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罗安原本已经扬起的手,又放下了,金璜的眼中似要喷出火焰,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接着,她用脖子迎上高玄武的长刃,用力一抹,若是这一下抹到实处,必会鲜血四溅,救之不及。
没想到高玄武的反应更快,金璜的脖子向前送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她的心思,手腕处的机关一动,那柄长刃又缩了回去,那狠狠的一抹却是落了个空。
中军帐中发生了这样的异动,负责守卫高玄武的北燕士兵早就冲了进来,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握着弯刀与长枪,呈扇形包围之势,将罗安围在了中间。
高玄武看着金璜笑道:“你还说你是个没人爱的孤家寡人,你看,这个小男孩不是为了你连性命都不要的跟了过来?”
为了防止金璜咬舌自尽,他的手紧紧地钳住了她的下巴,金璜现在挣脱不开,也说不了话,干脆也不管不顾的躺在床上,安安心心做大爷,反正,爱啥啥吧,她现在也管不了了。
“拿下!”高玄武一挥手,十数名侍卫上前,与罗安发生激烈的厮打,罗安根本不是这些战斗经验丰富的成年男子的对手,很快便被抓起来。
高玄武见状,便松开了钳着金璜的手,笑问:“你看,我应该拿你这个小小的爱慕者怎么办才好呢?”
金璜冷冰冰的说了一句:“我没这么蠢的爱慕者。”
“啧啧,你还真是无情啊。”高玄武摇头,“喜欢上你这样的冰山,还真是有够不幸。”
“对啊,你这个不幸的男人。”金璜冷笑。
高玄武挥手:“把他推出去杀了。”
他说着,还偷眼看了一眼金璜,金璜脸上毫无情绪波动,那些侍卫得令便将罗安推推搡搡的出门去。
正当罗安被推倒在地上,眼看着北燕人的弯刀就要落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忽然四周传来“救火啊,失火啦”的叫声,回望四周,只见火光冲天,烟尘滚滚。
“禀大亲王,粮仓失火!”前帐有一名士兵跌跌撞撞的跑来报告。
高玄武看着躺在床上一脸“关我屁事”的金璜:“看来,你的爱慕者不少啊。”
“谢谢啊。”金璜心知肚明这些人绝不是为自己而来的,不过,如果他们的到来能让自己逃出生天,那当然是更好的了。
高玄武挑帘出去,一面指挥人救火,又安排人去抓纵火之徒,还有命令负责巡逻的卫队长加强巡逻,不要让贼人有可乘之机。
玄铁营现在的情形他再清楚不过,不可能是萧燕然派出来的兵,一定是什么想要泄愤的人跑过来撒野。
既然这样,也不用担心两国之间的问题,只要好好的教训他们一顿也就是了。
那个嘴上说着大恒也好,北燕也好,对她来说都无所谓的金璜,其实心里,还是对故国有所惦念的吧,算了,还是命人不要伤害他们比较好,如果他们识趣的话。
事实上,要这些初生牛犊们识趣,也是挺困难的事情,就营中现在的损失情况来看,想要放他们一马,高玄武答应,下面的士兵也不会答应的。
在营中闹腾的捣乱小分队们,相比于大型的战争场面来说,这种趁着黑夜和地形的优势蹿来蹿去给敌人予以打击的行为似乎更适应了他们的天赋,不仅没有人被抓着,而且,北燕人还被他们搞得头昏脑胀。
罗安也趁乱逃了出来,与其他捣乱小分队的成员们汇合之后,他们招呼他赶紧走,罗安却说还有一个女人被捆在了大帐后面,他一定要去救她。
说着,他又跑了回去,帐中只有金璜一个人,她看着罗安,奇怪的问他还回来干什么,罗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想救她出来。
金璜指着床脚说,你把它抬起来。
罗安试了一下,抬起来,金璜将铁环小心抽出,然后将所有的铁链都捧在手上,大大的一堆,她对罗安说:“这是北海的星铁所铸,很重也很硬,一般兵器都弄不断它,钥匙在高玄武身上,现在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不是这一身的铁链子缠着,她早跑了,哪还要罗安跑过来。
金璜虽然觉得罗安挺傻,不过,这么多年来,还真的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傻过,心里还浮起一丝甜甜的小开心。
罗安一咬牙:“就算是这样,我也要带你回去。”
“干嘛这么执着。”金璜不解。
罗安说:“我本来是想砍几条北燕人的腿,为我大哥报仇,既然现在北燕人的腿砍不着了,能把你救回去也是一样。”
“哎哎?我的价值就和几条北燕人的腿一样啊?”金璜的脸有些抽搐。
算了算了,这会儿纠结这个也没意思。
“走走走,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有点剩饭剩菜。”金璜捧着手里的铁链子,正想离开,却听见一声低沉的厉喝:“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不喜欢,偏要回去吃剩饭剩菜。”
是高玄武,他已经稳住了营中的情况,回来了。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罗安:“你的那些同伴们,也已经被我抓住,现在你还有什么坏主意?”
