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回出去,外面已是追兵重重。
怀中李慕儿头痛大作,难以运功。墨恩想要离开,须得硬闯。
他把李慕儿靠在墙角,歉疚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去打发那些刘府的家丁。
对方虽都不是什么高手,可是墨恩尽量要将动静降到最低,以免引起更大的波澜,是以一时忽略了李慕儿的状况。
殊不知黑暗中有个身影缓缓靠近,悄然带走了李慕儿。
待他终于回过神来,自是一番懊恼之色。
狠地一掌拍在最近一人身上,墨恩无心再与他们周旋,飞身去四处搜寻她的踪影。
哪里还能找到?
偏巧的是,此番他只顾着拿令牌,还未来得及给她下其它的命令。
他抚了抚怀中的令牌,眼睛都变得猩红起来。
此时此刻,他却只能先以大局为重。
黑衣入夜,即刻消失不见。
………………
而另一边,萧敬扶着神志不清的李慕儿,正一脸微汗伴着满腹震惊,疾步而行。
更深露重,紫禁城似乎近在眼前,可她疼痛难忍的模样,着实令萧敬心焦。
若是皇上看到,还不知是惊是喜?
萧敬心内一个激灵,不敢有半分耽搁,朝那皇门匆匆而去。
而那皇城内的某人,此刻又在雍肃殿自斟自酌,月光将他的身形拉得很长,夜风盈袖,衬得愈发俊挺。
他虽已褪下了金纹龙袍,只着了暗青色的曳撒随风呼呼而动,可仍是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君王之仪。
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中,这个集万千钟灵毓秀于一身的男子,却宛如泥塑地站着,只那般站着。
说不出的寂寥。
耳边脚步声由远及近,步履显然有些仓促,他头也没回,淡淡问道:“太皇太后果真去找刘吉了吗?”
“皇上!”萧敬尾音嘶哑,惊得朱祐樘赶紧回头,却见他身旁一女子,一手撑着他,一手支着额头挡住了脸。
若不是她细碎发出的呻吟声入了耳,朱祐樘绝不会把她与李慕儿联系在一起。
因为马骢告诉他,她心意已决,再不会回宫!
“莹中……”
这一声儿日思夜盼的呼唤,几乎是从唇齿间溢出来的,他控制不住地双手微颤,仿佛两个月来的别离愁绪尽数涌上了心头,竟压得他动弹不得。
萧敬见他不语,也不过来,知道他是没了主意,忙对他道:“皇上,女学士她,不太好。”
果然将朱祐樘唤醒了过来。
“怎么不好?”他随手将酒一放,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温柔地将李慕儿揽入了怀。
********,是他的莹中。
她没有使劲挣扎,似乎也没有力气挣扎,只一味地叫着疼,鬓角都沁出了汗珠。
“莹中,告诉朕,哪里疼?”朱祐樘问出口,便察觉自己是多此一问了,看她抚头的模样,定是头疼啊。
李慕儿没有回答,像是忽然寻到了方法,将头抵在他怀中,使劲地钻个不停。
仿佛这样可笑的举动能让她的痛感减轻似的。
朱祐樘却心慌起来。
不是因为她的头疼,而是因为,她的反应,好像不太对。
无法,朱祐樘打横将她抱起,坐到一旁石凳上,放她在自己膝头,拂着她的头发对萧敬道:“快去宣御医。”
在萧敬转身离去时,他又补充了一句:“找凌老先生。”
四下安静,只留他们二人独处。
她的呻吟便愈发令人揪心。
她是个极耐痛的人,他从来都知道。当初被满剌哈只打碎了牙也往肚里咽,肩头那伤有多重都挡不住她去何府争取,而如今她却头疼的哭叫。
那到底该是怎样的疼痛?
他咬了咬牙,觉得心口闷闷的,唯有将怀中人又拥紧了些,安抚地一下下摸着她的脑袋。
直到凌云前来。
他才把她安置回房,好让凌云诊治。
凌云却也不知是何缘故。
脉象温和,连往日乱冲的真气也已被压下,右手的淤血,居然也清了个干净!
这都是好事啊。
凌云思索了下,道:“皇上,老臣现在只能为女学士小施几针,减缓痛症。至于病因,怕是还得观察观察。”
“好,老先生快些,她太难受了。”
朱祐樘话音刚落,凌云已展开针囊,取出一枚极细的针来。
只是当他将针探到李慕儿头顶时,她却忽然睁眼,挣扎着闪躲着喊道:“不要!我不记得了!不要扎我!”
此言一出,朱祐樘和凌云皆是一惊。
朱祐樘是惊,她的这个反应,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谁身上见过。
凌云则不敢再扎针,反而转身到药箱里翻东西。翻了半天,拿出一小块玄石,径直朝李慕儿头上探去。
“凌老先生,”朱祐樘看着她恐惧的样子,心下难免不安,“这是?”
“皇上放心,这是吸针石。”
“吸针石?”
“是啊,皇上。”
朱祐樘疑虑还未待消散,就见凌云将玄石贴上了正使劲往床内墙上靠的李慕儿头颅。
“嗖”的一声,一枚细针从她颅中飞出,被吸附在了那枚貌不惊人的玄石上。
朱祐樘倒抽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又是几枚同样的细针被吸了出来。
每拔一枚,李慕儿便如释重负地呼一口气。
到最后,她无力地眨了眨眼睛,终于安静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吸针石上排列着数枚银针,做工精细,肉眼几乎难看清。
凌云摇了摇头,不由感慨道:“没想到竟用了这样高深的方法,来操控女学士的心智。”
凌云是老前辈,朱祐樘在他面前,不敢失仪,只能心疼地凝着李慕儿,问道:“凌老先生,此话怎讲?”
“皇上,一般的失魂症,用药即可致,只是药性太烈,容易让人成了失心疯。而此人,用银针封穴,既能控制宿主的意志,又能在适当时候,及时撤出,不至于对宿主造成永久的伤害。”
朱祐樘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只不过,此举也有弊端,当宿主潜意识发生反抗时,便会头痛不已。女学士脑袋里,已经被扎了这许多针,可见,在她被控制期间,曾经多次做出过强烈的反抗。”
“也就是说,那样的剧痛,她已经历了数次。”
朱祐樘终于开口,眼神里有难得的火热。
凌云暗叹,默默点了点头。
朱祐樘伸手,搭在了床架上,缓缓用劲,指尖很快泛白。
挥退了凌云,他才厉着神色,一字一句,狠狠自语:
“莹中,无论是谁做的,朕一定叫他,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