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这儿就是京城啊!”许文华这次带出门的小厮年纪并不大,只有十五六岁。虽然在古代已然算是成丁,但算成是小孩子也没什么问题。特别是许文华本身并不是对下人苛刻的,所以性格上相对要活泛一些。
此时见到京城威严雄壮的城门,左右看看,好奇的不得了。
他自小在苏州长大,见惯了苏州的繁华富庶,因此不会像一般人那样,见到京城的排场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但是,京城和苏州到底是完全不一样的城市。苏州的富庶只是富庶而已,那里多的是自由的气质,商业的兴盛让那座城市金光闪闪,到处都充满了投机者,人们不断地打破传统,创新求得机会......
京城就不一样了,京城也富有,但这种富有是由王公贵族、官员这些人堆砌起来的。而这些人,也是这个帝国最为守旧的一批人。这在让京城比不上苏州的时尚、活力的同时,也多出一种庄重感!
苏州因为人口膨胀的关系,原本的城内人口扩展到城外,以至于城外一带反而成为苏州最繁华的所在。因为商业的发展,城市的形制改变了,中心地带也迁移了,大家似乎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是这在京城是不可能的!
京城在规划之初就是下了大力气的,讲究的是横平竖直方方正正!行走在其间找路容易,因为东就是东,北就是北,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
而各种不同级别的街道宽窄、材质都是各有规定的,绝对不会出现纰漏,不同的城门、坊门、市门,以及各个坊市的钟楼鼓楼之类更不必说!总之,京城就是一个非常讲究‘规矩’的城市,这里的一切都有一套完整的度量衡。
整齐法度,自有一种大气之美!
许文华抬头看到了恢弘大气的京城城门——这是本朝之初就有修建的!其实前朝的城门还能用,但是开国□□非常具有远见,早早就看出皇城会不堪重负,得新修一圈更大的城墙将京城保护起来。
晚修不如早修,早一些修还可以给子孙后代减轻些负担。就像萧何给刘邦修了宫殿,其中一个理由就是这个,皇室子孙永远都是越来越奢靡,工程成本也是越来越高的。而建国之初,贪腐没有那么严重,皇室也比较朴素,这个时候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搞一些有价值的基础设施建设,其实是很不错的!
用最高标准修筑的城墙十分坚固,这也是许文华见过的最高、最雄壮的城墙。只是城墙而已,就已经看出这和家乡小球流水人家截然不同的气质了。
“这就是京城,走吧。”坐马车抵达了京城之后,许文华也没有迟疑,很快就随着进城的人流进了这座从未真正亲眼见过,却一直有所耳闻的都城。
对于京城,许文华没有像对待天津那样随意。相反,他很仔细地一路看过去,脑子里忽然意识到,在这之前,有一个人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说不定看到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想着,忽然就觉得有一种微妙的趣味。
小厮坐在马车上照看行李,这里是闹市,是不允许打马的,马儿也只能慢慢的走。他不懂自家少爷这个时候怎么这样悠闲,不是应该尽快找个落脚地吗?做什么自己先下车步行了?
为了看的更清楚,许文华没有坐车,而是下了车边走边逛,近距离观察了一把京城。
逛的心满意足,或者说天色已经很迟了,得立刻找个地方住下了,许文华才重回马车。吩咐车夫:“去帽子胡同周遭找一家客栈。”
许文华没有去苏州会馆,而是直接去了帽子胡同附近。他是给连翘写过信的,所以知道她的住址。
车夫却有些为难:“公子,这个却有些难办呢...你说的帽子胡同在京城有两三个,不知道是哪一个?”
许文华回忆了一会儿,灵光一闪:“临近国子监的那个!”
连翘与唐宋通信的时候提到过,他辗转得知了这个。这会儿回忆,忽然就想起来了。
得了具体的位置,车夫便不再犹疑,开始赶着马车往那边去。虽然闹市区依旧不能打马,但闹市区毕竟是少数。其他地方让马疯跑起来他是不敢的,不过小跑一下却是毫无问题。
这个时候说的大城,相较于后世的城市也是完全不如的,所以即便没有汽车等交通工具,只靠马车之类的,也能比较快的到达城市的任意一个角落。
马车最终停在一间名为‘紫云天’的客栈前头,门口招呼的跑堂的眼力好,一眼看出这是一个舍得出钱的主儿。招呼了另一个跑堂的,连着车夫、许文华带着的小厮,一起帮忙拿行李。
好在许文华来的匆忙,带的东西非常有限。否则一个从南到北,经历了这样漫长旅途的旅客,行李会非常可观,即使是四个人恐怕也一次拿不下!
