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王想

剧团来的那天,里斯就带着克莱茵蓝去了港口。伊兰的港口设在小岛的最北面,规模不大,现今,只有两艘船停泊在那边,其中一只就是十二月剧团的船。

港口的所属权归于伊兰王,每个月,伊兰王都会派船只出海进行贸易。去的最多的地方不是辛德利亚就是巴尔巴德,偶尔也会去煌。从莲的口中得知煌帝国的风俗可能和常世还有古中国相似的时候,她就非常向往煌帝国。有时候也会摆脱能随意走动的里斯去向商船的船员去打探消息。

煌帝国现在的皇帝叫练红德,据说是篡位立帝的。比起练红德,克莱茵蓝更加欣赏练白德。关于练白德的事,她是从莲的回忆里知道的。莲对于煌帝国的两位皇帝似乎都很熟悉的样子。她的讲述中,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

可惜啊,练白德早已死去。

真是可惜了……克莱茵蓝不止一次地这么想过。

“好热闹啊……”里斯惊叹。

港口的人很多,除了十二月剧团的船来以外,还有刚从辛德利亚归来的商船。里斯拉着克莱茵蓝的手艰难地穿梭在人群中。为了保护克莱茵蓝不被磕到,里斯废了很大的力气。

周围大部分都是搬着货箱的船员,来来往往,嘻嘻哈哈。这种愉快的情绪传染着四周的每一个人。

这就是伊兰的好处,虽然穷人颇多,但至少人的心是不穷的。快乐归快乐,悲伤归悲伤,只会悲伤悲悯的人是会被瞧不起的。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人群变得无比拥挤。里斯踮起脚尖探着头,而后他带着克莱茵蓝走到一片相对来说比较清静的地方,嘱咐道:“克莱茵蓝,你好好呆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里斯刚转身,克莱茵蓝就揪住了他的袖子,“你要去凑热闹?”

里斯笑嘻嘻地摸摸后脑勺,“……我就去看一会儿。所以,你不要乱跑。”

克莱茵蓝叹了口气,只好由他了。

里斯的身影没入人群后,克莱茵蓝的视线向周围看了下,她总感到一副灼热的目光在偷窥着她。但人群是最好的掩饰场所,所以她根本就看不出来那个目光的出处。

也许是她今天的斗篷太艳丽了?

这天海风略大,克莱茵蓝穿着大红色绣着银线的斗篷,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贵族小姐。莲因为天气的原因,本来是不愿克莱茵蓝出门的,只是在里斯的保证下,以及克莱茵蓝的请求下,她才勉强同意。出门前,她一定要克莱茵蓝穿上斗篷,而且还是那么显眼的颜色。那件墨绿色的,早就被莲剪成了抹布……

向旁边走了几步,克莱茵蓝来到了港口边。这里远离了热闹的人群比较清静。许是有些闷,克莱茵蓝解下了斗篷的系带,兜帽顺着发丝滑下,露出了鸦羽色的柔软的头发,被海风吹得飞起……

手指拂过发丝,似乎是觉得有些麻烦,克莱茵蓝只好又带上了兜帽系上带子。手指刚要打结,一道雌雄莫辩的声线逆着海风传了过来。

“多么美丽的头发啊,就连太阳都要妒忌了吧……若但因此而将它珍藏起来,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了。美丽的事物,难道不该曝光于世间,让所有人都体会它的美妙之处么……”

仿佛是咏叹调一样的话语,令克莱茵蓝眉头微皱。她转过头,看着向她走来的那人,一身青布长衣,束发戴冠,外表看去二十多岁。唇间似有若无的笑意,使他整张脸看上去柔和至极。摇着折扇,那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示好。

“在下姓王,名想,字怅然。”青年拱手行礼。一举一动,无不展示着礼仪之邦的风采。

王想。煌帝国吗?

克莱茵蓝微微一笑,身子微微向前侧倾:“我是…克莱茵蓝。”姓氏什么的无所谓。

吴姓,兮止,终究是要消逝在时光里的。

青年微微一愣,随后释然,眼中化开了一抹怀念。

“克莱茵蓝……可真长得像我的一位故友……”

克莱茵蓝一抬眉,微微撇过脸,衣袖轻掩唇口,望向他的侧眼神似笑非笑,“您的搭讪,未免不应潮流了。”

哎呀呀,这种搭讪方式,可是几百年前就已经过时了啊。再一次听到这种熟悉的语言方式,克莱茵蓝不由地想吃吃笑出声来。

青年本来是有脸红的,虽本意不在此,但总归是不谨慎了。但是,他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居然一本正经地笑着说:“像克莱茵蓝这么美丽的姑娘,想必有不少人搭讪吧……”

伊兰民风虽不奔放,但也不刻板,所以这句话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如果是她的话,听到这样的话,估计要气得直跳脚了。不由地,王想心里有些雀跃。不知道这位克莱茵蓝小姑娘会如何应对呢。

克莱茵蓝眉头轻轻一挑,那双丹凤眼此刻有些戏谑,将青年的神色全数映入眼中。

“这也是自然的……不过,妄图搭讪我的人,此刻坟头上的青草想必也有阁下那么高了……”

王想:“……”

这种凶残感是怎么回事?!

视线对上克莱茵蓝那双纯良笑容的漂亮眼睛,王想内心不由愧疚。有着那么纯真笑容的孩子,他怎么能产生“她如此凶残”的想法呢。嗯,一定是说笑的!

克莱茵蓝低笑一声,转过头去,“我说笑的。王先生可别当真。”

啊,果然如此。

王想内心中哈哈了几声。

“王先生可是十二月剧团的人?”

