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说的话, 小僧不明白。”
优昙手掌压住绯红的腕骨。
“什么七千年后?优昙要的是现在!”
未老佛说她不会归来,优昙怕她为琴族战死,这才违背了大师父的劝诫, 请召天眼阿那律, 又在药祖的掠阵下, 施展了梵宫的金刚照明三昧火, 取出自己的佛眼之火, 令她借自己的眼睛复明。
如此一来,她曾经所无法驾驭的佛光,也会化作她的助力, 在此次道争中达到出其不意的制胜效果。
优昙什么变故都料到了。
他想,佛眼会转移失败, 或许两人都会失明。
他想, 四公主可能会死, 那他跟着去。
他真的,什么都想到了。
唯独没想到, 四公主会骤然翻脸,仿佛百年情爱不过是一场局,她自始自终都是为了谋夺他的佛眼。
“优昙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他急切扼住她的腕臂,又因为看不见,一时适应不了, 胡乱将她压在身下, “可是四公主, 您贵为仙庭公主, 琴族又是礼仪大宗, 您,您不会骗小僧的对吗?”
优昙失了佛眼, 本就恐慌于黑暗,又被绯红这样一刺激,伤口再度撕裂,白纱星星点点的血迹顷刻蜿蜒成了血河。
滴答。
那血泪淌过她的颈,又没入抹胸当中,将那一朵雪白昙花浇成了红昙。
药祖端着药膳进门,看到佛子这副双目渗着血泪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
“佛子!佛子!”
药祖连叫两声,佛子不应,他的法相隐隐露出戾气。
佛子暴戾吻着绯红。
那双善于弹琴鼓瑟的手也失了温柔与克制,疯狂撕扯女子的衣裙。
他失态得彻底。
可佛子最终只是伏在绯红的胸口,腰背剧烈起伏,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僵硬着身躯,哑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戏弄小僧?施主,施主若是想要小僧的佛眼,小僧为了佛牌,也自当奉上。”
所以为什么?
这百年相爱,只是为了把小僧的痴情贬得一文不值吗?
优昙想不通。
他想再去请一回未来佛,看一看那七千年后,万年的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恨我?
可是,未来佛也看不到那么远,它毕竟不是真佛。
小僧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
“好可怜。”
她摩挲着他的耳后,“我的佛子,是天生佛种,三千年坐莲台,那一日三千法相证二十四诸天,是何等的威风。可是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你们佛家常说普渡众生,众生渡你,就不行了?”
绯红低下脸,与他额头相抵。
她竟还那般说——
“佛子,我是在渡你啊,我渡你过情劫,让你超脱诸天,不好吗?为什么要露出这副可怜的样子?佛陀来到世间,都是要受难的。”女人的声音含着一丝笑意,“你可比他们好多了,你受的是情难,我用百年情爱与眼睛失明换你一劫,很公平的。”
她掌心溢满了佛子的红泪。
“快别哭了,药祖都看着呢,别让长者笑话。”
绯红合拢手掌,任由眼泪从指缝滴落,开出了一瓣瓣红莲。
床头放着一盏梵王灯,这片供在佛陀之前的灯火被她拿在手里,“这便是你要送我的生辰礼吗?我收下了。”
“礼尚往来,这佛牌,我也还你。”
绯红扯开佛牌牵系的红线,又俯下腰,递到他手边。
四公主的青丝滑入优昙的衣领,她轻笑着说,“佛子,我还是那句话——”
“祝你成佛。”
四公主提着灯,转身就走,裙裾却被人紧紧攥着。
“撕啦!”
绯红主动撕开红裙,让一尾霞光给他。
“送你了,不必谢。”
她踏出药师阁。
“慢着!”药祖金针列阵,拦住了绯红,“四公主,你这是何意?佛子为了你,请了阿那律,又失了佛眼,你就是这样待他?老夫虽不敌你,可也不能这样任你践踏佛子,你总归要给出个交代!”
梵王灯映在绯红的古香缎披帛上,亭台楼阁错落光影,煌煌风流跃上眉间。
四公主轻蔑一笑,“交代?”