“哦哟?听起来人还不少嘛,走走走,出去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啊,看看我认不认识。”金璜莫名其妙的兴奋了起来,抱着一大捧铁链就往外走。
高玄武虽然觉得她现在玩不出花样来,不过,也紧跟在她后面,牢牢的将她控在自己的身旁,她一旦有任何的动向,都可以马上压制住。
火把将营地照了个通明,他们放的火也已经被浇灭,只剩下了袅袅黑烟向天空飘去。
他们被压着跪在地上,一共十七个人,每个都不过是十四五岁,甚至还有更小的。
高玄武一个个抬起他们的脸,笑道:“原来大恒的未来栋梁都是这般有骨气,好好好,我该回去,给萧燕然送个大礼才是。”
“不过……”高玄武又顿了顿,“就这么好胳膊好腿的给送回去,日后少不得要成为我大燕的心腹之患,还是得给他们留点记号才是。”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自己腰间一凉,低下头,发现金璜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那我先给你留个记号呗?”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明明俘虏她的时候,已经将她全身的武器都搜干净了,包括头发里藏着的银梭都没有放过。
“嘿,杀人放火,连个凶器都找不到,我还混个屁啊。”看见高玄武惊讶的样子,金璜着实得意非凡。
“能让北燕大亲王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我的职业生涯也可算是一片无悔了。”
高玄武看出了那把匕首工艺粗糙的很,是大恒军中人手一把那种便宜货,便知道定是罗安不知何时递给金璜的,他冷冷道:“你们倒会暗通款曲。”
金璜忙说:“别瞎用成语啊,什么暗通款曲,这把匕首是我凭真本事偷的,你有什么意见?”
事实上,还真是她偷的,罗安看见她拿出匕首抵着高玄武的时候,也是一惊,本能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金璜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匕首给偷走了。
“偷鸡摸狗这事啊,我熟,业务小能手!”金璜开心的不行,“我说,大亲王,你既然已经抓住他们了,又想用他们跟萧燕然交易,那当然是整只比零卖来得更好些,你说是不是?”
被她的匕首抵着,还有什么机会说“不是”呢。
高玄武身份尊贵,不比金璜这个泼皮破落户,舍得一身剐,什么事都敢干,他还有太多的事,太多的顾虑,因此,他挥挥手,示意将这十七个捣蛋小分队全关起来,准备第二天回转玄铁营下。
北燕人再次来到玄铁营下的时候,发现一切已经与一天一夜之前有着本质的不同,城墙已经修补好了,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曾经被投石机砸的已经只剩下了石头渣。
而且,在玄铁营外,还有庞大的军队,长矛林立,寒光闪闪,军容整肃,这是从京中调来的精锐部队。
“我还说你来迟了,没想到,他们还回来,专程跟你见一面。”城楼之上,萧燕然对身边的一位文官模样的男子打趣道。
“想必他们是知道我奉圣旨,专程前来取材写进本朝的历史之中,生怕我漏了素材写不下去,于是还掉转马头。”这位文官不是别人,正是大恒国的翰林院编修杜书彦。
早年身体孱弱,虽殿试三甲,却无缘做官,最后仗着皇帝旧年同窗的身份,进了翰林院谋了个编修之职,整天其实也没什么正事,最后皇帝看他实在闲得无聊,便令他四处寻访本朝人物,记录本朝事迹,除了只记大事的史官之外,民间的事情,也有许多值得记述的。
接了皇帝的圣旨,杜书彦便开始了“哪里有乱子,我就去哪里的”光荣工作。
实际上,他却是直属于皇帝的情报机关灵楼的首脑,此时前来丰县,也是因为兵部阻碍不肯发兵,是他提交了证据,证明大公主也在丰县,因此,才调来了兵马。
否则,光是为了驳斥兵部尚书冯瑞慈的曲线救国理论,还不知道要再多费多少口水,浪费多少时间。
好不容易赶到这里,却发现北燕已经退兵了,当然不打仗了是一件好事。
顺便还发现了重伤的关林森,久病成医的杜书彦,随身也带了不少补药,送了不少药给他。
看着萧燕然有些眼馋:“你说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大方?”
