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笑从萧尘殿出来便去了承月殿蜀羽之那里,一是为了柳氏中毒而死一事,二便是除夕当日庄家正夫以及庄之斯奉召入宫一事。
蜀羽之听了水墨笑的来意之后,眸子沉了沉,随后正色道:“凤后,恪侍君中毒一事陛下已经下旨不得查下去,臣侍只能听命,至于凤后要臣侍派暗卫暗中监视大皇子是否与庄之斯见面一事,请恕臣侍也不能听命。”
柳氏之死的真相,他是绝对不可能说出来,即便凤后不会泄露出去,他也不可能说出,至于大皇子,除非有真正的危险,暗卫也不可能时刻守在身边,更何况还是监视?
而且陛下心里也是有意撮合大皇子和庄之斯的,暗卫所作所为不得和陛下的心意有所违背。
三皇女做出了那件事之后,他便也向陛下请旨,希望能够暗中让人看着三皇女,可是陛下不允,他也只能听从,也没有私下行动。
水墨笑脸色一恼,“晏儿这事你不同意便罢了,但是柳氏的事情你也真的坐视不理?!”
“请恕臣侍斗胆问凤后一句。”蜀羽之站起身来,“凤后当日向臣侍说过你不会沾染那些不属于你的权力,可是凤后如今却为何一次有一次希望臣侍用手中的权力为凤后办事?!”
“你——”水墨笑也霍然站起了身,似乎没有想到蜀羽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蜀羽之没有退缩。
这件事他很早便想提出来了,只是之前因为当年他差一点害的他一尸两命一事,而且他也是全心关心陛下,方才一直没有提出来,可是……如今他一而再而三的……
当年夜太君三番四次交代,要当好后宫暗卫的统领首先要做到的便是听从陛下的旨意,即便是错的,也要听从。
而这些日子,他却屡屡违背了这个原则。
他不想再让陛下失望。
三皇女的事情已然是在陛下的心头插了一刀了。
水墨笑虽然恼怒不已,可是看着蜀羽之肃然的模样,最终也是败下了阵来,即便心里再如何的不满和恼怒,他也无法说如今他的行为没有丝毫的不对,狠狠地咬了咬牙,坐了下来,“本宫只是不放心……”
“凤后还有不甘心吧。”蜀羽之也坐下来道,没有嘲讽,有的只是黯然。
水墨笑嗤笑,却也承认,“没错,本宫是不甘心,本宫便不信真的找不到赵氏一丝破绽,便不信本宫斗不过他!”
他这一辈子,除了输给了雪暖汐之外,便似乎真的没有输过给谁!
蜀羽之垂下了眼帘,却是沉默。
赵氏的事情……他总是觉得陛下哪里不对劲。
他们所有人都有所怀疑,难道陛下便真的没有一丝的怀疑吗?正如陛下所说的,她和皇贵君再一次的时间比他们都要多,赵氏即便隐藏的再好,但是也不能没有一丝的破绽的,陛下便真的没有一丝的察觉?
还有,陛下虽然对赵氏很宠,甚至必须为了他而选择委屈豫贤贵君,可是,如今陛下和赵氏这般的恩爱,却当年和皇贵君在一起的不一样。
蜀羽之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就是感觉不同。
水墨笑看蜀羽之不说话,便眯着眼睛问道,“怎么了?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蜀羽之旋即回过神来,摇头,“没有。”
水墨笑不信。
蜀羽之恍若不知,随后说起了另一件事,一件也是他犹豫了许久的事情,缓缓站起身来,“臣侍有件事一直想求凤后。”
水墨笑蹙了蹙眉,“什么事?”
