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纵使苏蔬言行乖违举止放浪,但她的善良人尽皆知,是以司空老夫人和小红都不相信她会杀死那些姬妾。
小红内秀,平时为人甚为低调,不多言不多语,但凡出口都是话在刀刃上,她的身份仅仅是司空老夫人陪嫁的侍女,将军府亦有管家,但出了这样大的事,小红再也不能韬光晦迹,她不仅指挥护卫加紧府里防范,更亲自探查如莲。
如莲之所以让小红起疑,不单是因为她相信苏蔬,更是因为事发那晚如莲所谓的昏迷醒来,乍见老夫人说的那句话——都死了。
试想,如莲即便是最后一个被凶手砍倒昏迷,她怎么就确定哪些姬妾都死了?更何况她不一定是最后一个被砍。
再者那杀人凶手能在瞬间杀死十几个姬妾,为何单单就她能够存活?
当然还有个江福儿,江福儿能够死里逃生不足为奇,因为那些姬妾平时不待见她,大家在一起吃酒玩叶子也绝不会算她在内,她大概又想凑个热闹,遂偷偷摸摸的藏起,亲眼目睹凶手残暴杀人而吓傻。
综上,小红才夜不能寐,盯着如莲的动向,却把三痴和五蠹堵住,她以为如莲的死是二人所为,为的当然是杀人灭口。
当下就要把他二人送官,三痴和五蠹当然不肯,两下里交手,都是高人,一时不分胜负。
这时老夫人被丫鬟婆子搀扶着赶了过来,她立在门口处一声断喝:“都住手!”
三痴五蠹、小红和将军府那些护卫,纷纷退后,老夫人进了屋子,面色灰白,显然在病中,她咳嗽几声,肃然而问:“怎么回事?”
小红过去禀报:“郡主,如莲死了,刚好这两个人在房内,所以,我怀疑是他们杀如莲灭口。”
老夫人打量一下三痴和五蠹,问小红:“你看见他们两个杀人?”
小红摇头,“我见如莲房内有灯光就赶来。”
老夫人叹口气,训斥小红道:“你也算个精细人,此时就糊涂了,你杀人会在房内点灯?”
小红语塞,思量下觉得老夫人说的在理。
三痴和五蠹见有人替他们洗清,道:“不愧是郡主,睿智,当然不是我们杀的如莲,我二人是受苏蔬托付,她怀疑如莲是内鬼,让我们找她逼问,却没料想如莲竟然死了。”
老夫人对如莲的死漠不关心,她这也是咎由自取,不让人可怜,往椅子上坐下,问三痴和五蠹:“你们见过苏蔬?她怎么样?”
三痴道:“苏蔬还好,当然不好,却也不错,就那么样。”
说了半天,说的老夫人反倒糊涂,再问:“那么你二人是谁?同苏蔬因何认识?”
五蠹道:“我们和苏蔬是才结拜的兄妹,说起来都是因为一幅画……”
五蠹也就絮絮叨叨的,把他和三痴的身份先说出,又讲如何从大理寺劫持过苏蔬,如何为了《百美图》和苏蔬不打不相识,如何在死牢同苏蔬结拜等等。
老夫人听了,对三痴和五蠹道:“想来你们都是高人,进入大理寺和开封府如履平地,那么二位可否能帮老身一件事?”
三痴和五蠹齐齐拍着胸脯,“既然是妹妹的婆母,我们作为兄长的,当然会帮,请讲。”
老夫人看了眼如莲的尸首,叹口气,吩咐那些护卫,“去开封府报官。”
然后带着三痴和五蠹去了中堂落座,命人看茶,之后才说,“老身想请二位帮我杀了苏蔬。”
呃?三痴和五蠹愣住,心说这老太太是病糊涂了?还是真以为是苏蔬杀了将军府的那些姬妾?
老夫人看他二人眼神奇怪,摆摆手,“听我说详细,你们既为高人,我听说江湖上有种功夫叫龟息功,且多为你们道家之人修炼,说是能够在很长时间不呼吸,呈现一种假死状态,我想让你们两个装作凶手一方,潜入开封府大牢,假意杀死苏蔬,也就是让苏蔬假死。”
小红在一边听着,面上一喜,忽然明白了老夫人此计的意思。
三痴和五蠹也有些领悟,问:“难道,你想让苏蔬假死,然后开封府便会把她放出,你就可以把苏蔬接回?”