“我送你东西还少吗?!”杜书彦提到这个,恨得牙痒痒,“每次送你的东西,你转手就送给别人了。”
萧燕然那无耻的痞子模样在战后的轻松氛围中展露无疑:“这说明你很有眼光啊,挑的东西都很有实用价值,每次都能让我有机会扶危济困,把东西送给真正需要他们的人。现在像你这样有品味的公子哥儿不多了。”
高玄武的军队在孔雀河北岸停了下来,接着,他亲自策马,缓缓走到界河旁:“我大燕已经退兵,你们却穷追不舍,是何道理?”
“不是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萧燕然分明看见了高玄武身后的那几个半大的小子,心中明白,肯定是他们不忿北燕人这些日子在玄铁营杀了这么多人,便悄悄尾随过去,寻他们的晦气。
只不过,捣乱经验尚浅,这不,就给人抓了。
“本王大燕国大亲王高玄武,想与贵国讨个说法,最近日子都不太好过,何不定个盟约,你不犯我,我不犯你?”高玄武昂首坐在马上,虽然是他在提出和谈请求,但是看他的神气,却好像在说:“你爱答应不爱应,我无所谓啊,要打我也可以奉陪。”
“你们要是做不了主,也可以回去禀报你们的皇帝,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只不过,我的大军这些日子在这里的吃喝拉撒,还得贵国负责。”高玄武嘴角挑起笑容。
萧燕然自知这种事自己做不得主,便看着杜书彦,杜书彦又转头看着凤歌。
能有资格与北燕的大亲王高玄武对话的,现下正好有一位,大恒国的储君。
萧燕然看着凤歌:“大殿下,为了不让他们吃我们的粮食,这事应尽早解决。打也好,和也好,还请大殿下拿个主意。”
虽然是大殿下,虽然也上殿听政这么久了,但是,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的决策,毕竟父皇还在宝座上坐着,一切国家大事,她只有听的份,并无决断的权力。
凤歌想了想:“这么大的事,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杜书彦却好像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似的,拿出一道有龙纹的纸张:“大公主接旨。”
纸上却只有一句话:“在丰县发生的一应事宜,皆由大公主便宜行事。”
原来皇帝早就想到,战场之上变数众多,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而他也相信自己这个女儿,一定有做出正确判断的能力,便令她在丰县之内,想干点啥就干点啥吧。
虽然现在援军已至,再与北燕人杀上两三个月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打了这么久,真的很累了,现下对方提出了和谈,如果自己一口拒绝,那好战的名头反而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于是,凤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和谈!”
自古以来,在兵力强大的时候和谈,都是一个慈悲的好名声,兵力弱小的时候就是卖国求荣,而势均力敌的时候……就看谁更不要脸了。
大恒以前也曾经打过仗,朝臣们也曾经在朝堂之上为了是和还是战争论不休。
武将以战成名,因战而得功勋,自然是想要战的,拿出了祖宗基业说事。
而文官们则是以写书立传而得功,如果在谈判的时候,他们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能争取到一些利益,重享太平,那对他们来说,就是莫大的荣耀,他们往往以国计民生做理由,毕竟常年在前线的士兵太多了,谁来耕地种庄稼,谁来养猪养羊提供肉类呢?
“以和为贵。”是文官们常挂在口中的话。
虽然现在凤歌此时远离朝堂,但是身边一位文官杜书彦,一位武将萧燕然,她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如何谈条件,她心中也是犹豫再三,直到……
她推开萧燕然的房门,看见一向斯文的杜书彦,正和萧燕然两个人一起极没形象的啃着羊蹄,她心情复杂的关上门,然后……心中便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