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脸色微变,暴雨的雨里,看不分明,只看到他快速的伸出手,将她硬生生的拖拽了向着假山后隐去。
婉溪用力的挣扎,理智让她并没有大喊出声,沈浪仍是腾出一手,捂了她的嘴。
暴雨的夜,燥动的一切,极不安稳。
在两人刚刚隐好身形的一刹那,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宫中侍卫,踏着满地的雨水,训练有素的跑过,婉溪挣扎的身子陡然顿住,沈浪捂着她的嘴,也渐渐的松开。
片刻,眼前宫灯乱晃,人影嘈杂,一道白色的人影,像是夜幕下的鬼魅一般,拖曳着长长的裙摆,如同濒临死亡的死鱼尾,在这宫灯下的雨夜中,四处乱晃。
“鬼……”
婉溪心中刚冒出这一个想法,沈浪便飞快的将她拥入怀中,湿冷的胸膛,微微的跳动着,带给她一种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忽的,她就想哭。
明明都不想再理他了,却为什么又来关心她?
“丫头,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异状,他微湿的唇瓣贴着她的耳际低低的相询,婉溪闪开了一些,抿着唇,不说话。
沈浪蹙眉,闪烁的眸光,在夜色的笼罩之下,格外的晦暗不明。
婉溪不语,他也便不再问。
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雨势下得很大,半点不曾减弱。
断断续续的低吼传入耳中,沈浪听不分明,却大概是知道,有人夜入皇宫,行刺了皇上,现在,正在四处捉拿刺客。
他听着,脸色骤变:“丫头!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去行刺了皇上?”
怀里的她,虽然不瘦,但也不是很胖。
软软糯糯的,手感极好,像是天生便为他而来一般,抱着她,像是抱着最为舒服的软枕,满满的填充了他的心。
“我说了,不用你管!”
婉溪低着头,赌气的推开他。
这样一个冷血冷心的人,亏她还曾经为了救他,而千百方计的冒险去偷解药,真是瞎了眼,蒙了心!
早知如此,就应该早早的让他毒发身亡!
“你不说,我怎么管你?”
沈浪沉了声,一把又将她拉回。
强行压抑的火气,如果爆发出来,真恨不得一手掐死她!
关键时刻,她变成了闷嘴葫芦,有这时间跟他生气,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解决现在的问题!
要不是真的担心她,他怎么可能会在这暴雨的天气里,自虐的跟着她跑出来?
“我说了不用你管,就不用你管!我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
婉溪气得大叫,忽的想起袖袋里装着的那包药粉,甩手掏出来,摔在他的脸上,“给你!这是有人让我送给你的,你好好接着,最好吃了它,早死早超生!”
扭转身,她飞快的跑出假山,沈浪拉了一下没拉住,又不敢放声叫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跑入雨幕中,眨眼便不知道藏去了哪里。
他心下一叹,疲累的揉着眉头,视线落到地下的那个油纸包着的药包上,伸手捡起,顿时便蹙了眉。
忽然又想到什么,他急忙撕开药包,只一嗅,便瞬间色变。
眸光深沉,夹杂着暴风雨般的燥动。
这该死的女人,她哪里得来的这种药?
心下一动,他将药包收起,视线看着看上书房,密密麻麻的人影不断进出,似是里面藏了什么重要的人物一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金良玉……
他拧眉,低喃着这三个字,忽的眸光一闪,他猫着腰,飞身窜出。
暴雨密集的夜,他幽黑的身影如同狸猫一般的忽左忽右,将他潜行的诡秘身法,发挥到了极致。
旁人只见,或有风声吹过,或是雨势骤急,再眨眼的时候,又便恢复正常。
胡汉山站在上书房的门口正中,张飞一般的脸上,瞪着一双比牛眼还大的眼睛。
皇上受伤,刺客隐遁,他自觉这身上的担子比山重!
尤其是这上书房,更是重中之重,真是要让刺客混了进去,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胡统领!”
蓦然一道声音,清亮而卓越。
他急忙看去,韦清一身青衣,束发金冠站在门前,手撑一把黑色油布伞,整个人看起来飘逸出尘,如同仙落尘世。
“属下胡汉山,参见王爷!”
胡汉山急忙上前,单膝跪地,瞬即落下的暴雨,转眼间便将他砸成了落汤鸡。
韦清点点头,“起来吧!”
向前走了两步,又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么慌张?”