“陛下之前有言,皇女成年之前一年可以出京游历。”蜀羽之说道,“年后大皇女便要出京了吧。”
水墨笑看着他会儿,“嗯,过了年便出去,直到成年之日回来行成年之礼,之后便依着皇家规矩出宫立府入朝参政。”
“那……”蜀羽之沉吟会儿,“二皇女和大殿下便相差几个月,依着规矩,二皇女也该出去游历。”
水墨笑脸色微变,他不说他还真的忘了这件事了。
司予执在陇县行宫这几年,开始得一年他也是每隔一个月便问一次情况,后来渐渐的便没有继续,只是吩咐章善注意便是,如今……
“你说的没错,只是如今这般情况……”
蜀羽之明白,“臣侍知晓凤后的难处,也知道陛下不愿意听见二皇女的事情,只是……官氏再错,二皇女始终是陛下的皇女,她和徽儿不一样,徽儿是男子,陛下如何的不待见也没有人说什么,可是皇女却不一样……即便陛下不愿见她,但是,皇女始终是皇女,不该太过,否则陛下可能会落得一个薄待骨肉的坏名声,尤其是,陛下的皇女原本便不多。”
水墨笑看着他,“这件事你完全可以亲自向陛下提出,你是四皇子的养父,为四皇子的同胞皇姐说情也是人之常情。”
“便是因为臣侍是四皇子的养父,若是臣侍亲自去说,陛下只会认为臣侍是有私心。”蜀羽之苦笑道,“而且,凤后方才是二皇女的嫡父。”
“若非本宫和你相处了十多年,本宫定然会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挖了一个坑让本宫往下跳。”水墨笑声音有些讥讽,不待蜀羽之开口反驳,却忽然间神色一变,随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转了语气道,眯着眼道:“不过你也说得没错,本宫是二皇女的嫡父,这件事原本便是本宫的责任,只是……本宫却并不认为这件事该由本宫提出。”
之前他怎么会便没想到这一点的?!
蜀羽之蹙眉。
“解铃还须系铃人。”水墨笑嘴角微勾,溢出冷笑,“既然他自己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皇贵君,那这件事由他去说是最合适的,先前他那般关心柳氏,如今想必也不会记恨官氏。”
蜀羽之沉吟会儿,“让赵氏搀和这件事合适吗?”
“本宫知道你担心什么。”水墨笑冷笑道,“说到底祸害之人是官氏罢了,即便赵氏宽宏大量连官氏都说情,陛下也未必会容许。”
即便她真的相信赵氏是皇贵君也不可能会释放官氏出冷宫,这件事最糟糕的情况便是赵氏说动了她将二皇女接回宫中来,只是这样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威胁。
蜀羽之看着水墨笑会儿,“凤后可是想让赵氏激怒陛下……”
“激怒不激怒于本宫来说并无区别。”水墨笑继续冷笑,“只是本宫对这般被赵氏牵着鼻子走,这般被他耍弄,有些厌烦罢了,赵氏可以糊弄我们,我们便不可以利用他吗?”
要干净利落地除掉赵氏以如今的情形来看可能性不大,唯一的法子便是一点一点地解开赵氏的那层皮!
“赵氏他会任由我们利用?”蜀羽之还是蹙眉。
水墨笑眼中蒙上了阴霾,盯着蜀羽之冷冷地道:“只要他还想让陛下相信他便是皇贵君,他便一定会这般做!赵氏如今稳握胜算的根本便是他是皇贵君借尸还魂,只要他一日想保住这个说法,他便不得不由着我们利用,之前他一直借着这个让我们束手无策,如今我们何不将他这保命符转为束缚着他的索命绳!”
蜀羽之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眼底也闪过了一抹厉芒,像是忽然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们一直抗拒着赵氏借尸还魂一说,所以思维也被禁锢住了,而如今……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水墨笑见了蜀羽之这般,抿唇轻笑了出声,“看来你也是同意了。”
“臣侍谨遵凤后之意。”蜀羽之缓缓说道。
……安王府
“去看看殿下回来了没有。”安王正君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这般吩咐下人了。
一旁的安王世女见了这般情形,眼底的忧虑更深,只是却还是开口安抚,“父亲不必担心,母亲不会有事的。”
安王正君看了一眼安王世女,焦虑的神色却没有半分缓和下来,“陛下从来没有当着众臣的面训斥你母亲……”
安王世女蹙了蹙眉,“其实陛下也没有说什么,许是这些日子后宫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陛下一连失去了两个孩子,昨日柳氏……恪侍君还暴毙……陛下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安王正君苦笑一声,若只是如此,他自然不会担心,可是偏偏……
陛下寿辰当日的事情后来虽然不清不楚地便了解了……可是这件事若是说与那赵侍君没有关系,便是他也不信,还有后来顺君小产的事情……虽然对外宣称了是恪侍君做的,可是……一个已经被禁足且惹怒了陛下的君侍如何有能力去害顺君?凤后这个后宫之主并不是担虚名的!
豫贤贵君、恪侍君、顺君……都或多或少地和赵侍君扯上关系……
赵侍君——
他在祸害陛下的皇嗣!
