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公堂,一派森然的气势。
其实林钰也看过各地各府的公堂,总的来说其实差别都不大,跟她顺天府没多大区别。
她一直以为,公堂只是个审案的地方,气势什么的,主要看审案的人才能衬的出来。
但初初走进这刑部公堂,她便觉得浑身被一股寒气包围着。
她忘了,这是审理全天下最重大案件的地方,不说那气势,但凭这能容纳百人的宽阔地方,便足以令人看出区别了。
“林大人,来了?”沐宁朗嘴角轻挑,此刻竟不像是一个敌人,微微一笑,仿佛对林钰很欢迎的样子。
林钰大方回视,行礼,“下官参见四王爷。”
“林大人免礼,今日你我同为主审官,便不拘这君臣之礼了。”沐宁朗笑着抬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请林钰入座。
林钰也不客气,上去就坐在了他身边,她管那下边的官员什么想法呢!
这是沐宁朗亲自开口的!
就算是他不开口,她也会这么做的。
自从君宸任命她为主审官的时候,她便有那种自觉,她的目的只有翻案,不管这中间有任何困难!
她要还百姓一个公道,也要……给君宸一个交待!
左右两侧有陪审的官员,六部尚书基本全到,唐劲风、唐天德还有徐彦自然是坐在沐宁朗那侧,而林钰这侧的三位尚书……
林钰并没指望他们多支持她,只是这一审,她要估摸估摸,沐宁朗到底是怎么想的。
方才偷偷瞥了一眼沐宁朗,林钰忽然觉得心口有种复杂的感觉。
如今与沐宁朗身为敌对阵营,他身上成熟稳重的气息,心狠手辣的做法,都令她觉得一阵恶寒,还有当初那焚身的切肤之痛……
可她总会不自觉的想起,许多年前,沐宁朗还是个饱受欺凌毫无地位的皇子,而她从小保护着他,教导着他,他小时候那么乖,一直跟在她身后叫歆瑶姐姐。
可人一旦成长了,就完全变了?
当真是过往天真不复返了?
可笑!
林钰又重新收回视线,沐宁朗已经传了天香楼的老鸨媚娘和几名女子上堂,看来是早有准备的。
沐宁朗拍下惊堂木,清冷的嗓音淡淡道:“本王奉命与林大人重申此案,你们需将案情如实上报,若有人胆敢说一句假话,这刑部公堂,可不是这般容易进出的!”
此话一出,堂下的人身体都剧烈的颤抖着,其中有两名弱质女子,直接被沐宁朗给吓哭了。
林钰握紧了拳头,暗笑,沐宁朗这是做给她看呢?
他今日怕不是有了新证据要提审,是来给她上课的吧?
他凉飕飕的嗓音传过来,“林大人,以免你不清楚案情,本王今日,特意帮你温习一遍。”
你麻痹!
林钰就知道沐宁朗这大清早的叫魂不怀好意,刑部的卷宗记录她都快翻烂了!还能不清楚案情?
这特么的是在搞笑吗?
沐宁朗这是在给她下马威,让她看看,她与他在这案子上的对决,她有多么弱势!
林钰虽心有不忿,面上却一派淡然,她看向凌雪,淡道:“传秋染上堂,当场对质。”
秋染被带上来,纵然之前已经受过教训,知道曾经待自己亲如母女和姐妹的人现在是怎样的一副嘴脸,她看了一眼,心里仍是难过。
当堂对质,不出意料的有争吵,徐彦呈上媚娘手中握有的,夏染与她签订的卖身契,要来天香楼,媚娘亦答允她,只要她来,便捧她做新花魁。
原因是秋染虽为花魁,却碍于被人包养,不用接客,令她损失了一大笔银钱,故而媚娘才找上了与秋染一母同胞,长得一模一样的夏染。
秋染已经受过一次打击,此刻看起来也较为平静,她看向林钰,磕头,“大人,这份契约绝不会是民女妹妹所签,民女虽不得已投身风尘,却一向对妹妹极为爱护,请人好好教导她,做一个良家女子,她洁身自好,绝不会步我后尘。”
“笑话!既自称风尘女子,还能教出清白的妹妹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唐天德当即便嗤笑,语气中是深重的鄙夷。
林钰一眼瞥过去,笑道:“唐尚书说得好,想必只有唐尚书,才能教出令郎这般年轻有为的英才。”
字面上是一句夸奖的话,可会听话的都知道,林钰这是拐弯抹角的讽刺唐天德和唐劲风,两父子都是沐宁朗的狗腿子。
唐天德老脸一红,就要对着林钰开炮,一旁唐劲风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对自家老爹一笑,继而出声,“林大人,既是审案,那无关紧要的话,是否可以暂且搁置?”
林钰毫不客气的瞪着唐劲风笑了笑,她眼神里传达的意思便是,老娘看出了你在讽刺老娘但是我不说!
我要在气势上碾压你!
你再英才又怎么地?
跟你同届殿试,老子才是状元!
你再有才,也只是老子状元下面的一个榜眼!
“呵呵……”沐宁朗看着林钰神情,突然轻笑了出来。
他是当真觉得林钰此人可爱,可爱到令人爱不释手。
脑子里无端就跳出了一个影子,她也像林钰一样……哦不!她比林钰更加可爱!
她拥有权势,身份,却总有淘气的时候,朝堂上,哪个御史或者哪个官员参奏她,她不管明里暗里都会给人家恶整回去,完事看人家惨兮兮的样子,她偏生得意,得意人家没有办法对付她。
当时他也曾跟着她一起笑,可他不解问她,“歆瑶姐姐,你不是女相吗?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当真是皇兄给她的权力太大,让她如此妄为?都没有一点顾忌的?
她明枪,便是直接在朝上跟人大吵,她暗箭,总是往人家的疼处戳,可坏了!
她记得那时候歆瑶是这么回答他的,“你得明白,这世上没有护着你的时候,你得把自己武装成一只刺猬,谁敢招你,刺他丫的一身血窟窿!这才是保护自己的正确方法。”
虽然他当时一点都不理解,可后来,当他脱离了母妃的怀抱,被赶去封地,失去歆瑶的时候,他才想到,自己若是不伪装成一只刺猬,当真容易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