她指尖挟起梵王灯的一缕佛火。
“这便是我的交代。”
一缕佛火化作三千琉璃火,骤然降落药祖山。
等药祖带着长老用甘露水熄灭了琉璃火后,那人早就不见踪影。
药祖气得放狠话,“好一个狼心狗肺的四公主!我药祖山与琴族不再称友,他日琴族再来人,打发出去,一个也不给治!”
长老们纷纷应是。
药祖气劲过了,又想起了被扔在药师阁的佛子,连忙回到原位。
佛子伏在地上,束发的丝带松了,那一头黑发铺得满身都是。佛牌被他丢到了脚下,手里仅有一片女子的衣裙,被攥得发皱。冷汗浸透了衣衫,他反复呢喃,“不可能,四公主不可能骗小僧……回来……”
佛子剧烈喘息,竟是痛得昏厥过去。
药祖大惊失色,“佛子!”
当天,二十四诸天烈日炎炎,老龟正吩咐弟子给它泡一杯梵茶,顺带放几根参须,给自己补一补气血。
本来老龟活了一大把岁数,对自己死不死的,不是很在意,但是现在不行了,白蝉动心,佛子还俗,他们梵宫还未有一个能扛得起未来的人,老龟只得保养自己,延年益寿,争取四肢朝天前,再为梵宫造一尊普渡诸天的小佛陀出来。
“寺、寺主!万年人参跑了!”
弟子一脸惊恐,手里还拿着人参的几根须须。
老龟:“?!”
你开玩笑的吧?
那可是老龟我送出嫁妆后唯一的私藏了!六界之中,再也找不出一头有着二十万年的人参了!这把老龟给吓的,连厚重的龟壳也不背了,直接脱壳而出,狂追离家出走的万年人参。
释一瓣追到药祖山。
那万年人参正在药祖的手里挣扎,对方还试图把它往袖口里塞,直接私吞。
老龟:“……那是老龟我的参。”
药祖:“……咳,老夫就是看它聪明伶俐,逗它玩的。”
老龟:“呵呵。”
那人参老得都能当你始祖了,还聪明伶俐呢。
大概是老青龟这一句“呵呵”杀伤力太大,药祖没好意思继续塞人参,就把它提在手里,说道,“这次老夫动用了百草牵灵书,请寺主前来,是因为佛子出事了。”
老龟没有很意外,只是叹了口气。
“带我去见他。”
梵王宫少了一尊阿那律,它怎么会不清楚呢?阿那律又不是水月观音,它很老实本分的,除非请召,不会乱跑。
在优昙还俗的前一日,这小子来问它,佛眼是否可以交换,释一瓣从不妄语,就如实跟他说了。它更说了,这交换风险极大,有可能两人都会死,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做,但佛子还是做了。
情之一道,果然很伤佛。
老龟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当日就该让优昙进大乘之门,如此一来,依他的天赋,三千年都能证菩萨业果了,起码禅心会更加坚固,不至于受到女色的引诱。但话又说回来了,它的佛蝉师弟修了九万年的大乘佛法,不也还是一见钟情吗?
老龟觉得很头秃,想摸一摸龟壳,冷静冷静,好吧,它为了追老人参,没有驮来龟壳,那就只能摸一摸佛子的脑壳冷静冷静了。
结果老龟上手摸着了一头黑发。
老龟:“……”
毛这么多,热不死你!
还是做龟好,除了龟壳重了点,其余都很清凉!
佛子醒来,只说了句,“寺主,你来了。”
随后他沉寂下来,听着床帐垂下来的梵铃声。
这是清律梵铃,梵宫弟子都要戴的,他原本只有一只,后来做成了两只,挂在了四公主的腰间璎珞里,她若回来,这梵铃受到牵引,必会叮叮当当清脆地响。
优昙在等。
“她不会回来了,未来佛不是告诉你吗?”
老龟又是气他一意孤行,又是疼他遍体鳞伤,请了未来佛,又请阿那律,他当众国诸佛都是他爹呢,迟早力竭而亡!心头血本就不多,他都用完了以后咋办?
老龟很想骂他不靠谱,最后想想,是自己梵宫的崽子,化作一声叹息,“优昙,跟我回梵宫吧,”
“这红尘,不是你的红尘,强求也无用。”
佛子不吭声。
两行血泪渗透白纱。
老龟心痛难忍,这三千年它也算把佛子当儿子一样带大,他沦落至此,老龟又怎么能放心?