如今陛下宠着赵侍君或许不会深究,可是,赵侍君之所以能够得宠是因为那张和皇贵君相似的面容,可是,他始终不是皇贵君!
若是有朝一日陛下对厌弃了,或者,皇贵君被找回来了,陛下便不可能再姑息赵侍君,届时,必定会牵连上殿下——
即便殿下的初衷是好的,但是最终却导致陛下失去了两个皇嗣!
而且这还是欺君!
陛下能够放过殿下吗?!
“父亲……”安王世女还说下去,只是却被安王正君给制止了。
安王正君摆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也累了一日了,先回去休息吧。”
安王世女点头,“是。”犹豫会儿,又道:“父亲,女儿前些日子少来给父亲请安,往后女儿若有时间会多些来陪父亲的,来日女儿正君进门之后,女儿也会让他多加孝顺父亲。”
安王正君愣了愣,看了安王世女的神色,便知道她说这些话的原因,当日他也是真的在意,可是后来因为殿下和赵侍君的事情,他便把这件事给遗忘了,如今见她提起,也没有多大的不满和怒气,轻轻叹息一声,“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也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生父那边,我也明白他的感受,毕竟是你的生父,只要不扰乱安王府内的规矩,我不会计较什么。”
安王世女心里松了口气,“谢父亲。”
“你大婚的事情我和你母亲原本是想在陛下寿辰之后便向陛下请旨赐婚,只是方才你也说了,后宫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的意思就是先口头上定下了,待年后宫里面的事情淡下来了方才向陛下请旨赐婚。”安王正君正色道。
安王世女没有异议,陛下一连失去了两个皇嗣,臣子若是在这个时候提议办喜事,岂不是在戳陛下的心?
“好了,回去休息吧。”安王正君道,“有时间便也去看看你生父,这般他也好安心。”
安王世女还是点头,安抚了安王正君几句之后,方才退下。
安王正君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又叹息一声,随后便将这件事压下,继续忧心早朝上永熙帝训斥安王的事情,若陛下真的只是因为不顺心方才训斥陛下,这是没什么,可是若不是呢?若是陛下发现了什么呢?可是陛下若是发现赵侍君和殿下有关系,为何仅仅只是训斥?
安王正君一直等到了将近半夜,安王方才姗姗回府,却是浑身的酒气,安王正君大惊,连忙将安王搀扶进了寝室,随后又张罗着热水以及醒酒汤,忙碌了好一阵子,方才消停下来。
安王虽然满身的酒气,但是,却似乎没有多少的醉意,她坐在了床沿,看着地上正为她洗脚的安王正君,带着微微酡红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声音沙哑地道:“这些事情让下人做便好。”
安王正君压下了心里所有的忧心,抬头微笑道,“我是殿下的正君,伺候妻主原本就是本分。”
安王动了嘴唇,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安王也没有说什么,低着头安静地为她按摩着双脚。
室内一片静谧。
只是,却隐隐带着一丝的悲伤。
待脚洗好了之后,安王正君站起身来,唤来了下来将水倒了,“殿下也累了吧,休息吧。”没有问一句安王喝酒的原因。
安王握着他的手看着他,在那双温柔的眸子当中看见了极力隐藏的忧心悲伤,“我……对不起你……”
“殿下永远都不需要跟我说这三个字。”安王正君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晶莹,“是我无能,当日若是我能够找到机会将殿下的信交给赵侍君的话,或许后来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连你也觉得这些日子后宫发生那般多事情和赵氏有关系啊。”安王神色有些凄厉。
安王正君旋即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殿下……”
“先帝在世之时,我曾经答应过先帝会尽我所能辅助陛下。”安王说道,脸上有着极深的沉痛,“可是如今,我却间接害了陛下的皇嗣……自陛下登基以来,后宫多年从未出现过损伤皇嗣的事情,可是如今……却因为我——因为我——”
安王正君握紧了她的手,“殿下,不关你的事情!真的不关你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情也不能确定便真的是赵氏做的?或许……或许真的如陛下所言的,一切都不过是恪侍君愚蠢所导致……”
“那晚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安王缓缓道。
安王正君一愣,随即想起了永熙帝寿辰当晚回到府中,他忍不住内心的焦虑而问了她和赵氏的关系,她向他坦白了,赵氏的确是她找来的,也是她精心安排赵氏在围场与陛下相遇。
而殿下这般做的目的便是希望陛下能够开心一切,希望陛下能够走出失去皇贵君的阴影。
安王正君看着眼前的妻主,“殿下……”她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他?
