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话要他带?李慕儿瞬间失了神。
耳边似乎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你可有话,要同朕说?”
有,当然有,有一大堆话,想同他说!
林志见她没反应,又补充道:“皇上与张某,有绝密的联络途径。张某现在回去,便要禀报皇上此处发生的事情,以及女学士的消息。女学士如果还有什么话要回禀皇上,便现在同张某说吧。”
李慕儿回过神来,笑道:“那就麻烦将军帮我附上句话:莹中无罪之身,可还能恢复官位,回宫续职?”
张安怔了怔,眼神中有些疑惑,最终只是颌首道:“好。”
李慕儿吐气回望帐里,便突然想到什么,拉住欲走的张安道:“还有一句,将军请务必亲自帮我问一声皇上:其木格,如何处置?”
这问题问得没头没尾,张安倒更觉得奇怪了。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管你这小姐妹如何处置。
没有说出心中的腹诽,张安点点头告辞离去。
李慕儿站在原地,将手缓缓捂上口鼻,足足愣了许久,许久。
……………………
另一边,巴图孟克带领幸而逃脱的众人,来到了一条河边扎营。
那是条小河,河面宽约三丈,深浅难测,也没有桥可以跨过去,说不上与寻常小河有何异处。
可巴图孟克却直直地盯着河面,盯了半晌。
完好带出来的东西不多,手下人顾自简单收拾,并没有留意到岸边出神的巴图孟克。
他脱下伪装之后的悲伤,也就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只悄悄地随着清亮的河水,流向了不知何处。
当他回身去寻满都海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意气风发。
仿佛方才的狼狈只不过是人们的错觉而已。
满都海见他这般,倒是颇为满意,宽慰他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汗,无论此次是谁背叛了您,战事都已经发生了。您只需要记住,今日失去的马匹,他日,我们定能原原本本地讨回来。”
“不,”巴图孟克眼睛眯了眯,厉色道,“是加倍。”
满都海呼吸顿了顿,如果将来有人问她,是何时发现这个她亲手养大的孩子终于真正长大成人的,答案不是在他继承汗位时,也不是在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时,而是这一刻。
从他眼神中透露的帝王该有的决绝中。
巴图孟克没有注意满都海的异常,兀自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哈屯,此番我们本想将政权中心转移到漠南。漠南靠近长城和农耕区,虽驼道来往通畅,物资供应充裕,也好就地掌控各大部族,但毕竟面临一个人口众多、由砖木垒就城池的泱泱大国。且不说随时可能引发战争,就单论物资的诱惑,也能轻易把我族的政权变得软化了。”
他分析得不错,大明物产较之蒙古丰厚许多,难保不会再出现贪图利益的叛徒,像今晚这样带领明军侵袭蒙古皇营。
当初说要将政权转移到漠南的是满都海自己,其实也是存着私心的。
她生于漠南,长于漠南,漠南对她而言,更有家的归属感。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她难免心存愧疚,进言道:“大汗圣明。漠南各部族之反复无常投而复叛,就连圣祖在世时也深感棘手。现今祭圣效应已充分发挥,大汗地位在大漠南北都已更加得到确认。我们确实应该离开这险象环生之地,将汗廷重新迁归漠北草原,以利大汗于远方纵观天下,控制整个草原汗国,并可确保大汗圣体无虞与马背民族之永存。”
满都海之聪明,便在于她对大局的审度,两人意见相合,巴图孟克高兴点了点头,“满都海所言极是。何况,没有了草原,畜群、游牧和战马,也就没有了马背民族!”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跪地高呼,士气复又燃起,去势也已一锤定音。
满都海却仍有顾虑,神情落寞地回望了眼来路,轻声询问道:“大汗,其木格与朝鲁……”
巴图孟克躲开了她的眼神,转向另一边,装作没有听到她的提醒,毅然决然道:“等休息好了,我们便上路,重回漠北大草原。”
话里的意思却已跃然,其木格与朝鲁,不复相见。
…………………………
紫禁城。
碧瓦朱檐映着澄澈高远的天幕,紫荆城中虽春意不浓,却也暖融融的不消闪躲。
端的是好景致,若在往常,便是把酒赏花的好时节,但如今,朱祐樘却握着一杯清茶,再无闲情逸致。
距离李慕儿失踪,已一月有余。
毫无消息。
搜遍了京城角落,发遍了大赦通告,仍旧一无所获。
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都让朱祐樘担坏了心。
回想当时在显忠祠的场景,朱祐樘就有些后悔。自己心里明明是信她的,只是想顺势让太皇太后以为自己动了怒,好保她能不被暗害,平安等到他大赦天下的旨意。
谁料她居然还是跑了。
他们彼此都以为对方会信任自己,可到头来,都不相信对方会信任自己吧……
朱祐樘正走神着,忽见萧敬急匆匆进了雍肃殿来,恭谨却面带喜色地禀报道:“皇上,小安来信了。”
萧敬口中的小安,自然是指张安。他们同是朱祐樘早年培养的心腹,外人并不了解,可他们彼此之间却十分熟稔。
“是鞑靼小王子扰边的事情吗?”
“是。小安得了密报,趁夜偷袭了鞑靼中廷所在,已将他们赶出边境!此举虽不算光明,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实在痛快。”
“嗯,朕知道了。”朱祐樘点点头,表情算得上平淡。张安办事,他很放心。
萧敬见他淡漠的样子,唇角微微勾了勾,心想接下去自己要禀报的事情,不知还能不能让皇上如此淡定?
“皇上,小安还有一件私事要报。”
“哦?什么事?”朱祐樘终于看向萧敬,不理解一向秉公的张安能有什么私事?而一向干脆的萧敬为何吞吞吐吐?
“是关于,女学士。”
这三个字说得清晰,震得朱祐樘杯中的清茶晃起了好大的涟漪。
即便强壮镇定,声音还是带了丝颤抖:“找到她了?”
“就在大同,而且,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要求皇上。”
朱祐樘回身,身影快速地消失在檐下,面上不自觉,神采飞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