“跟我回去!”
老龟强硬起来,“喝了忘忧梵茶,一切都会过去!你还是我梵宫的佛子!是诸天众生的小佛陀!”
忘忧梵茶?
佛子似乎有了知觉,他挪动着僵硬的躯体,恐惧不已躲到了床里边,“……不!我不喝!我不喝忘忧!”
忘忧,忘却前尘,情根不生。
他会忘了她,忘了这百年相爱。
佛子双手伏下,贴着额头,哀求着老龟,“大师父,我,我不喝,我不想喝!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他哽咽着,“我不信,我不信四公主不爱我,她只是怕自己回不来,在道争中殒身,所以才与我诀别!对,一定是这样!”
“那就跟我回去。”老龟说,“回梵宫,等你的四公主。”你看你等不等得来?
后一句太过残忍,释一瓣又咽了下去。
“好,优昙,优昙跟大师父回去,优昙不喝忘忧。”
佛子有些语无伦次,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然而他骤然失明,根本还没适应这状态,嘭的一声砸到床头,又开了一注鲜血。
他匆匆捂了一下,血不多,于是松了口气,“大师父,优昙没事。”他怕大师父因为自己怨四公主,到时候四公主来了,他们也不肯让他见,那怎么办?
老龟白须微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归罢。”
在佛子动身回归梵宫的时候,绯红踏足魔界的琉璃魔坛。魔界有八方魔坛,这琉璃魔坛俱是女魔,姿容美艳,身段妙曼,与妖族的翡翠妖并驾齐驱,诸界又称她们为琉璃妖。绯红步入其中,三步一美人,简直快乐得不得了。
绯红:‘统,要不你还是变成女孩子吧。’
系统:‘???’
你神经病啊你。
系统没好气地回应:‘系统没有男女之别!’
绯红:‘那有什么关系?你变一下让我玩一下嘛。’
系统当即起了鸡皮疙瘩,这个变态宿主玩不了佛子,就来玩它了吗?
系统:‘宿主,我突然想到我还有点数据没更新,我要休眠几天。’
[滴!您的系统正在更新休眠中……0.5%……]
系统信息连发三条,表明此次更新的重要性。
绯红:‘别装死。’
[滴!您的系统正在努力更新休眠中,目前进度为0.1%,请勿任性勾搭!]
绯红勾唇。
既然你装死,那我就不跟你玩了。
琉璃魔坛发生了一场骚乱。
“绫纱坛主,我等在守护魔坛东域时,发现了一道潜入的气息。”
坛主当前,下属恭敬跪拜。
女子一袭蝉紫衫,把玩着琉璃令,“道争在即,竟还有人敢潜入我琉璃魔坛,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可查出来是谁了?”
下属迟疑。
“说。”
下属给她传音,‘琉璃魔坛辨认出来,是三十三重天的气息,下属追过去,只看见她眼睛蒙着白纱,随后便消失在暗处了。对了,有调香的姐姐说,她们认出了一味月麟香。’
潜入者的身份呼之欲出。
三十三重天,眼睛受伤,又有佛家的月麟香,五界之中,除了琴绯红还有谁?元绫纱惊疑不定,琴绯红潜入她琉璃魔坛想做什么?提前为道争做埋伏?不,琴绯红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露出那么多的破绽让她们知晓?
是陷阱吗?
下一刻,魔坛西域有人来禀报,内容一模一样。
南域与北域同样有人遇袭。
“原来是调虎离山。”
元绫纱一拍双掌,冷笑道,“真当我元绫纱是吃素的,敢入我魔坛,那便留下来!”她可不怕什么三十三重天的四公主,仙族也就是仗着自己的法器多,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的《琉璃五十三参》已修到四十九参,真对上琴绯红,她也是不惧的。
只不过琴绯红能下帝诏这一事过于诡异,让元绫纱始终心存警惕,遂遣下心腹,着重关照琉璃魔坛的四方领域。
“坛主,此事要传达归陛下吗?”