“还记得那年我出使南诏的事情吗?”安王问道。
安王正君浑身一颤,眼中闪烁着惊恐之色,“你——”
这件事和南诏国有关系吗?!
“那一年陛下命我出使南诏,表面上是为了交两国之好,而实际上最主要得还是查探南诏国是否参与了当年陛下于东巡期间遇刺的事情。”安王幽幽说着,将后来得知的当年侍君官氏被废真相以及永熙帝抓获护国寺内潜藏土著奸细从其口中挖出南诏国也参与其中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而我在南诏……将父君的遗发送去南诏国皇陵外祖父墓前之时,南诏太女的随从传了她的话,南诏或王的确和陛下遇刺一事有关系,甚至,整件事的下手之人,大部分是南诏,而阿塔斯族不过是提供了信报罢了……”
安王正君此时整个人已经呆住了,根本无法给出任何的回应。
安王脸色一片僵硬,“南诏太女和或王之间的争斗越发的厉害,南诏太女将此时泄露给我,无非是想借着这件事除去或王……当时我真的是这般想的……直到现在……”她的话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安王正君,“当初我找到赵氏的事情,除了希望能够让陛下走出失去皇贵君的阴霾,也是希望,赵氏能够在陛下身边规劝陛下,莫要对南诏过于的赶尽杀绝……也因为这般,我训练了赵氏将近半年,让赵氏以皇贵君借尸还魂身份出现在陛下的面前……因为只有皇贵君回来,方才可以让陛下手下留情——”
安王正君从她的掌心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刺骨的冰冷从脚底窜起,眼睛睁得老大老大地盯着安王,她说什么?她在说什么?!
当年陛下遇刺的事情是南诏国所为?
而她早便已经得知了,可是她不但没有告知陛下,甚至还弄出了赵氏?!
又是南诏国?
“殿下你疯了吗?!”
安王正君第一次对着妻主这般吼着。
安王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对于他的失控没有任何的意外。
“为什么要这般做?为什么?”安王正君浑身颤抖,“你想让陛下开心想让陛下走出失去皇贵君的阴霾我明白,我可以理解,你是陛下的皇姐,是她的臣子,先帝当年也将她托付给你,让你尽心辅助于她,甚至为了她将身家性命都压上去,这一切我都可以理解,即便让我因此而和你一同赴死我也心甘情愿!因为你是我的妻主,你是在为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尽心尽力,我们可以也算是死得其所!可是如今……又是南诏国……居然又是南诏国——
殿下——虽然父君是南诏国的皇子,可是你不是啊!你是先帝的皇女是当今陛下的皇姐是大周的安王殿下!你和南诏除了一半血缘联系之外没有任何的牵扯!你的母亲是大周皇帝,你娶的夫侍也是大周的人,你生下的每一个孩子他们都是大周人!
即便是因为那一般的血缘联系……父君临终之时也交代过让你无需再受南诏的束缚……他已经解除了你身上唯一的枷锁,为何你还要这般做?!为什么——这般多年,你为了一个根本从未将你当过亲人的外族付出的心力还少吗?即便是因为父君,你这般多年所作的,都已经足以抵消南诏对父君那不过是十来年的生养之恩!
殿下,即便是父君,他也在大周生活了数十年了啊——大周方才是你们的家!为什么你们都要这般……为什么——为了你而死,为了大周而死,为了陛下而死,我还无怨言,可是如今,为何我还要为那南诏国而死?!为什么?!难道在你的心中,南诏比我这个正君以及你的孩子孙儿都要重要吗?!”
若说他这辈子最恨的是什么,那就是南诏了。
从他嫁给殿下之后,南诏便如同一个魔咒一般,始终困扰着他的生活,让他活在了惶恐当中,一开始,因为殿下身上留着一般南诏血统,即便满腹才华即便深的先帝看重但是都无法一展所长,反而要战战兢兢地为了一份安稳生活而千般谋划。
后来,先帝给了殿下机会,可殿下还未来得及高兴,父君便又在那里百般阻拦,原因虽说是担心陛下,可是更根本的原因还是为了南诏,而他也觉得不安心,生怕将来新帝登基之后不会放过拥有外族血统同时手握权力的殿下!
