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琪越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便僵了一下。心底倒是腹诽:好像是谁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盼着陛下最好没有皇嗣的人呢!
可公孙琪越却不得不说道:“这陛下还年轻么!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的,让她们多增进些……”
凤太后打断了公孙琪越的话,说道:“哀家先前倒还纳闷,心想着凤后这不争的性子是怎么来的。原来是传承自亲家公的贤良淑德啊!只是……若是说,皇帝陛下心心念念的,偏宠着的是咱们鹤哥儿,倒也罢了。可陛下除了那些理应宿在椒房殿的日子之外,就再无踏足凤仪宫的意思。这,能叫哀家不焦心么!”
公孙琪越难得进一趟宫,他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细节的。主要也是江兰芝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少打听这些事。
若不是因为江珵鹤稳坐在凤后的位置上,江兰芝也不会收敛了这许多。自从江兰芝去小爷们的房里少了,公孙琪越自然是千依百顺的,把精力都放在了哄好江兰芝的这件事情上。
听凤后过得不如意,公孙琪越也是心中一惊。撇开江珵鹤是不是他亲生的孩儿不说,江珵鹤毕竟也是他一手养大的。更何况,若是江珵鹤从凤后的位置上下来了……
公孙琪越再把不住满脸的假笑,他难免也露出了愁容,病急乱投医地说道:“那凤太后可要多提点着鹤哥儿才好啊!”
“唉——这孩子除了苦心钻研那些修心养性的事情,就没有其他的心思。哀家就是有心提点,也苦于不得其门啊!”凤太后叹了口气。
公孙琪越原本的防备,都被凤太后的那些话打乱了。他一想到江珵鹤若是成为了不受宠的凤后,那么他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也会再度受到动摇。
他与凤太后说着话,转眼间就到了午膳时分。门外来了凤仪宫的小宫伺,她是来请示公孙琪越是否去凤仪宫用膳的。
凤太后一副恍觉时光飞快的样子,说道:“你看,哀家光顾着,拉着亲家公说话了,到底是不若鹤哥儿孩子贴心。亲家公好容易才入一次宫,哀家就不耽误亲家公去见自家孩子的功夫了。”
公孙琪越恭恭敬敬地跪拜谢过,这才跟着那小宫伺去了凤仪宫。
刚进凤仪宫的门,就看见江珵鹤灼灼其华地立在椒房殿门口静候着。公孙琪越如同看着自己亲生的孩子那般,怎么看怎么觉得赏心悦目。
“这么大的太阳,凤后干嘛站在这里晒着呀!”公孙琪越行过礼,这才赶忙拉着江珵鹤往椒房殿走去。
“父亲。”江珵鹤止步不前,说道:“陛下得知父亲来了,专门设了家宴,咱们是去保和殿用膳。”
公孙琪越微微一愣,这保和殿可不是一般人都能去的大殿。像百青宴,国宴,年夜宴……这样的宴席,才够资格在保和殿用膳的。
公孙琪越拉着江珵鹤快步走了几米,与一众宫人拉开了距离,这才悄声问道:“父亲听凤太后说,陛下待你并不亲厚。看来,是他诓骗父亲的了?”
江珵鹤面色不变,淡淡地笑道:“凤太后多虑了,陛下待臣侍很好。”
公孙琪越仔细看着江珵鹤的神色,并不像寻常男儿家幸福甜美的样子,便不安心地又道:“我儿说的可是真话?”
“半句虚言也没有。孩儿缘何要哄骗父亲呢?不过是凤太后着急抱孙女,这才说了些话,让父亲误解了罢。”江珵鹤淡淡地说道。
公孙琪越欲言又止,仔细看了身后,又悄声说道:“他若着急抱孙女……那宫里怎么又没了一个孩子……”
“父亲!”江珵鹤低声警醒道:“谨言慎行,是父亲一再叮嘱孩儿的,孩儿不敢忘怀。”
公孙琪越讪讪的,却又有些心疼地道:“你啊,就是太好性子了。不要什么都不懂得争。宫里不比在咱们府上……你若心里委屈,时常叫父亲来陪陪你说说话,也是可以的。虽然,父亲帮你出不得什么气。可你是凤后!你的母亲是礼部尚书,再不济,还有祖奶奶奉国公府给你撑着腰呢!如今,你贵为凤后,咱们的荣辱都是系在一起的!奉国公府没有不给你撑脸面的道理!”
