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来!”军分区司令萧劲松的办公桌上,一份报告被摔了出去,随之而来的,还有萧司令疾风骤雨般的喝骂声。
负责此次行动的教官和萧飞并排站在下面,一言不发,静静挨训。
他们知道,此时就算开了口,据理力争,也是没用的。
毕竟这里是军队,军法如山,更何况萧司令一向是个秉公办事,铁面无私的人,即便萧飞以侄子身份向他求情,也不见得有什么用,甚至很可能带来反效果。
哎,这个陈卫东啊,实在是太胡来了,当众毒打战友,致其伤残,险些造成死亡。
像这种事儿,无论往大了说还是往小了说,都是不可饶恕的,要知道军队是最不讲私人感情的地方,有人犯事儿,甭管大还是小,哪怕他十恶不赦,也只能由组织来惩罚。
作为一名普通的士兵,而非军法处的人,陈卫东没有任何资格惩罚赵洪成,更何况他这行为已经不能叫惩罚了,而是纯粹的虐待——这又触犯了组织上的某些条令。
要知道,赵洪成虽然抗命了,造成人员伤亡了,但这并不是什么死罪,只要认个错,凭他家里的那些关系,甚至都不用记过。
可是陈卫东倒好,直接来了个先斩后奏,虽然没当真把人弄死,但事后的赵洪成,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再加上四肢筋骨尽断,即便以后愈合,身手也会大不如前。
对于一名高手来说。这显然比死还难受,赵洪成……几乎等于是废了。
这样的狠辣行为,组织对此是绝对不会姑息的!原则上来说。就算赵洪成真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哪怕是叛国,抓到了以后顶多也就赏他一颗铁花生——这是组织一贯的作风。
可陈卫东呢,这应该算是滥用私刑了吧,不严惩绝对不行!
萧飞当然不愿意看到队长的前途就此被终结,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上下疏通关系,甚至在大伯的门前一连跪了三天。
可是。这件事哪里有那么容易被平息?要知道,赵洪成所在的赵家,那也是个庞然大物啊!
赵洪成是赵家重点培养的下一代接班人之一。本来家族上下对这个苗子是十分看好的,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他没挂在敌人的手上,反而是被自己人给弄废了。
赵家这一怒。简直要把天给烧个窟窿!
陈卫东……不要说什么前途了。不扒衣服就不错了,以赵家一贯的行事风格,绝对要把这件事情闹大,然后找机会将陈卫东送进监狱里。
等他真进了监狱,嘿嘿,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就很大了,以赵家的手腕,多半会把某人活生生整死在监狱里。
如果陈卫东没认识萧飞这么一号兄弟。上述那些过程很可能会变成真的,一幕一幕地降临。最终彻底吞噬他。
可萧飞这小子真的是够义气,居然闹到家族里,硬是惊动了萧家老爷子,并且当众表明心迹:东哥在,我就在,东哥要是被赵家那帮人整没了,那这个兵老子也不当了!
看着孙子稍显稚嫩的倔强面孔,萧老爷子不禁笑了——想当初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驴子脾气,看来老萧家的人啊,都这样儿。~
有萧老爷子发话,陈卫东蹲大牢倒是不用了,但这身军装却不得不不脱下——军队不会容忍这么无组织,无纪律的兵存在,哪怕你身手再好,本事再大,也不要!
经过萧飞上下打点,陈卫东总算顺利离开了兵营,还混了个遣退复员的待遇——相对于他犯的事儿来说,这待遇已经好得没话说了。
尽管如此,陈卫东还是颓丧了好一阵子,毕竟三年军旅生活,已经改变了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他曾梦想一辈子留在军营里,可惜现实无情,硬生生打碎了他这个绿色的梦。
信仰被摧毁的感觉,当然是很不好受的,从驻地赶往京城的这段时间里,陈卫东一直浑浑噩噩,以酒度日,懒得剃须修面,以至于好端端一个帅小伙子,硬是整成了颓废大叔。
即便这样,命运还是没有放过他,接下来在北影门口发生的事,几乎彻底摧毁了他……
这些事,陈卫东直到现在都没有主动跟谁倾诉过,憋在心里已久,都快结壳了,今儿个大概是酒喝得太多,又或许是家人在旁,他不由自主地就打开了心防……
不得不说,本已愈合结痂的伤口,再一次被狠狠撕开,那滋味儿真的是很不好受。
舒俊良酒也不喝了,凑过去搂住陈卫东的肩膀,相顾无言。
顾小虎听得一愣一愣的,都忘了说话了,等陈卫东说出自己已经被谢双甩掉的事之后,这小子终于忍不住了,张口就想喷人。
顾元通及时伸手,捂住了儿子的嘴,同时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
奶奶的,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没眼力价儿呢?不知道有句话叫作“此时无声胜有声”么?