所幸后来登基的是和殿下交好的十六皇女,而陛下登基之后,对殿下也是不错,可是一开始殿下插手的太多了,陛下开始不满,殿下只得更加的谨言慎行,而父君心里最记挂的却还是南诏,虽然没有明言要殿下偏帮南诏,可是,殿下孝顺如何会不知道?从新帝登基到父君病逝,那些日子以来,殿下虽然没有明面上对南诏如何,可是私下也是用了不少的手段,避免了大周和南诏的关系继续恶化。
陛下即便一直未曾有所责备,但是,难道陛下会不清楚吗?
之后父君去了,那时候他是真的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父君走了,那殿下和南诏的关系便彻底地断了,尔后几年大周和南诏的关系越发的不好,虽然没有翻脸,可是,来往少了,他也再没有看见殿下因为父君的关系而对南诏过于关注。
可是如今……
南诏居然还是阴魂不散!
而殿下,居然还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连借尸还魂这般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陛下如今这般宠爱赵氏,那便是信了借尸还魂一说,若是最后这件事暴露了,陛下会如何?当年皇贵君失踪,死了多少人?!
殿下难道都忘了吗?!
还有这几年陛下启用康王等几个先帝皇女,虽说也可能是想保殿下,但是,同时何尝不是在削弱对她的倚重吗?当一个人变得不再那么被需要不再不可缺少,那生死便不再重要了,以前陛下容忍了殿下的那些逾越的举动,或许是因为不能失去殿下,可是如今,殿下对陛下来说还是这般的不可缺少吗?
陛下先是开海运,开放海港,大笔大笔的军费送往东边的海军军营,以及后来的东海剿杀海盗、两年前的沧州军营设立,陛下在东南做了这般做的举动,即便是他这个后宅男子都看得出来陛下对南诏有所图!更何况南诏还参与了当年陛下遇刺一事,即便是为了替皇贵君报仇,陛下也绝对不会放过南诏的!
手下留情?
陛下如何会手下留情?!
“殿下当南诏是亲人,可是南诏的皇帝太女她们可曾将殿下当做是亲人看待?别说是殿下,即便是为了南诏牺牲自己嫁来大周的父君,她们也未必放在心上!殿下可以觉得我不通人情,可以说我冒犯父君,可是我不瞒陛下,这些话我忍了好多年了,当父君还在的时候我便一直想说!父君为南诏殚精竭虑了一辈子,可是得到了什么?!
先帝待父君虽然称不上是很好,但是也给了父君一个安稳的生活,也从未薄待过父君,殿下熟读史书,也是知道历朝历代和亲的皇子能够善终的根本没几个!于父君来说,嫁到大周来是牺牲,可是于我来说,于一个男子来说,能够一辈子安稳过来已经是很幸福了!父君在后宫多年,从未遭受过任何不公的对待,从君位到贵君,到后来先帝驾崩,在到最后寿终正寝,他一路安稳,即便是先帝皇贵君蛮横把持后宫之时,连陛下养父和安皇贵君都受过其折辱,唯独父君没有!
陛下登基之后,对父君也是格外的厚待,封太贵君,准其出宫来安王府让我们奉养,在父君婉拒了之后也没有让父君迁宫,最后父君病逝,陛下更是厚葬了父君,殿下扪心自问,作为新帝,陛下对父君可曾薄待过?即便陛下这般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需要殿下,因为要拉拢殿下,可是殿下……与南诏相比,陛下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及不上?!即便陛下防着我们,偶尔也会让我们心有不安,甚至最后我们还是逃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但是至少我们问心无愧,我们没有对不起先帝没有对不起大周的千万百姓!我们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殿下辛苦半生,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可是如今殿下做出这般的事情……”
安王正君没有说下去,泪流满面。
安王脸庞紧绷着。
“南诏南诏,殿下如今是要为了南诏而背弃大周这个我们真正的家国,背弃殿下一直无怨无悔效忠的陛下吗?!殿下心里想着南诏的事情可曾想过我们?可曾想过安王府?殿下难道不知道若是这件事暴露了陛下会如何吗?殿下……”安王正君几乎已经泣不成声了,“这叛国罪啊——”
即便是当年宁王争夺皇位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也未曾犯下过叛国罪!