小厮轻车熟路地安排道:“给安排一间你们客栈里最上等的房间,赶紧送来洗澡的热水!”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开始和车夫算车钱。至于许文华,他是从来不理这些琐碎事情的,他也理不清楚,他的天赋点是点在别的事情上的。他只是看着一楼大堂有不少吃饭的人,观察着这些人的举动。
这也算是职业病的一种了,许文华每到一个没有去过的地方,总是很喜欢观察那个地方的人。
不过,这一次的观察带有另一重含义——这其中会不会突然出现那个他一直记挂的人?这个念头冒出来,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这怎么可能呢。
这是一家主要做客栈店,而不是主做酒楼。后院和楼上都是客房,也就是一楼大堂才卖饭菜,但也大多是供应住户。外头的食客很少有进这种客栈吃的,他们要去吃,高端的可以去酒楼饭庄,便宜的有各种各样的路边摊,简单舒服!
这里虽然离连翘现在住的地方近,却是她不可能来的。
车夫也是估量着许文华的身价找的客栈,这价‘紫云天’虽然不说是什么富丽堂皇的所在,却也干净整洁,属于中上档次的客栈了。许文华看了一眼是满意的,也就没有提出反对意见,默认了入住这家。
此时要了最好的房间,更不坏了。
这是后院的一间厢房,不仅仅有卧室,还带着一间小花厅,相当于后世的套房了。而且这房间是平房,与其他房间也不相连——私密性、隔音性都相当好。许文华自认为不会打扰到别人,只是怕别人打扰到他。
他是一个对生活很有要求的人,衣食住行莫不如此。之前是在船上,无法强求也就算了,现在都住在京城了,有条件弄这些了,怎么可能继续委屈自己!
更不错的是这家店规模不大却也因此弄得很有一些‘家庭式’的意思,收拾的特别干净,但这种干净又和大客栈那种干净不同,从厢房里的小摆设看的出来,是很有品味的。
看到房间就定了下来,先付了十天的房钱。也不知道要住多久,要是之后还要住,续钱就是了。顺便还给了两个帮忙搬行李的小厮打赏,因为出手阔绰,过来送热水的时候十分积极。
在船上的时候最难的就是洗澡!除了补给靠岸的时候去码头澡堂洗澡,船上基本上只能做到擦身。今天总算能不限热水地泡个澡了!只有这个时候才更能发现泡澡真是一件舒服的不行的事情!
沐浴之后,大概是因为天气渐热,散开的长发梳通之后揩干,很快就半干。许文华也懒得出门去吃好酒好菜了,这个时候十分疲惫,又被热水澡泡的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便直接让小厮去大堂点一些饭菜送过来。
等菜的时候头发也基本上干爽。
颇为潦草地吃完这顿在他心里平价为不及格的饭菜,许文华蒙头就睡!大概是因为太过疲惫的关系,许文华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熟睡很快。和之前在天津过夜时完全不一样,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想法。
只不过这种空白是一时的,第二日日头升的老高,阳光穿过花窗洒进室内的时候,许文华才自然而然地醒来。这个时候已经是初夏了,厢房的床用的是轻薄的纱帐,可没有遮挡阳光的作用!
醒来之后的几秒钟,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反而十分懵逼:我是谁?我在哪儿?
缓过这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哦,他已经到达京城了。
‘到达京城’就像是一个开关,糊成一桶粥的脑子忽然清明起来。而第一个被他想到的就是一个并不那么容易被想到的事...这个时候,他应该离她很近了吧?
这个想法是没有问题的,‘紫云天’就在帽子胡同胡同底的后面。按理来说,如果住在‘紫云天’的二楼,开后窗往下看,就能将帽子胡同收在眼底!
而这个事实让许文华的感觉立刻微妙起来,虽然还没有见面,但感情上已经不同。就好像原先连翘住在苏州的时候一样,许文华住在家里的时候并不一定要去见连翘,因为他们住的是那样近,随时随地都可以见面。
洗漱之后许文华没有再吃客栈供应的早饭(也有可能是早中饭?),而是收拾了一番,出门觅食去了。
昨天过来的时候他就有注意了,大概是附近有很多国子监的学生,周遭卖吃食的店特别多。虽然特别高级的酒楼似乎没见到,但‘好吃’‘满意’对于许文华来说,本来就不是由价格来决定的。
有的时候只是路边简简单单的一碗粥,也比酒楼的高档珍品让他觉得满意。
许文华是公认的玩咖,单只说‘吃’这一样的话,也是行家里手了。只不过他和一般人只认那些珍贵的食材,以及各种‘奇技淫巧’一样的料理膳食的方式不一样,他更看重食物的本味。
虽然其他人也说自己追求的是食物本味,但是真正做到许文华这样,完全不受其他影响的,也是少之又少呢!
而在外出觅食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抱有一个很隐秘的念头——和某个姑娘不期而遇,就如同他笔下那些缠缠绵绵的故事一样。
本质上而言,许文华是真正的浪漫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