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徽宗赫然怒问。
苏蔬往后退了几步,决定背水一战,正色道:“因为我是先知。”
先知之意,在宗教中指受神启示而传达神的意旨或预言未来的人,她之所以敢称自己为先知,是凭借对北宋历史甚至更多历史的了解。
例如,徽宗尊信道教,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全国上下,大建道观,并给道士发放薪水,还经常请道士看相算命,本来他的生日是五月初五端午节,道士认为不吉利,他就改称十月初十,不怕世人笑他是怪胎,在母腹中足足待了十五个月才懒洋洋的出来,大概还想以此昭示自己的天赋异禀,道教创始人老子,其母理氏对他怀胎可是整整八十一年,徽宗信奉道教,让自己在母腹中待了十五个月,比之道教圣祖,实在是汗颜。
其实他崇信道教一半是本着秦始皇的长生不老之念,另外是他的小资情调促使,感觉道人与仙人紧密相连,修道之人飘飘欲仙,恣意爽然,唯美浪漫。
依此,苏蔬揣度徽宗亦会对其他宗教有所了解,所谓触类旁通,例如萨满教,萨满教就有先知这一说法,而此时对北宋虎视眈眈的金国女真人,就崇信萨满教。
并且徽宗博览群书,对先知这个词汇应该不会陌生。
果然,徽宗听了之后,忽然就开怀大笑,他不信苏蔬是什么先知,觉得她不过想以此推脱自己的册封。
“朕左看右看你,发如泼墨,肤似初雪,眉像新叶,眸若寒潭,动一动春风抚柳,静一静秋花映月,说你艳绝天下,朕或然能信,说你是先知,实在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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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不愧是才子,张嘴就吐出一堆花间词,苏蔬亦不禁佩服,见他如此态度,道:“皇上不信吗?那好,我就白话白话给你听,不久,您会令童贯率大军再次围剿方腊,并方腊会在四月被俘。马上,周邦彦病故。另外,您会把宣和颠改为保和殿。今年,您还会封九皇子为康王。夏日,淮东大旱。皇上,太多太多,您还想听吗?”
她能想到的,这个时间段发生的大事,唯有这些。
虽然少,却足以震动徽宗,他遽然而起,苏蔬这番言论,与自己当下想做之事非常吻合,不觉闪龙目、移虎步,至苏蔬面前,仿佛从未相识,仔细端量又端量,问:“你因何知道这些?”
当然,苏蔬所说之事并未全部契合,周邦彦已经病故,也报到徽宗这里,并且,方腊再次侵城夺地,他也刚封童贯为宣抚使,不日起兵十五万,剿灭方腊。把宣和殿改为保和殿,也是最近提上议事程序,封九皇子赵构为康王,也在拟定中,是以,徽宗对苏蔬这番话相当震惊。
中招!苏蔬心里窃喜,表面不露声色,道:“说了我是先知,我知道的事情还多呢。”
徽宗不知是真信还是存心考她,问:“如今内忧外患,朕心不安,你既是先知,可知道朕何时能扫平胡虏,独霸天下?”
苏蔬心说你就吹吧,扫平胡虏独霸天下不是纸上谈兵,谈着谈着,那些辽国金国西夏还有蒙古铁骑就能被你吹走,想说不几年你就被金人掳去,后被折磨致死,却又打住,即便自己所言是真,但忠言逆耳,历史非是我能改变,还是明哲保身吧。
“啊那个,这个上天还没有给我传送讯息,我暂时不知道。”
徽宗突然哈哈大笑,“你果真诓朕,刚刚那些,不过是你偏巧猜中罢了。”
苏蔬道:“不是猜的,我真是先知,皇上可还记得那次我当街跳的舞,那就是我们先知传达神意而舞。”
她本来是想继续编排,谁知想起跳舞,徽宗来了兴致,道:“此时你就为朕再舞一曲。”
苏蔬无心跳舞,又不敢拒绝,忽然想起萨满教跳大神,好像更自己所学过的肚皮舞差不多,跳就跳,拖延一会儿,也好再想想策略,怎样逃过这个册封。
徽宗让抚琴之宫女操一首《虞美人》,苏蔬跟着乐曲起舞,乐曲舒缓,舞姿曼妙,须臾苏蔬晃动身子,舞步加快,那宫女跟不上,最后“嘣”的一声,琴弦挣断,宫女大惊,伏地叩头。
徽宗没心情搭理她,只顾看苏蔬跳舞,这种类似异域的舞蹈他所见不多,平时教坊伎人所跳皆是柔柔慢慢至极,突然见了苏蔬这种狂野的肚皮舞,让他大开眼界。感叹苏蔬之美,非单单是容貌,更在其他,忽而油滑忽而泼辣忽而柔媚忽而狂放忽而端庄忽而冶艳,心道,哪怕你真是先知,朕是天子,要你怕甚。
他说着上前,拉住苏蔬,道:“朕闻听你与莫笑天修习武功,美人可会学公孙大娘舞剑?”