“父亲——”江珵鹤再度打断了公孙琪越的话,说道:“孩儿不愿让朝臣们说外戚专权。况且,陛下真的待孩儿很好。”
公孙琪越想了想,倒也作罢。原本他想着,常来宫里走动,在母家也会更能扬眉吐气,在尚书府更是自不必说。可是,外戚专权这一词,兹事体大!若是真被言官们抓着这样的说头,江珵鹤还能不能继续稳坐凤后的位置,都要两说了。
公孙琪越又拉着江珵鹤,说了一会儿府里和奉国公府的家常话,这才走到了保和殿。
康正帝在保和殿偏殿摆了一席家宴,同江珵鹤并排而坐,招待着坐在另一张桌上的公孙琪越。
江珵鹤也没有想到康正帝这样有心,他原本并未期待她会如何招待自己的父亲。可是康正帝这样做,却是十足十的周全了他的脸面。
阖宫上下,没有人不开始腹诽江珵鹤这凤后如同虚设。康正帝每每去椒房殿,也总是抱着书本。江珵鹤又是个自小从闺阁中,以贵公子的教条养大的男子。他是不懂如何主动向康正帝索需温存的人。自然,他就不可能腹中有讯。
可是,江珵鹤既然已经嫁做了康正帝为夫,此生便只能有她一个人惦念了。
他看着康正帝向公孙琪越恭敬的敬酒,忽然心底又生出更多的奢望来。
酒过七旬,司膳司上来了一道蜜枣酱猪蹄,康正帝浅笑吟吟地招呼公孙琪越品尝。
谁知,公孙琪越冷不丁地懵道:“密诏?臣夫也只是听闻,并未曾亲见啊!”
席上其乐融融的气氛,忽然静了下来。
康正帝缓缓再度堆上笑容,说道:“公爹这是喝多了,竟跟朕打起岔子了。朕说的是:蜜枣——酱猪蹄!这道菜啊,是司膳司新做出来的菜品,朕尝着不错。今日,特命司膳司备下了一份,请公爹也品鉴一下。”
江珵鹤忽然间,脑子里百转千回。他不知道康正帝是故意上了这道菜,诱父亲说什么,还是父亲喝多了,自己不小心说出来的。
公孙琪越一下子打了个激灵,他有些尴尬地应和道:“是是是,陛下说的没错,是臣夫不胜酒力,说了胡话了!”
康正帝继而又说了一些子家常话,显得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宋惜玉又硬着头皮进来了,梁斐芝给康正帝布完菜,微微蹙眉地看着她。宋惜玉赶忙在梁斐芝耳旁说明了缘由。
康正帝问道:“怎么?”
梁斐芝低声说道:“回陛下,夜小姐已经到了。现在正候在交泰殿门口呢。”
江珵鹤心底忐忑了起来,纵使是康正帝摆宴周全了他的颜面。可若是她席间为了别的君侍离席,这无异于当众打了他的脸啊!
“知道了,让她在那候着吧。”康正帝淡淡地说道。
宋惜玉刚要退下,康正帝却又说道:“去让司膳司给小姑子备好午膳。”
康正帝转过头,握了握江珵鹤的手,说道:“一会儿用完膳,朕就不打搅凤后和你父亲聊体己话了。凤后,不会生朕的气吧?”
江珵鹤修长的手指微微有些发颤,他很想握着康正帝的手,可他又怕这显得有些轻浮了。江珵鹤只好有些不自然的脸红起来,说道:“陛下事务繁忙,臣侍怎会这般不懂事呢。”
“哎呀!看着帝后琴瑟和谐,臣夫就安心了。凤后年少些,不懂事,且又不善言辞,对于人情世故更是懵懂,只潜心喜好钻研书画琴艺。臣夫原想,此来是给陛下赔罪的。谁知,凤后有幸流离偶合,得遇陛下慧眼。臣夫喜不自胜,特敬陛下一杯。”公孙琪越举杯说道。
康正帝饮了酒,拍拍江珵鹤得手,说道:“你看,以后你可得对朕更好点儿,朕可是这天下唯一对你慧眼识珠的伯乐了!”
江珵鹤从未被康正帝这样打趣,一时间酱红了脸面,有些责备地唤道:“陛下……”
虽然江珵鹤美则美矣,可再英俊的不似凡人,也不能完全没有情趣吧?而他,就是没有。
江珵鹤这样抗拒,是因为他认为,这种调笑,是在贬低他。虽然他看得出来康正帝是想对他表达亲昵,可是他心底是十分反感的。因为他不认为这是真正的妻子对夫婿应有的亲爱。
他觉得,只有妻主对小爷时,才会有这种视为玩物的戏谑。
公孙琪越这才明白,凤太后的担心似乎不光是危言耸听。他又十分懊恼,自己教导出来的翩翩贵子,竟然如此不解风情。
康正帝也收起了尴尬,又吃了几口,午膳便这样结束了。
康正帝与江珵鹤他们分开之后,便屏退了伺候左右的宫人。她掏出怀中的小哨,吹了起来。
不一会儿,隐月在康正帝的面前单膝跪着,静候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