元绫纱想着生擒琴绯红,立即便道,“不必,等人抓到了再做打算。”她透露出一丝冷嘲,“况且咱们的陛下忙着争权,可没有闲工夫管这档子事。”
上一任魔帝突然暴毙,魔皇乘舟归趁势证道,跨入帝级行列,以无上威势,镇压了魔族的骚动。
他继任得很突然,又是孤家寡人一个,魔皇们都不是很服他,天天去找他的茬,谁料想魔帝长了两条长腿,还是个能跑的,总是不见人影,魔皇们的怨气一日比一日深重。
“是,我等明白。”
下属退下。
元绫纱身侧的貌美女婢颇有眼色,奉上蜜食,“主人不必忧心,待主人证道为帝,这魔界还不是主人的囊中之物,何须看那乘舟归的脸色!”元绫纱就喜欢这马屁,只觉通体舒畅,她捻起一块蜜食,媚眼如丝看去,“你今日倒是开窍了,还会哄主人高兴,过来。”
女婢很柔顺垂下头,青丝披散,枕在元绫纱的腿上。
元绫纱越看她越顺眼,捏了块甜的喂她吃。
女婢瞳如月样清冷,唇瓣却是温热,轻轻含住了元绫纱的手指。
元绫纱头一次被女婢这般对待,酥软了半边身体,她哑声道,“也好,今晚就让你来伺候。”
“遵主人令。”
女婢眉如春山,含着丝丝缕缕的情意。她伸出手,去解元绫纱的衣带,“早知道妹妹喜欢这样的,姐姐就不装了。”
不好!
是外族的气息!
元绫纱察觉异常,迅速抛出琉璃令,却被一只手掐在腰间,“别动,再动我就掐断你这截腰,让你做个折腰美人。”
“坛主!发生了何事!”
一众下属接到琉璃令的传召,从四面八方匆忙赶来。
“无事,只是贵客来访,惊讶了些。”
他们抬眼一看,殿上多了一道飘渺若仙的身影。
“你们退下罢,我要与贵客,好好交流感情。”
众女心想,你们一个魔,一个仙,还同为女性,这参辰卯酉的,怎么交流感情?
但她们也不敢置喙,纷纷应是,退了下去,有的还贴心关上了宫门。
——这群蠢货!说什么都信!靠你们老娘尸体都凉了!
元绫纱心中暗骂,却是动弹不得。
此时她已经不在自己的躯壳内,那琴绯红不知用什么邪门歪道,生生转移了两人的灵窍,让她被困在琴绯红的身体里。元绫纱又见“自己”转过头来,笑吟吟看她,“那么,贵客,你想如何培养感情呢?”
元绫纱被人如此辖制,脾气能好才怪了,她讥讽道,“四公主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干什么?我元绫纱可没有和尚会暖被窝!”
绯红挑眉,“那试试?”
元绫纱:“???”
你认真的?!
很快,琉璃魔坛擒住四公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没想到来的第一位客人是消失多日的魔帝,他缓步走来,星辰在他身后参差错落,他嗓音低沉柔和,顺着夜风飘入了琉璃魔宫,“如此星辰良夜,琉璃坛主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绯红借用了元绫纱的身躯,那妩媚的女魔情态演得入骨三分,砰的一声,酒杯掷碎在他脚边。
“归陛下不会说话,那就不要说了。”
她懒懒地说。
魔帝失笑,“看来真是喝得魔怔了。”
他这位下属,在八方魔坛中,算是最能干最勤劳的一位,同时她又很谨慎,在他的面前总是保持清醒——哪怕内心骂他一百零八遍,面上依然是笑意盈盈的。
像这般醉酒碎杯的,实在难得一见。
对方只轻笑一声,又道,“归陛下远道而来,无甚招待,只能敬归陛下一杯酒!”
眨眼之间,她来到跟前,尾指钩住金樽,快把魔帝的衣襟都给洒湿了,她才斟满了一杯,强行捏着魔帝的下颌,硬灌进去。
“咳咳咳——”
酒液辛辣,呛得魔帝苍白的脸颊不住发红。
他一点都没有被人冒犯的狼狈,甚至饶有兴致地问,“这什么酒?”