可是如今……
为大周几乎鞠躬尽瘁的殿下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即便陛下念在殿下过去那般多年的忠心放过了殿下,可是殿下如今是利用了皇贵君啊……皇贵君之死在陛下的心里是何等的痛苦殿下当年难道没有看见吗?陛下可以饶恕一个背叛自己的臣子,但是却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利用她心爱之人来达到自己目的之人——当年的秦家可是被诛灭了九族啊!殿下为了南诏,真的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安王正君说完,旋即转过身便要往外面走。
安王脸庞旋即扭曲了一些,下一刻便站起伸手抱着他,“别走……”
她的声音哽咽着,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仿佛她若是让他走了,便会真的众叛亲离。
安王正君猛然挣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对着她,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眼前他陪伴半生的女子,“殿下,这值得吗?值得吗?”
安王没有回答。
安王正君看不清此时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这般多年我心里一直有着一个遗憾,我未曾能够为你生下一个女儿,让你得嫡系无人承继,可是如今,我却感觉到很庆幸,我只生了一个儿子,而且他还嫁给了一个好人家,即便将来事败,安王府被满门抄斩,萧家也不会遗弃他,殿下你是皇家成员陛下不可能用诛灭九族的刑罚,最多便是我们全府的人陪着你死罢了!死便死吧,反正这般多年,我已经担惊受怕够了,我许诺过会对殿下生死相依,那便死吧!只要殿下觉得值得!”
他真的不怕陪着她死,可是他不想让她以这般的方式去死,他情愿她为了野心,为了皇位而这般做,可是如今……
他转过了身,狠狠地咬着下唇,制止自己说出更加伤人的话,可是还有更伤人的话说出来吗?
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安王踉跄地上前一步想伸手去抱安王正君,可是伸出去的手始终还是落下,她如今如何还有资格去抱他,去安慰他?他说的没错,在她做这件事的时候根本便没有考虑过他们,她不是一个好妻主也不是一个好母亲,“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踉跄地离开。
她没有颜面再面对他。
安王正君最终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屋外,寒风再一次肆虐大地。
虽然停了雪,却比下雪的时候更加的冰冷。
值得吗?
值得吗?安王站在了寒风当中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可是即便是自己,即便是到了这般的地步,即便她已经隐隐地猜到了她被南诏利用了,她始终还是无法完完全全肯定地跟自己说一声,根本不值的。
是的,利用。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若是她还看不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她便真的白活了。
从那日在南诏皇陵当中,南诏太女将或王的事情告诉她,她便已经落入了南诏的圈套当中。
那时候她还自以为是地以为南诏太女不过是想借着她的手来除掉或王罢了。
她从南诏回来没多久,赵氏便出现了。
那般一个完美的替身居然这般轻易地被找到了。
那半年多以来,赵氏以出乎意外的速度脱胎换骨,即便是她,有时候也有种错觉,觉得赵氏便真的是皇贵君!
一个在山里长大的男子怎么可能在那般短的时间之内有那般大的转变?
是她愚蠢!
是她太过于自信!
是她亲手将一个巨大的隐患送到了陛下的身边——
如今,她应该如何做?
如何做?
……
次日一大早,安王称病没有上朝,为此,朝中众臣心里纷纷揣测原因,永熙帝却没有什么异样,甚至像是忘了昨天的那番训斥似的,下旨赏了不少药材且派了御医前去安王府为安王诊治,而且在早朝最后,永熙帝还下旨,让原户部侍郎于灵调任顺天府尹,补上了柳烨的缺,而户部侍郎一位便由之前一直在翰林院的康王接任。
这道旨意成了永熙十五年最后一条极具震撼力的调令。
而永熙帝的心思也更加的让所有人猜不透。
说是要削弱安王的势力,可是却让于灵去任顺天府尹这般重要的职位,谁都知道于灵能够仕途顺畅除了自身能力之外,靠得并不是娶了一个爱闹事的皇子,而是因为她是安王正君的亲妹妹。
可说不是,却又让康王进入户部,虽然只是一个副手的位置,但却也安王一般的皇族出身,多多少少会分掉安王的一些权势。
这一日司予述也是一大早便起来了准备出宫,她想了两天终究放心不下司以琝,而且这两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心理作用,她总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今日她打算去雪砚那边问问情况。
司予述这些日子不喜欢出宫也少和雪凝来往,为的便是生怕雪砚问起他赵氏的事情,即便她心里已经肯定了赵氏不是她的父君,可是却还是无法做到面对别人的询问而没有半丝的感觉,还有便是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将心事藏在心里。
只是如今,她即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去。
琝儿是她如今最重要的人了,她不能连同他也失去了!
