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的时间对凡人来说不亚于百世轮回, 对仙人来说不过等同于受个禁闭之闷,虽也长了点但绝不至于从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衰成耄耋老翁,我爹爹变成如今这个不堪样说是正常?瀛海水竭我都不能信。
凤泯就更不信了, 她毫不避讳直接问道:“仙君, 您都把精力用哪去了, 怎么变成了老爷爷?这几日捉迷藏玩的可乐呵?”
爹爹拂袖摆手道:“不提也罢, 不提也罢, 倒是你俩这些年都怎么过的?找我找了几个月了?老头子都等躁了。”
凤泯抬眼看我,嘴角抽了抽不再自讨没趣。
想当初爹爹出游前我和凤泯还小,但小归小, 一些修炼的诀窍和法门我们都是知道个些的,他临走前逼着我们背了不少。然, 记下是记下了, 记得快忘得快, 我又是个懒人,无人督促, 一百年两百年都不见爹爹回来,水里来水里去,玩闹过程就松懈了。凤泯虽比我强了许多,不过大多都是为了帮我收拾烂摊子和与瀛海上的小精怪斗殴,爹爹教的那些早就练得偏到找不着了。
方才的打斗费了我不少劲, 又裹着这般厚重的裘皮, 后背的衣襟已经湿透贴在了背上, 额头更是哗哗冒汗。所幸我这位老爹爹形衰色衰眼不衰, 一双英眸依旧清明透亮, 看到我冒着热气急忙走来,关切道:“然然, 你生了什么病么?怎的裹着这么厚的裘皮子?瞧这一脑门的汗哟。”
终于,有人愿意站出来为我讨公道了。
任老爹那双皱巴巴的手伸来为我擦汗,一双大眼睛泛着先前的湿润,可怜巴巴道:“爹,这是……”
莫旭道:“上仙莫要误会,夜然没有生病,这是来时路上为她挡风时披上的,方才太着急兴许是夜然忘记解开了。”
我委屈道:“爹爹,我解不开。”
莫旭一双修长白皙的爪子随声伸来,“来,我帮你解。”
老爹握住我的肩膀一转,挡开莫旭的手,笑道:“来,爹爹给你解。”言罢,左手一勾,右手指尖金色仙光一闪,直接割断了披风的系带。
我两手后抓,抖下裘皮抬手折好递还给莫旭,莫旭不为所动地伸手接过,眉眼间透着一股淡然。
凤泯忍笑转过身,悄无声息将手中凤翎剑换成血色长剑,直指黑狐。
那黑狐冷哼一声,别过脑袋,不予搭理。
我举眸瞥了眼,哟呵,这小狐狸还挺有气性。
老爹转过身道:“莫难为她了,她也没甚恶意,只是有些冥顽不化太爱族人了,让她走吧。”
凤泯想了想,回手将长剑反握在身后,朝我扁了扁嘴退了回来。
我扫了一眼小狐狸逃走的方向,正巧扫到修来。
修来此行……好似没怎么产生效用,正一脸茫然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像个怕人的孩子。
我叹了声不再望他,目光重移到老爹身上,又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打量了两番,漫不经心道:“爹,你这失踪玩的可还高兴?”
老爹凛然道:“然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心道我问错了?随即改口:“爹爹,你捉迷藏玩的可还开心?”
老爹面色又郑重了些,他道:“呃,爹爹不是故意的。吓到宝贝了?那爹爹道歉。奇怪……你们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在逗你们玩?”
凤泯笑道:“我和夜然本来是相信的,可当夜然去过南隅后就不相信了,不过多少还是有些着急的,斩妖剑魔障了不说,又有延觊那小子扬言要清理了我们,怎么能不着急?只是您时不时感应感应夜然又这躲那躲的,不是摆明了么。”
我记起延觊那个危险而狂妄的少年,气闷道:“你也真放心丢下我们不管,就不怕延觊……”
老爹不以为意道:“不是还有莫旭在。”
……
真是我亲爹!就这么放心的将我和凤泯交给这个名扬天下的笑面虎了,不仅理直气壮还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莫旭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连连点头。
忽然山中平地起风,一地的落叶随风起落,飞扬的尘沙毫无征兆地迷了我的双眼。几滴咸泪落后带出眼中脏物,只是我将将逃离裘皮的包裹,身后被汗水浸透的衣料被夜风一吹竟有种透心的凉,不禁哆了一嗦。
我的亲爹随风色变,急声道:“然然,爹爹身子骨不行了,先前受伤还没好利索,冷风一吹骨节生疼生疼的,爹爹先回家歇着了。你们年轻人好好耍耍,记得早些回家。务必带莫旭回家吃酒!”
