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闻言放下手边的古书:“英君是皇长女的生父,又素得陛下信任,玄武白虎二国居然敢提如此要求,实在是有点放肆啊,让陛下的面子往哪搁啊,陛下向来重颜面,想来不会同意的了。”
陈语易依旧气愤愤地:“陛下重情重义,待后宫一片真心,何况那玄武杀了英君全家,英君一旦被交到玄武,必死无疑,陛下怎么会做这样狠心薄情的事,玄武太看轻我们陛下了。”
江澄见陈语易那张平素温润秀雅的俊脸气得都微微变形了,不由地奇怪道:“语易,你当年不是对入宫不感兴趣的吗,几时如此喜欢陛下了?”
他直呼其名,没有称呼陈语易为文卿,这便是要说点知心话了,陈语易听出来了,也没敷衍他,坦荡荡地道:“那时节我年轻嘛,刚刚十六岁,万千学子中,我考了个第二名,原本想要去做官,我家世也好,你知道的,我母亲当年是吏部尚书,我祖母当年是太子太师,我那会儿啊满心想着,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我以为我会成为凰朝最年轻的宰相,官职成就都超越母亲和祖母,入宫是根本没想过的事。哪想到陛下琼林宴上见了我就让我入宫,我母亲和我祖母觉得反正家中还有语陌,就哄我说你看江澄入宫了不照样可以出来做官吗?你也可以啊,我就信了,哪想到入宫后陛下就告诉我你能外出做官是先皇特许的,他人不得援例,我就出不去了。”陈语易说到这里便看了一眼江澄,似有抱怨,可是眼神却不怎么哀伤。
江澄也不接话,他看出来了,陈语易对于入宫后的生活并无不满,果然便听陈语易接着道:“入宫后我也没有那么生气了,毕竟陛下神文圣武聪明风趣美若天仙又温柔体贴,凡她喜欢的,她都捧在手心里,凡她看上的,她都不会轻易抛弃,这样的人便是平民百姓,也是男儿们争着抢着想要嫁给她的妻主,何况她是富有凰朝的陛下呢?”
江澄略略吃惊,没想到明帝在陈语易心中的形象如此美好,他长年在外,其实没有什么机会见识明帝的温柔深情,但也不便反驳陈语易的颂圣之词,便挑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道:“可是后宫中佳丽众多,陛下身边不止你一个啊,你不介意么?”
陈语易平静地看着他:“澄之,你以为只有一妻一夫,才能幸福么?女子心里有你,便是佳丽三千,也照样与你情深似海,如果心里没你,便是日日相伴,也只不过相敬如冰同床异梦罢了,再说了当今天下,三夫四侍的女子比比皆是,我家语陌都娶了第七房侍夫了,堂堂陛下有几个后宫又怎么了?”
江澄彻底震惊了:“语陌都娶第七房啦?什么时候的事?” 他是真有点出乎意料,他当年见陈语陌端方沉稳,还一向以为她是个少有的纯良世家女,哪想到也如此风流多情,不由得怔怔得说不出话来。
“就是昨天的事啊,昨天语陌娶侍夫,我才回家了一趟啊,咱们的宫规只有家中有婚丧嫁娶、祖母母亲整十生日这样的大事才能回家,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见到的语陌?”
他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语陌在宫里伺候差事,你俩碰上了呢,语陌是鸿胪少卿嘛”
陈语易笑道:“那倒是没有的事,语陌每次来宫里当差,都是一门心思的办好差事,从不会抽闲过来看我,她公私很分明的。”
他有些迷惑了,做事认真的陈语陌,三夫四侍的陈语陌,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呢?还是两个都是真实的?沉稳奉公的青年俊彦和沾花惹草的不良少女是可以成为一个人的吗?像左相柳笙那样只有一位正夫的朝臣,以后会越来越少吗?
