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经历,让她明白,危险无处不在,有些人比她想象中厉害得多,也危险得多。听到争吵声,她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反而微微压低身体,放慢脚步,借着树丛的遮掩,悄悄地走了过去,没有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踪迹。
“不行!你们绝对不能走!”
洛琳菁走到距离那些人三四十丈远的地方,便听到了小姨气急败坏的叫声。她脚步一顿,在一片矮树丛后面蹲了下来,轻轻拨开树丛看去,发现这一行不是别人,正是从洛府一起出来的那几名奴仆。
几人也是一身狼狈,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鞋面、脚踝上满是泥泞的泥土。车夫默不作声地蹲在一旁,两名侍卫脸色阴沉地站在王嬷嬷身后,雪儿和奶娘陪在小姨身旁,双方成对峙之势,雨落则微垂着头,站在稍远的位置,看样子是两不相帮。
看到他们洛琳菁并不觉惊讶,让她诧异的是,莫大夫和他的药童居然也和小姨一起来找她,这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只见莫大夫在药童的搀扶之下,坐在一块枯朽的树干上,膝盖上放着一个小布袋,他正全神贯注地整理着袋里几株明显是刚采到不久的新鲜药草,对旁边的争吵声罔若未闻。
洛琳菁有些无语,暗暗佩服,莫大夫果然是个医痴,在任何环境下,都忘不了他的药材。
“岳姨娘,这都找了一宿了,什么也没找到,洪水这般厉害,就靠咱们这几个人,怎么可能找得到阿韭小姐,还不如先回城,找药庄管事帮忙,让他再派些人手过来一起找岂不更好!”山洪暴发之前,王嬷嬷被洛琳菁一脚踹得差点掉下马车,她身材丰腴,没被洪水冲走,但也在泥水里打了好几个滚。昨晚上又被岳棋逼着找人折腾了一宿,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心里早就恼上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洪水刚过,官道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能走到僚城都未可知,更别说这荒山野岭的,离开之后,谁还能找到地方,就算再来二三十个人找不到地方又有什么用!阿韭还那么小,一个人在这山林里她该有多害怕……”找了一夜也没找到洛琳菁,岳棋急得都快崩溃了,说着说着,竟哽咽了起来。
洛玹缩在母亲怀里,不明所以,看到她哭,也跟着哭了起来,王嬷嬷冷哼了一声,脸上不耐的神色不加遮掩,冷冷地回道:“可是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怕阿韭小姐没找到,玹少爷也跟着累病了,毕竟玹少爷还这么小。”
岳棋本就是个泼辣的性子,抬手一抹眼泪,狠狠地瞪了王嬷嬷一眼,指着两名护卫和车夫说道:“要走你走,他们三个留下来给我找人。”
岳棋看向缩在自己怀里,不时抽噎的小儿子,心里一软,轻轻揉了揉他的头,转身看向身后的人,低声说道:“雪儿你和奶娘带玹儿先去僚城……”
雪儿轻轻抓住岳姨娘的袖子晃了晃,一个劲地摇头,眼中泫泪欲滴,低声哭求道:“岳姨娘,雪儿不想走,雪儿想留下来找小姐。”
这边主仆情深,那边两名护卫和王嬷嬷对视一眼,见王嬷嬷微微点了点头,其中一名高大壮实的护卫竟然走上前来,看那架势竟是想将洛玹抢过来,“主子交代过,要将少爷小姐们送到僚城,现在小姐丢了,咱们可不敢再让少爷有什么闪失,岳姨娘想必也累了,玹少爷还是交给小的吧。”
“你想干什么?!谁让你们碰玹儿的,滚开!”岳棋慌张地后退了几步,她再凶悍,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弱女子,如今又出了府,两人更不把她当回事了,脸上早就没有了恭敬之色,满脸的不耐烦,冷声说道:“岳姨娘还是想想自己什么身份吧,别为难咱们这些奴才,若是不小心伤了玹少爷可就不好了。”
这意思显然是不把岳棋当主子了,按照大洲国礼法来看,倒也说得过去,在正经主子面前,“妾”其实仍是奴,在下人面前,最多能算半个主子。这一行人里,能算主子的只有洛玹和洛琳菁,可惜洛玹才四岁,这一天一夜下来,也被吓得不轻,除了哭什么也不会,这些刁奴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放肆。
“你们还知道谁是主,谁是奴?”
就在护卫已经将手伸到洛玹后颈处,准备动手把人拎过来的时候,一道不轻不重的童音响起。
洛琳菁心中怒极,不自觉地用上了精神力,众人只觉得那清冷的嗓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又仿佛回荡在整个山林之中,不怒自威。
众人慌忙间回头看去,只见洛琳菁静静地站在离他们十来丈远的地方,她的声音明明不大,身体依旧瘦弱,但那一刻,凡是目光与之相触的人,无不心头一跳。
这一夜,洛琳菁经历了十一年来都未曾经历过的血腥和凶险。在随时都会被撕咬啃食的恐惧中,与恶狼对峙,为求一线生机孤注一掷。在帮男子包扎时,双手在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间忙碌,满手都是温热的鲜血,仿佛一个人的性命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些经历让她一夜之间,犹如钝刀开了刃,身上的气势大涨,别说这一群丫头婆子被唬了一跳,就连两个护卫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