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而哭?
哭,不是悲;笑,不是喜。
面对这样的话,梦主只是轻笑一声。
接着,她又落下一子。
宋澜衣也学着她的方式,执一白子落定。
————
画面再度回转。
时逢荒年,九州大旱,灾民无数。
往日的青山此时已经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曾经苦涩难咽的野草,坚硬不易消化的榆树皮,此刻都变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道路两旁,饿殍遍野,多得是因为服食太多观音土,最后肚子肿胀致死的人。
一个三岁的女童被妇人抱着,在夜幕中,在山路小径上匆匆行走。
等到了一处乱葬岗,妇人将女童丢在一处满是杂草的坟茔上。
她黝黑的面庞上,满是泪水,她看着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女童,唇瓣微微颤抖,最终只能决然地撇过头,“儿啊……别怪娘心狠,要怪就怪这世道,不给人留活路……”
临走前,她满是悲戚和绝望的脸庞,忍不住再一次转回去,看向头发稀疏枯黄的女童。
她像是对女童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走了罢……走了也好,人这一辈子,太苦了……”
————
“苦吗?”女童看向宋澜衣,眼神深邃,“人生如棋,无论是谁,都被执旗手所掌控。而所谓的执旗手,就是命运。一生身不由己,你觉得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宋澜衣却抿嘴一笑,“我不苦。我有家人,我有朋友,我有良师,我为我拥有的而喜悦,却从不为我失去的而伤怀。我拥有的太多了,我时常感念,我究竟是何德何能,才能拥有这么多。”
“所以我小心,我谨慎,我害怕失去这一切。但是现在,当我明白我是九世道果,我反而安心了。我拥有的太多,所以天命让我接受考验,这是我应该的。”
她看向女童,轻轻一笑,“何为苦?若这世上,没有甜,那么又哪来苦的概念?”
女童抬眸,多看了宋澜衣一眼,看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清澈,突然落下一子,“那这一子,你如何看待?”
————
画面再次变幻。
这一次出现的场景是个乞丐窝。
“贱人!让你出去讨饭,你就讨了两个馒头?这怎么够吃?再有下次,我干脆直接把你腿敲断,说不定这样还能多挣两个馒头!”
十三岁的少女,低垂着脑袋,稀疏枯黄头发如同杂草一般,她眼眸低垂,只能看见睫毛投射下一片鸦青的阴影。
说话的男人狠狠朝他膝盖窝踹了一脚,等少女双膝跪在地上后,他才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地回到破败漏风的庙宇中。
是夜。
乌云盖月,大风刮过。
在寺庙的一角,一簇火星砰得燃起。
紧接着,熊熊火舌吞没了整间寺庙。
少女站在寺庙前,定定地看着供奉在庙宇之上的佛陀,倏地,她费力地搬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向那佛陀,将这泥塑砸的四分五裂。
做完这一切,她又举起墙根处的锄头。
在大火弥漫之下,她神色漠然地将锄头砸在了庙宇里男子的脑袋上。
当火光吞没鲜血,她才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腕上的血迹,起身,缓步离开寺庙。
在这期间,她从未向后回看过一眼。
————
“你知道那时的我在想什么吗?”女童缓缓抬起头,看向宋澜衣。
她眼神悠远,仿佛在回望那段时光。
“我曾在黑夜中,在梦中……无数次乞求这漫天的神佛。我听说佛陀可以割肉喂鹰,我不求太多,我只想要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但是神佛从未听见我这信徒的愿望。”
这时,她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冰冷的笑容。
“神佛不能庇佑我,那为何……我不能取代神佛?神佛……呵,哪来的什么神佛,只不过是世人的一场荒唐梦罢了。我欲取代神佛,我,即是梦。”
宋澜衣听到这话,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落下一子。
随着落子越多,她对于这位梦主的经历就愈发清楚。
她看到梦主火烧庙宇,背井离乡,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一点一点向所谓的上京走去。
上京很美好,在那里,人烟繁华,有无数王公贵族,书香门第。
早朝时分,甚至随处可见青袍官员乃至绯袍大臣。
梦主从一介乞丐,再到走出一条罕为人知的道路。
这一路以来,跌跌撞撞,可谓是少有胜绩。
可是她硬是顶着所有人的嘲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我这一生,自成圣以来,少有胜局。但我从不在意。我坚信,只要我走得更远,终有一日,我也一样可以一世无敌。”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时间洪流,“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