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尴尬,陈卫东使劲忍住眼泪,强颜欢笑道:“好了,该交待的我都交待了,爷爷您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孙儿不肖,辜负了您老人家的……”
“东东!”陈老爷子忽然开口,打断了某人的话,“这件事错不在你,以后就别提了,我也不会再强求你去当兵,哼!什么江沪赵家,一帮没卵子的东西,如今也混到这个地步了,真是世风……”
“咳咳……”顾元通假装咳嗽两声,朝陈老爷子使了个眼色,“老哥,你喝多了。”
陈老爷子就坡下驴,当即转移了话题:“东东,你身上背了这么多事儿,怎么不早点回家跟我讲清楚?”
“这个……”陈卫东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皮,“我嘛……我是被部队赶出来的,这事儿太丢人了,回来的时候我在车上一琢磨,不行,您老人家年纪大了,陡然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生气,这一生气就对身体不好,没准弄个高血压、心脏病啥的,我这罪过可就大了,所以绝对不能跟您明说,于是我……”
“少来!”陈老爷子眉毛一挑,“你小子,就这个油嘴滑舌的毛病始终改不掉,老子在你心里,难道就是这么不讲情理的人么?这种事情,你好好跟我说,我能怪罪你么?你……”
老爷子说着说着,忽然开始咳嗽起来。
这一下可慌了几个小字辈,一个个急忙上前捏肩膀拍后背,助老爷子顺气。
“别弄了,我没事。”陈老爷子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服下,闭上了眼睛。
顾元通见状,不禁叹了口气:“小东,你爷爷去年偶感风寒,然后就多了个咳嗽的毛病,到现在都经常犯,你以后可得多回家看看。”
“知道了。”陈卫东闻言,忍不住心里一酸。
“切,你别危言耸听,净吓唬孩子,我这只是小毛病,没事儿。”
“还没事儿呢,去年老哥你卧病在chuang,一躺就是半个月,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我要不上你们家串门儿,都不知道呢!”
“拉倒吧,你知道又能怎样?你又不是医生,老子才是正经八百的杏林中人!就这点小毛病,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
“你……”顾元通指着陈老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看两个老人家斗嘴,三个小字辈急忙端起酒杯上前打圆场,和稀泥,好容易才把气氛活络起来。
这顿饭,陈卫东吃得甚是舒心,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在今天得到了释放。
陈老爷子喝得酩酊大醉,顾元通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这里就是他的家,喝醉了往chuang上一躺就行。
陈卫东扶着爷爷进了房间,老人家兀自满嘴胡话,说的全是他年轻时候带兵打仗的事。
陈卫东听了之后只能苦笑,爷爷大概是真喝高了吧。
正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陈老爷子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醉眼迷离道:“小子,我听说你最近练了……练了无名篇?”
陈卫东心念一动,转身坐了下来:“是啊,爷爷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得出来?”
“嘿,我何需看?小顾难道不会跟我说么?”
“那……”陈卫东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你是不是想问我,这……这功法是从……从哪儿来的?”
陈卫东点头如捣蒜。
陈老爷子翻了个身,眯着眼睛笑嘻嘻道:“你……你个小王八蛋啊,这是你的家传功法,既然练了,就要好好练。”
“那是当然,不过爷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陈老爷子不答,自顾自道:“一转眼,你小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功……功法也交给你了,老头子我的任务,咳咳……也算是完成一大半喽!”
此话一出,陈卫东立刻皱起了眉毛。
爷爷他……不会是吃错药了吧?为什么会这么说?感觉这信息量有点儿大,好像话里有话呀。
再想问时,陈卫东郁闷地发现:爷爷已经睡着了,鼾声大作,不好打扰。
得得得,换个地方,问师父去。
这货打定主意,轻手轻脚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