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郧县沧浪山建成了烈士陵园,全城人都去祭拜,敬献鲜花。
就是这一年的夏天,院门口来了个伤痕累累的男人,口口声声说找许金娲。
许金娲没有像前些年大白天也拴着院门,她开着院门,正在收衣服。
翁雷和翁雨已经比扁担高,拦着院子门,不让进。“三姨,有男的在门口闹,赶紧拿木棍来。看我们不打走他!”
许金娲一出来,门口那个男人一下哭喊起来“三妹,我是大姐金香呀!”
明明是个短头发,穿一套破破烂烂的男人衣裤,仔细一看,眉眼还真像大姐许金香。
“我是大姐许金香,爹叫许蛰存,娘叫谭家韵,三个妹妹叫金镯、金娲、金凤,我还有两个娃放在你这里,妹子,翁雷和翁雨。”这是大姐许金香无疑了,翁雷和翁雨也一下眼泪汪汪看着门口这个假男人。
“我苦命的大姐,等了你四年多,大姐夫呢?”许金娲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刚走到河南地界。就遇到了混战,我们到处跑,不仅没接到活计,包袱也丢了,手里没一分钱。好不容易揽到活计,一个炮弹落下来,你姐夫从房梁上跌下来,我眼睁睁看见他活生生被炮火烧焦。主人家不仅不赔偿,还口口声声说石头玷污了他家风水,要我赔偿,把我卖给一个老汉,那里的人都去看热闹。好不容易等到解放了,趁着大家都出去庆祝,我用剪刀剪断头发,穿了男人衣裤,摸黑了脸跑了出来。我再也不信任何人,一路吃野果,吃路边菜地里的萝卜青菜,连要饭都不敢,慢慢摸回来的。三妹呀!”
闺女没找回来,搭上丈夫。还被转手倒卖,这种遭遇让许金香有流不完的泪水。
许金娲让大姐好好洗澡,换上干净衣服。打算让她到二房的三个药铺里去打个帮手。
许金香执意要带翁雷和翁雨回到柳镇,那里有房子,还有等他们回家的翁石头父母,还有可能随时找回家的翁甜甜。
许金娲担心大姐这样回去会出事,而且翁雷和翁雨在郧县念书识得了不少字,回到柳镇有些可惜。先劝大姐许金香在郧县养养身子,再回柳镇不迟。
翁雷和翁雨一看娘回来了,爹却永远留在异乡,执意要出人头地,决定也去学医,有了手艺再回柳镇。
现在,当军人和医生都是比较受欢迎的职业,都是为国奉献。
在1950年的郧县码头,夕阳西下后,就看见一个剪着男人头的女人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哭,有时她还喃喃自语,有时她还面对着虚空怔怔出神。
不久之后,这个剪着男人头的女人在码头开了第一间豆浆油条铺子。
这个铺子的名字就叫“翁甜甜豆浆油条铺”。
来来往往的过江船只和过路人,都可以看见这醒目的招牌。
铺子所用的房子,紧挨着崔家院子,是翁石头夫妇去襄樊找闺女之前,大家一起磊造起来的。
一开始,人们看到留着男人头的老板娘很稀奇,来喝豆浆吃油条,生意十分火爆。
后来,人们知道这个男人头不叫翁甜甜。而叫许金香,就知道这背后有故事。
喝豆浆吃油条时,听短头发的老板娘讲述她丢失的女儿翁甜甜,女儿没找回还死了丈夫,都不免唏嘘感叹。
许金香的头发慢慢留长了,挽起一个利落的髻,她的故事越讲越短了。
她不想讲故事,她在等,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