他就在这迷惑中迎来了中秋佳节,这是他第一次在宫里过中秋。
他惊讶地发现宫里的中秋节其实是分两段过得,前半夜一段,后半夜一段。
前半夜的时候,是皇家晚宴,明帝携皇后、君卿御侍们在御花园的丽正殿与太君卿们同赏明月。那丽正殿在桂花林中,外观壮丽,内饰华美,殿中上挂彩幔,下铺红毯,灯光灿烂,奇香幽雅,清歌妙曲,笙箫管弦,盈耳不绝。明帝与安澜同坐,后宫则按品就坐,英君抱着小公主独坐一桌,先帝的君卿们自成一桌。先帝的君卿御侍在世者甚多,但够年资参加宫宴的只有四位,他们安稳矜持地等着明帝敬酒。歌舞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明帝便不负众望地站起来向太君举杯,祝福他们身康体健,长命百岁。此后,皇后携后宫众人依次向太君们举杯献寿,他自然也不例外,跟在后面满满地敬了几位太君一杯。最后,是小公主向太君们行礼,奶声奶气地祝福皇祖父们:“福寿绵长”,把太君们乐得合不拢嘴。
后半夜的时候,是后宫便宴。送走了太君们,安置好了小公主,明帝带众人转移到了小山上的得月楼继续赏月。江澄进入楼内,才明白为何称为便宴。楼内只有一张长方桌子,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精致菜肴和时新瓜果,楼中无一个内侍,也无一个伶人,只有明帝和她的后宫,此外便是从四面窗中漫溢进来的清柔皎洁的月辉。
明帝和安澜居中坐了,众人分散坐在两侧,他挑了一侧最边上的位置坐了。甫一落座,安澜便宣布道:“今年还是老规矩,猜印面大小,赢家喝酒,输家回答一个问话,若是四本尊,给陛下敬酒。陛下先来。”
“猜印面这游戏不难啊”,江澄一开始还很轻松的旁观着,见明帝先拿出一颗夜明珠来放在桌子上,刹那间桌上光华大盛,却又莹润宜人,明帝接着拿出一个镂金小筒来,里面咕噜噜滚动着一个八面金印,每面上都刻有一个朱红数字,从外边模糊看着是从一到八,江澄估计猜印的人应该只需要猜测最上面的数字是否大过四。果然,他见安澜略沉吟了下,猜到“小”,明帝笑着看他,揭开筒盖,印的最上面是个五,安澜无奈一笑,明帝怜爱地看着他,温柔地问道:“皇后最近心里不快活吗?”他不由得看向安澜,见安澜清亮的大眼睛眨了一下,缓缓地道“有一点”,这便是回答了,明帝听了便伸手揽住了安澜的肩。安澜玉面微红,双手接过金筒开始摇动。安澜肩下坐的便是薛恺悦,安澜看着他笑道:“英君请猜。”薛恺悦毫不犹豫地猜道“大”,安澜揭开筒盖,果然是个七,安澜便笑了下:“英君鸿运当头,一猜即中。”薛恺悦谨慎一笑:“托皇后福佑”,自饮了一杯。而后薛恺悦接过印筒,转动了下,冷清泉猜“小”,筒盖打开却是个八,众人便起哄让英君问冷清泉问题,薛恺悦便问道:“琴卿最不喜欢吃的点心是什么?”没等冷清泉回答,林从便叫道:“不行,不行,这问话太简单了,恺哥太宽厚了”,薛恺悦只是笑,冷清泉忙回复了一个:“核桃酥。”
冷清泉肩下便是林从,林从也猜“小”,却是猜赢了,很骄傲地自饮了一杯。接着是沈知柔,沈知柔猜“大”,也猜赢了,非常文雅地自饮了一杯,完后将杯子还冲着明帝晃了晃。这时江澄就发现该他猜了,他没来由得有点紧张,盯着那镂金小筒,思索了一下,猜了个“大”,结果筒盖揭开,却是个“三”,他输了,沈知柔的问题也很简单:“澄之家乡是哪里啊?”他微微一愣,这也叫问话么?果然大家便接着反对,顾琼道:“这问话也太容易了啊,知柔你放人放得太明显了啊。”他知道这个问话有点蹊跷,却又不得不答,只得道:“吉州安乐县”,这是他当年参加科考时所报的籍贯,朝野中知之者甚多,应当能混过去。果然,沈知柔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他也不敢多想,便将金筒接在手里,转了两转,让他旁边的董云飞猜印,董云飞迫不急待地猜“大”,竟然也赢了,董云飞自饮了一杯,而后俏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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