舞剑?苏蔬当然不会,不过提及莫笑天,她就想起师父如今身在开封府大牢,一直想营救,不得机会,看徽宗此时高兴,不如就替师父说说好话。
“舞剑师父暂时还没教,等他教我之后,我再给皇上您表演,不过,我在这里笙歌漫舞,我师父身在大牢受罪,作为弟子,实在于心不忍。”
徽宗道:“他是他你是你,岂可混为一谈。”
苏蔬叹气:“皇上,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也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之纲常。”
徽宗忽然有所察觉,明白她的用意,大概想救莫笑天,立刻封口道:“但国有国法,莫笑天罪不容赦,你休要替他说项。”
苏蔬反问:“莫笑天哪里有罪?我不明白,请皇上指点迷津。”
莫笑天之罪,明明白白,苏蔬说她不知,徽宗唯有耐着性子解释:“他藏匿江湖杀手白凤扬多年,怎说无罪。”
苏蔬瞪大眼睛,“藏匿?不尽然吧,那个白凤扬存心隐瞒身份,我师父又不会请个奶娘就对人家的祖宗八代都调查一番,如果说对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收容算是藏匿,那么整个大宋都是皇上您的,这个大家是您在统管,白凤扬藏在大宋,皇上您有没有责任呢?”
“这……”徽宗无言以对。
“大胆!”魏喜见皇上没辙,立即喊出经典之语,想为徽宗解围。
他喊惯了,苏蔬感觉就像听见“狼来了”,不以为然,继续道:“并且不仅仅一个白凤扬,那些诸如方腊宋江,是更大的贼人更大的杀手,不也是藏在大宋天下,您是天子,一眼便知天下事,如何让方腊宋江等人逍遥,皇上,难道天下百姓要来责怪您吗?”
“朕知道你铁齿银牙,嘴巴厉害,但你敢责怪朕吗?”徽宗被苏蔬训斥得当然不高兴,心说这小女子蹬鼻子上脸,得给她点威严看看。
苏蔬急忙道:“民女不敢,我说的都是实情,您杀白凤扬,我举双手赞同,哪怕您拘禁莫兰,我也觉得合理,她毕竟同奶娘绑架过我,还到处造谣生事,实在可恶,可是我师父,他一代英雄,左一番右一番的被抓捕,实在是让天下英雄寒心,皇上不是在联金抗辽吗,当心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是以我们需要太多莫笑天这样的英雄人物,振臂一呼八方响应,抗辽更应该防金,莫笑天您让他战死沙场,他死得其所,因为家里一个人老珠黄的奶娘而死,实在可惜。”
徽宗听她所言有理,故沉思不语,于地上徘徊。
苏蔬趁机道:“皇上,不如,给我个面子,薄薄的浅浅的,一丁点面子?”
她歪着脑袋,把小脸贴近徽宗面前,瞪着一双大眼看着徽宗,吐气如兰,幽香暗袭,徽宗不觉心神摇曳,见她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的求自己,早就心软,不想驳了美人,当即道:“魏喜,传朕口谕,命开封府放了莫笑天。”
苏蔬不禁内心呐喊:“苏蔬万岁!”此时她特佩服自己,特崇拜自己,能够再次救下莫笑天。
当初在大殿救下莫笑天,用的计策需大庭广众,让皇上毫无防备,打他个措手不及。然这次,为何选在此时,仅有她和徽宗两个人才说?那是因为,刚刚一番言论有责怪皇上之意,有外人在场,只怕皇上碍于自己高高在上之威仪,会恼羞成怒。
魏喜应声想走,忽而转身来报,“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听闻皇后驾到,徽宗当即恢复常态,把目光从苏蔬身上移开。
苏蔬也听见,赶忙往一边规规矩矩的站立。
皇后郑氏先给徽宗见礼,“臣妾拜见皇上。”
徽宗端坐,口呼免礼,郑氏起身,装着不经意的瞥了眼苏蔬,虽然苏蔬之名,因为蔡京等人,灌满了她的耳朵,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苏蔬,心里突突发抖,椒房佳丽如珠似玉,堆满后.宫,何曾见过此等艳色,怪不得蔡京对皇上喜欢苏蔬非常惶恐,看这女子不仅容貌卓绝,兼有一股伶俐之气,并且和自己对视,落落大方,对母仪天下的皇后,并无奴婢的卑微,不觉让人心寒。
“这位姑娘是?”她先开口问。
苏蔬听魏喜尊她为皇后,忽然心生一计,迎上前道:“禀皇后娘娘,我是苏蔬,刚刚皇上说要封我为妃,皇后您说,我上午才答应嫁给司空将军,若是再答应嫁给皇上,岂不是人尽可夫,是以小女子为难,请皇后做主。”
听说皇上要对她册封,郑氏更加害怕,急忙道:“皇上不可,此女来历不明,先是苏家寡妇,后又抛头露面开设酒楼,如今又说嫁给司空将军,家世混乱,怎能入宫。”
徽宗早已猜到皇后来此之目的,虽然她生性敦厚,但后.宫之事,她为主,自己不能一意孤行,在此争论下去更无意义,不如就找到蔡京,让一干大臣劝说皇后,于是道:“皇后说的非常有理,那就等把此女的家世探查清楚,再做决定。”
他这一句,苏蔬悬着的心暂时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