倒并没丝毫惭愧之色,淡淡道:“多年前之事,在下早已忘记,姑娘明知故问,却不知居心何在?”
被他反诘,梅六却并不慌乱,只是冷冷讽笑道:“当初我时隔七年重访天彻庄,只是略略一提,你便知我所指何人,如今反倒忘了,莫不真是老糊涂了?”
林总管神色一僵,不待他说话,就听到梅六继续道:“你前后言行不一,可见所说话语皆不堪信。”
凭着在天彻庄特殊的地位,来往之人无论贵贱都对他高看一眼,还是首次遭人如此诘责轻辱,林总管又羞又怒,一张老脸红白交替,忍不住出口喝斥:“青歌姑娘,老朽敬你是客,但并不……”
话未说完,已被梅六一阵轻笑打断,“总管年纪大了,可还有力气时常找人去山顶聊天?”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让原本怒火满腹的林总管瞬间哑了声,惊疑不定地打量眼前女子。
“那崖下的潭水很冷,总管必然是不知的。”
梅六眸光流转,映着廊下灯火,说不尽的风情万种。林总管却不自禁打了个寒噤,脑子里突然浮起一副画面。
正值壮年的他负手站在山顶遥观风景,一个瘦瘦高高像个芦柴棍儿的小丫头畏畏缩缩地出现在身后茅草丛后,被他问了两句便想逃跑,却又如何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你……你是……”他不敢置信地退了一步。他明明记得自己将人扔下了山崖的,那山崖削立如壁,断无可能容人落足,便是轻功盖世的人只怕也难已生还,她怎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