我们一行人在风中凌乱着望着尚昊上仙“咻”地飞得老远老远直到消失不见,愣了好一愣,才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
莫旭哑然失笑:“尚昊仙君原来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修来在一旁更正道:“尚昊上仙真是个有趣的仙人。”
凤泯举目望天,应和道:“尚昊仙君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我打了个哈欠,不甚给面子道:“我们最好也赶紧走罢。”
爹爹这个逃离的速度是非常反常的,莫旭和修来不了解我爹爹,光从传说中去判断和认识一个人是极其不靠谱的,但凤泯应该很清楚,我爹爹曾是天界战将,八面威风凛凛,与妖界的几位有名有望的妖君都曾在战场上交过手且未曾吃过亏,但并不代表他就打遍天下无敌手无所畏惧!
先前的那个反应就非常明显的说明了他遇到了不想交手的人了,这个躲避可能是因为不敌也可能是就是因为不想,总归都逃不过一个原因,即将面对的会非常难缠。
凤泯回眸与我对视了一瞬,抬手揪住修来的胳膊,跃起腾云的同时喊道:“走!”
我感激地眨了眨眼,抓住莫旭的胳膊,喊道:“莫旭,撤!”
说时迟那时快,我和莫旭还没跳上云头,凤泯和修来就从半空跌了下来。哦不,是冷不防被一道紫色的妖光打下来的。
麻烦来了……
紫色妖气四蹿,凉风随妖光再起,在周围这块不大不小的山腰间形成了个两人高的旋风,伴着妖魔挑衅的嬉笑声,乍听起来令人作呕。
我赶忙跑到凤泯身前将她拉起,十分愧疚没有及时做出反应上前接住她。
莫旭轻笑一声,三指一撮抖开手中那把折扇,从右到左猛扇两下,在旋风对面生起另一阵旋风,两窝风缓缓靠近,不消一刻便相互抵消。
凤泯宽袖一扫,除尽身上沾到的落叶,再次拔出血色长剑,下意识地挡在了修来前。我看得感动,也后退一步躲在了她身后,拍了拍修来低声道:“好好表现。”
抬眼望向夜空那轮纤细的弯月,原来子时已过,今日就是修来渡劫飞升的好日子了。不禁胡思乱想道,莫不是得修来舍生忘死地救下凤泯才能引来天雷进行没顶洗涤飞升?若真是如此,哪里还有力气去扛天雷?岂不是要被劈死?
“夜然!想偷懒就躲到我身后来!”
莫旭抬手一抛,姿态做的潇洒至极,折扇漂亮的在前方打了个转弯又飞了回来。凤泯长剑直劈,是左一剑右一剑左一剑右一剑,看起来劈得很过瘾。修来那把天戟也是舞得呼呼生风,毫不逊色。
我祭出一掌,将迎面而来的小妖猛然拍飞,抓准空隙闪到了莫旭身后。
打了好一会都未有一个小妖能近的了莫旭的身,躲在他身后的我悠闲自在的不得了。眼看地上都泼了一层血了,不知又从哪冒出一群小妖来,我百无聊赖地喊了一句:“你们累不?”
等了片刻,无人应答,我再喊道:“那我就当你们默认了。”
我踮起脚尖升上半空,双手掐剑指横于两侧,收起一堆落叶护到胸前,随着剑指一回化成把把短剑飞射出去,呼啦啦倒了一地的妖怪。
凤泯配合地一挥手扬起烟灰,干干净净得再也找不到一具尸首。
修来诧异地微微张着嘴:“你们,你们……”
你们了半天他也没你们出个所以然,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凤泯就抛给了一个我看不懂的眼神。刚一落地就是一抹凉风,莫旭又挡在了我身前。
今夜,果然躲不过这麻烦。
“那位散仙?怎么见到老朋友也不打个招呼?躲到旁人身后做什么?”稚嫩的少年声在莫旭身前响起,紧跟着又是另一位少年的声音,“那一剑之仇你自己掂量着报吧,我就不陪她玩了。”
啧啧,真是不得安生,这延觊带着他的黄毛找来了?思量着得打个招呼,便右迈一步,莫旭随我迈步,左迈一步,他还是随我迈步。无法,我只好对莫旭后背喊道:“黄毛!你别不厚道,我虽捅了你却也是你先动的手,临走前我还给你药了呢。”
莫旭回首看我,眼神挑剔地我都看懂了,他在质疑我为什么捅人还要留药。我别过脑袋,不吭声。
延觊道:“你要是不想找她寻仇那就把她给我抓起来,这是命令。”
那黄毛应了声:“是!”
莫旭低头轻笑道:“瞧,你放的这匹狼是匹白眼狼。”
我不可置否,握住手中的无名剑默了一会回他:“这只狼咬不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