老夫人颔首道:“这也就是暂时拖延苏蔬被砍头,我必须要等我儿回来,一旦苏蔬出事他不在家,我,我无法向他交代,他们夫妻两个,感情深挚,非同一般,我已经修书往南方,也就这几天,我儿定然会回来,所以,在他回来之前,我必须保护苏蔬安然。”
三痴道:“这个不难,我们兄弟皆有修炼这种功法,但不叫龟息功,那是江湖上的诨名,我们称之为定心神功,只是现在天马上就亮了,纵使我兄弟二人功夫厉害,也不敢在白日贸然去闯开封府,主要是怕给人发现,如此,会牵连到苏蔬,那些恶人,更加想让她立即就死。”
老夫人拱手道:“全凭二位大侠做主。”
当下三痴和五蠹离开将军府,回去住处睡觉,只等夜晚来临,潜入开封府“杀”苏蔬。
想救苏蔬的都在谋划,譬如蓝云阔,本想去求岳丈蔡京,却因为燕儿的事惹他不痛快,无奈唯有想其他办法。
他想来想去,忽然就大胆的心生一计,那就是假冒岳父蔡京之名,营救苏蔬,虽然这件事实在是冒险,一旦被蔡京得知,定然会雷霆震怒,但蓝云阔手里有个蔡文珺在,这是他的王牌,无论蔡京如何怒,都不能把自己怎样,因为他蓝云阔不好过,蔡文珺便不好过,使得蔡京投鼠忌器。
主意打定,他先哄蔡文珺,又搂又抱又亲又啃,腻腻歪歪,哄得蔡文珺羞臊得不停的笑。
蓝云阔又动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告诉蔡文珺,“夫人,我真后悔认识你太迟,不然怎么能跟燕儿相好,伤害到你。”
若说蔡文珺一点点都不计较,除非她是傻子,但她逆来顺受惯了,既已发生的事情,她从来不做多想,知道想也没用,不如坦然接受。
听蓝云阔给自己赔礼道歉,她微微一笑道:“相公,孩子都已经生了,燕儿就是蓝家人,若此后貔貅真能给我带大,我这辈子再无所求。”
蓝云阔道:“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并且,我们两个也会生。”
蔡文珺看看他,突然眼圈就红了,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怯怯道:“我去过医馆,只怕,我不能生。”
蓝云阔眉头一皱,“真的?”
蔡文珺点点头,捂着脸哭出声来。
蓝云阔当即冷若冰霜,忽而转念一想,反正燕儿能生,自己还可以找其他女人生,蔡文珺样貌实在平庸,不生就不生吧,怕生出孩子像她。
他的脸色变化非常之快,搂着蔡文珺安慰道:“都说了,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
蔡文珺扑在他怀里,喜极而泣。
哄好蔡文珺,蓝云阔穿戴整齐,先去苏家看看儿子,初为人父,激动莫名,逗弄貔貅一会子,忽然就想起貔貅的这个名字,他训斥燕儿道:“想我蓝家是书香门第,为何给我儿子取这样一个名字?”
燕儿自从生了貔貅,在蓝云阔面前抬起头做人,非是母凭子贵,而是做了母亲,她成熟和厉害起来,就像老母鸡时时刻刻保护小鸡仔一样,听蓝云阔说貔貅的名字不好,驳斥道:“有何不好,贱名好养活。再说,貔貅招财,你不是一直想发财升官吗。另外,即便他叫猫叫狗,只要能做个正人君子便好。并且,这是小姐给取的。”
听说是苏蔬给取的名字,蓝云阔转怒为喜道:“燕儿,你现在的嘴巴可真厉害,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就叫貔貅。”
燕儿记挂苏蔬,问去蓝云阔救苏蔬的事。
蓝云阔忽然想起,把貔貅交给燕儿,转身出了苏家,去了开封府,见到府尹鲍清岚,他态度强硬,直言,“苏蔬暂时不能杀,这,是太师之意。”
鲍清岚半信半疑,谨慎的问:“若皇上下旨,本官该当如何?”
蓝云阔哼哼一笑,“鲍大人,你开封府难道就是个人云亦云的傀儡吗?皇上下旨,你可以说出很多理由,你不知,我来教你,一,此事引起民愤太大,杀了苏蔬,只怕社稷动荡不安。二,据闻那苏蔬与梁山宋江等人交好,若杀苏蔬,梁山之前所说的招安也说不定变成兵发汴梁。三,苏蔬还是蔡家二小姐的师父,二小姐远嫁金国,是十王爷的爱妃,蔡二小姐的脾气你应该知道,你杀了她的师父,你说她会不会让十王爷说服金主兵发汴梁?四,苏蔬在广西时,还与广西兵马总统领侬志高交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杀苏蔬,你说广西各部族,还能安之若素吗?五,苏蔬结交很多江湖朋友,个个都是能人异士,据说她的那几个徒弟非常厉害,你说他们能见苏蔬死而无动于衷吗?六,杀了苏蔬,司空轩武爱妻情切,听说西夏又在边境蠢蠢欲动,你说司空轩武还能精神百倍的上阵杀敌吗?不杀苏蔬理由太多,不用我教你。”
“教我?”鲍清岚不知所云。
蓝云阔道:“我之意,若皇上下旨欲斩首苏蔬,你就这样禀奏。”
鲍清岚还是懵然不懂,“为何,这些话太师不禀奏?”
蓝云阔走近他呵呵一笑,“太师说了,想给你个立功的机会。”
虽然鲍清岚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频频点头,表示自己会这样做。
缘何这些话蓝云阔不对徽宗说?一,他的官职想见皇上并非易事。二,他说了,只怕皇上明白他是在为苏蔬求情,求情不得,反倒会惹恼徽宗,害了苏蔬。但鲍清岚去说,意思就大相径庭,一,鲍清岚和苏蔬毫无交集,替苏蔬说话也就不算求情。二,鲍清岚是负责苏蔬案子的官员,他说最正当不过。
蓝云阔终究没有白白聪明一回,想了这样的办法救苏蔬。但他明白,这也只是缓兵之计,害苏蔬之人定非等闲之辈,苏蔬就不会轻易脱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