“掺了龙绛唇的烈酒。”
魔帝身形一僵。
恐怕诸天之下,没有人不知道这玩意是何物。
他心道,龙界灭得好。
他只得速战速决,“琉璃坛主,听闻你俘虏了四公主——”
“是。我是抓到了她,归陛下想要?”
女子含笑。
“陛下用什么来换呢?”
此时梵王宫里,还俗的和尚正站在青莲池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梵铃。
“小师叔!小师叔不好了!”
小沙弥慌忙跑进来。
“神参师兄、神商师兄他们,他们去了琉璃魔坛,要四公主给你个交代!”
优昙的梵铃跌落水中。
他后知后觉,慌忙跳下水去寻,池水的寒气深入骨髓,他眼睛愈发疼痛。
“小师叔落水了!”
“梵铃,梵铃不见了……”
“小师叔!我们来替你找!”
半晌之后,优昙泡得发肿,被师弟们强行捞了出去,他嘴里低低念着,“梵铃,小僧的梵铃,她回来,会听不见的……”
直到那冰冷的梵铃被塞入手心,优昙才安定下来。
弟子们同仇敌忾,“四公主太过分了,怎么可以破了师兄的情戒后,又抛弃师兄!我们找她去!”
“对!找她去!谁都不能践踏师兄!”
“不行啊,寺主说了,不可以让师兄出门的!”
“嘘!咱们偷着去!”
优昙沉默不语。
数日之后,优昙还是去了,他被弟子们护在阵心,抵达了琉璃魔坛。神参、神商等梵宫弟子一见优昙,迅速迎上来,“师兄,你怎么来了?”
随后他们又恨恨道,“我们被拦住了,进不去。”
优昙虽是还俗,佛法造诣还在,很快破了法阵,一行人入了琉璃魔宫。
那元绫纱慵懒问他。
“佛子法驾我琉璃宫,有何要事?”
优昙张了张嘴,被弟子抢先说话,“让四公主出来!她伤我师兄,是生是死,总要给个交代!”
佛子白纱蒙眼,他只轻轻道,“绫纱坛主,你要如何才肯放四公主?”
“师兄!”
师弟们气他不长记性,怎么还栽在四公主身上呢?他们这一趟,就是为了彻底断掉师兄的情根,哪里想得他答应得好好的,上来就要救人!
“你跪,我就放,如何?”绯红单手支着腮,语气漫不经心。
“你个魔头你休想——”
“好。”
他当真跪了下来,青丝披着柔弱消瘦的背脊。
弟子们顿时无声,眼睛都红了。
绯红履行诺言,让“四公主”出现,笑着问,“四公主,佛子为你跪了,金骨也折了,你要不要跟他走?”
优昙睫毛一颤。
元绫纱被绯红囚了那么多天,还不给喂水的,简直暴躁到了极致,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她骂的是绯红。
然而佛子却听成了是他的。
原来,小僧只是施主一个消遣的玩意儿。
佛子心血耗尽,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梵铃滚落至脚边,他昏迷过去。
“师兄,师兄你快醒醒!”
“小师叔,我还等着你讲经呢!”
“优昙……师弟……”
“小昙花你争气点!”
梦里很多人都在叫他,唤他回来。
优昙却想长梦不醒。
“臭小子!快点给老龟醒过来!不然老龟压扁你的四公主!”
一道苍老的声音宏大而震撼,优昙攀着那一缕佛光,跌跌撞撞地走着,身后是一片择人欲噬的黑暗。
“大师父,大师父,好暗,好暗啊……”
优昙嘶哑地喊。
“四公主回来了吗?她怎么不点灯?我不是,送她一盏梵王灯了吗?”
老龟把一杯清茶递到他唇边,“喝完它,你的四公主就回来了。”喝完它,你就是天生失明的佛子,所有人都会遗忘你曾为她飞蛾扑火的一百年。
你依然高坐莲台,纤尘不染,众生亦是你信徒。
佛子怔了许久,又轻轻一笑。
“大师父,你可不要骗我。”
“老龟什么时候骗过你?”
双眼的白纱浸染鲜血,佛子微微笑着,眉眼含着她曾说过温柔至死的情意,将忘忧梵茶一饮而尽。
四公主,小僧,终于不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