“嗯,我是。不过……克莱茵蓝怎么知道的?”王想好奇问。他并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身份。

克莱茵蓝不介意他的自来熟,轻轻笑道:“煌国人在伊兰可不多见。”而今天横好十二月剧团的人到来,陌生人自然就特别多。

王想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他合掌轻怕了下,“倒也是。”

停顿了约莫两秒,他无意问道:“克莱茵蓝可认识煌国的人吗?”伊兰处于南海之中,一般人很少会离开,所以对于北方民族的人,大家都很少认识。所以致对于克莱茵蓝能辩出煌国的人,王想表示好奇。

克莱茵蓝挑眉,答“见过。”

在王想惊讶的眼眸中,她薄唇微启,“王先生,不就是煌国人么……”

王想扇子一合,轻敲了自己的脑袋,“倒是我想差了……”

里斯还没回来,克莱茵蓝站在原地也没有离开的打算。王想虽然是十二月剧团的人,不过在大家繁忙的时候,他倒是挺闲的。也是在之后的谈话中,克莱茵蓝得知王想竟是十二月剧团的团长。

不得不说,克莱茵蓝知道的时候真的很惊讶的。

王想这种人,适合的是军师之类的职位吧。若是掌控者的话,相比也是甚少管事的。

果然,在王想接下来的话中,克莱茵蓝明确的知道了这一有些无奈的信息。

“大家的话,即使我不在,他们也会很好地完成一件事的。”王想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现的是对他的团员的信任。仿若整个人的背后都升起了漂亮的金色光芒,刺破所有忧虑的屏障。

“真是任性啊……”

有这么一个任性的团长,十二月剧团的人想必是很辛苦的吧。无关信任与否,只是单纯对自家的团长的任性而感到无奈。

克莱茵蓝垂下眼眸,宽大的兜帽阴影下的神色捉摸不透。她并不言语,而是静静地朝着大海。偶尔抬起的双眼视线从天空飞过的海鸥滑向不远处热闹的人群。

“我大概是学不来王先生的这一行事吧。”

她喜欢将所有的事纳入掌中,不允许有一丝的意外发生。就算真有了意料之外的事,也要尽快的掌控。这种完美的行事方式,建立在天纲与地纲的融合之下。她准确地朝着这一方向,毫无畏惧地前进。

“谈何学不学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方法,为什么一定要去学别人呢。做自己难道不好吗?”

王想走进克莱茵蓝的身边,与她并肩站立。两人静静地站在港口边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您说得对……”

若是连自我都做不到,迟早会被世界所淘汰。这个道理她应该老早就明白的。长期安逸的生活仿佛快要是她忘记了什么……

里斯回来了,带着人群骚乱的原因。看到克莱茵蓝身边的王想时,有些惊讶。他很少看到克莱茵蓝会和陌生人站在一起。虽然克莱茵蓝看似温和无害,但是其实并不外表上看似的很好相处。

“里斯。这是王想,十二月剧团的负责人。”克莱茵蓝向里斯介绍道。王想朝着里斯微微拱手。

“啊!居居然是您啊!那个我……”里斯听到是十二月剧团的负责人时,惊讶得不知所措,说起话来也是头尾不接了。他学着王想刚才拱手的动作行礼,却有些不伦不类了。

“不用这么拘束,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王想微微笑道。心中却细细思量。克莱茵蓝见到他并无惊讶,甚至还点到了他的身份,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大家风范。但是里斯的话,才是最平常的平常!平常到和克莱茵蓝比起来,就有些奇怪了。

“十二越剧团的负责人,还不是大人物么?毕竟是那么惹人注意的一个团体。您谦虚了。”

里斯站到了克莱茵蓝的身后,虽然眼睛还是时不时地朝着王想看去,但是他还是很注意地为克莱茵蓝挡风。

“唔,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克莱茵蓝没忘记里斯的目的,便好奇地问道

里斯摸摸头,神情中有着同情,“没什么事啦。是一个奴隶打翻了主人家的酒,所以在被教训。”

那个人也太不小心了,如果注意一点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奴隶?哪儿来的奴隶?”克莱茵蓝眉目微皱。

伊兰没有奴隶,至少她是没听说过有奴隶的存在。乍一听到这个词语,克莱茵蓝整个人都不好了。难不成她来到的这个世界还是奴隶社会?

“嗯……好像是前段时间随着货船来的。不过很快就被那些有钱人买去了。”里斯想了想说道。

前段时间,一艘商船驶进了伊兰的港口,船上除了有来贸易的货物外,还有几个被绳索拴着的奴隶。那几个商船的人带着奴隶觐见了伊兰王,之后不知怎的,奴隶竟被几个富商买去了。伊兰王似乎并不吃这一套,他拒绝了外来商人的提议。虽然不知道他们当时谈了些什么,不过伊兰王似乎很生气。

“克莱茵蓝怎么这么大反应?”王想好奇于克莱茵蓝的反应,奴隶难道那么是那么令人惊讶的存在吗?可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的国家煌,也是个奴隶制的国家。比起克莱茵蓝的惊讶,他这个初到伊兰的人,才是最为惊讶的吧。在伊兰竟然很少见到奴隶,难得见到的,还是商船送来的买卖。

克莱茵蓝转过身去,王想看不到她的神情,只听得到她淡淡的嗓音中透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怜悯:“一个连人权都不知的国家,能走多远?”

夹缝中所生存的人类,会拿起名为“革-命”的武器,斩断腐朽的制度,然后再度创造下一个不知未知的制度。而这一切,只需一个强大的诱发力。

王想一怔,也并不回道。只当这个名为克莱茵蓝的少女随意的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