只是司予述见到了雪砚却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雪砚近日也没有接到来自雪倾的消息,不过她却没有司予述这般不安,毕竟司以琝在外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雪倾也在身边,还有她也知道永熙帝派了人在司以琝身边保护。
不过见司予述这般担心,她还是承诺了会去信问问雪倾。
司予述谢了雪砚之后便起身告辞。
雪砚自然是看出了她的异样,但却没有直接问,“四殿下若是担心三皇子其实可以直接去问陛下,陛下的消息应该比我这边更加灵通。”
司予述闻言,垂下了头握紧了拳头,即便她知晓母皇也是被骗,可是心里始终无法接受母皇居然没有认出赵氏不是父君!
在司予述的心里,永熙帝的这般行为是对雪暖汐的背叛。
她做不到不恼不恨。
雪砚见状,眉宇之间泛起了忧虑,“四殿下……”
“赵氏不是父君!”司予述倏然抬起头一字一字地道。
雪砚没有多少震惊,只是,神情却很是复杂,沉默半晌过后,方才缓缓道:“你确定?”
“是。”司予述咬着牙道。
雪砚凝视了她会儿,正色道:“四殿下,即便你心里再恼恨,也不能冲动行事!”
“大姑母放心。”司予述冷着面容,“我不会让父君在母皇面前留下这般一段肮脏的记忆!”
雪砚闻言,微微松了口气,“这便好,赵氏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若他不是皇贵君,那他这所谓的借尸还魂背后必定有更大的阴谋。”
司予述绷紧了面容没有说话。
“你如今先不要轻举妄动,还有必须保护好自己!”雪砚嘱咐道,“三皇子在面外虽然及不上宫里舒适,但是相比你来说却也是更安全。”
司予述点头,“我知道!”挣扎会儿,又问道:“大姑母可有办法对付赵氏?”
雪砚沉吟会儿,“要除掉赵氏其实并不难,只要将借尸还魂一说传出去,那朝中大臣民间百姓必定不容赵氏,届时……”
“不行!”司予述厉喝道,“不可以这样做!”
这个方法她何尝没有想到过?可是若是这般,那这件事便会算到父君的身上!父君已经不在了,她如何能够让父君背上这般污名?与其将这件事传出去让朝臣和百姓帮她除掉赵氏,那不如直接杀了赵氏算了,至少父君在外人的眼中,那是那个冠宠后宫但是却从未行过恶事的全宸皇贵君!
雪砚自然也是想到了这点,“若是不能用这个方法,便只有静观其变,赵氏既然有问题,那必定会露出马脚的。”
“如今宫里面除了母皇之外,父后他们都和赵氏不睦。”司予述说道。
雪砚闻言,“那就更好,赵氏始终是后宫之人,若是凤后也不容他,那要除掉他,也应该无需太久,不过唯一还需担心的就是……”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
司予述问道:“什么?”
“若是赵氏怀上了皇嗣……”
“不会的!”司予述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雪砚心里叹息一声,看着眼前满面狰狞的孩子,即便不忍心却还是继续往下说,“四殿下,既然陛下信了他,那他怀上皇嗣也不是不可能的。”
司予述浑身颤抖了几下,最后,露出了惨淡的一笑,她对母皇册封其他的君侍宠幸其他的男子让他们怀上孩子生下皇嗣虽然有些抗拒但是却也没有不满,她知道这是母皇责任也是她的义务,她也知道后宫新进宫的每一个君侍都有他们的作用,可是赵氏不成……母皇没有认出他不是父君已经是对父君的一种背叛,若是再也他生下孩子,那……
母皇,你要背叛父君背叛的这般彻底吗?!
雪砚无法给司予述任何实际性的安慰,只做些安抚。
司予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去,只是离开雪府的时候却已经是神色平静了,离开了雪府,她便直接回了皇宫,只是在前宫廷和后宫毕竟的宫道上,她却遇见了赵氏。
赵氏像是特意在这里等着她似的,一见到她便快步走了上来。
司予述停下了脚步,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盯着越来越近的赵氏,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旁侍卫腰间挂着的大刀,一个念头迅速占据了她的脑海。
杀了他!
若是如今杀了赵氏,那一切都会结束了的!
杀了他!杀了这个利用父君玷污父君之人!
司予述的眼中闪烁着极深的杀气,手也渐渐地往那侍卫腰间的刀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