“这……”
胡汉山微微一顿,韦清目光冷下,“说!本王面前,胆敢隐瞒,折了你的脑袋!”
“是!王爷,事情是这样的……”
胡汉山面对着韦清骤然的强势,半点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所有情况和盘托出。
话毕,韦清心中惊讶,他微微的抬眼,看着眼前上书房的大门,垂在袖里的手指,渐渐握紧。
“胡统领,你在这里守着,本王进去保护父皇!另外,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违者,杀无赦!”
他青色的衣袍扬起,飞身就冲入上书房。眼前一花,胡汉山无奈的拦下:“王爷,皇上有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违者,杀无赦!”
一模一样的两道命令,胡汉山很纠结。
韦清:“……”
他意外的顿了一下,奇怪的道:“父皇,也是这样吩咐的?”
“是!”
胡汉山眼光垂下,极是无奈。
也不知道这一对父子到底在玩什么?
同样的命令,他到底该听谁的呢?
虽然皇上为大,但这清王爷,也是日后继承大统的第一继承人,得罪了清王爷,也是不好受的。
“既如此,那本王就更该去了!”
韦清立即严肃道,“父皇的命令,只针对一切有危险的人物靠近,本王是父皇嫡亲的皇子,理所当然进去保护父皇!胡统领,你身为皇宫第一侍卫统领,必须要确切保护父皇的安全,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知道了吗?”
韦清义正词严的一番理论,合情又合理,胡汉山也深深觉得极其正确。
当即挺胸而立,誓死保卫上书房:“王爷!这里一切交给属下便好!请王爷一定保护好皇上,属下铭感五内!”
韦清:“……”
那是他爹啊,铭感五内的……也该是他才对吧?
转身进了上书房,胡汉山恭敬的送着,韦清转身的瞬间,唇角的肃然变得杀气氤氲。
站在上书房,他双眼看了一圈,打开了墙上的暗门。
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他灵巧的滑了进去,暗室的门便无声的合上。
暗室里烛光摇曳,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分别。
他走了进去,身后的影子便被长长的拉伸了开来,时时刻刻都在传递着它的阴暗与森冷。
韦清每一步都走得极小心。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一次,却是光明正大的。
忽的,前方灯光闪烁,有低低的话语声传至耳际。
他心下一动,侧耳听着……
小小的空间里,充满了浓浓血腥的味道。
韦皓的确是受伤了。
而可笑的是,受伤之后,他哪里都不想去,甚至都不想找御医来看,他直接便来找了她。
他的心里,一直是深爱着她的,是吗?
单薄的床上,他静静的躺着,受伤的右臂,血流如注。
昏暗的油灯下,那点点滴落的血迹,便如同魔鬼张开的翅膀,一步步的向着他的生命迈进。
金良玉淡淡抬起了头,多日不见,她仍旧美得惊人,也美得……如同冰雪。
韦皓眸光轻闪,苦涩的道:“玉儿,你,还是不肯原谅朕么?”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便是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
却偏偏的,这个女人,他费尽了千辛万苦,却总也走不进她的心。
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是千年的冰玉做的。
哪怕你的火势再旺,也休想融她一丝一毫。
金良玉一如概往的扯了扯唇,算是笑了,也根本没有笑。
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这般的独处,习惯了这样的囚禁。
习惯了……生不如死的活着。
也习惯了……被这样一个男人,用一种爱恨纠缠的目光,深深的看着,爱着,又恨着。
“玉儿,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再也不理我么?”
韦皓眸中受过一丝沉暗,他挣扎着起身,右臂的鲜血流得更快,“玉儿,你说话,只要你说话,我什么都答应你。哪怕,你要了我这条命,好么?”
他的话语,哀求而卑微。
曾经那般雄心壮志,意气风发的他,却在碰到她时,最终变得可爱,而又可怜。
得不到她的爱,便永远的囚禁了她的人,这样……也好。
“我要回家!”
淡淡的四个字,骤然间从她唇间吐出。
韦皓顿时惊讶,继尔又惊喜万分:“玉儿,你……你真的跟我说话了?你原谅我了对不对?玉儿?”
他蓦的坐起身子,用他受伤的右臂晃着她,金良玉微微拧眉,眸色平静的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娇艳的红唇,像极了一朵开在温室中的小白花。
纵然美丽,但也脆弱得禁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她不说话,韦皓心中的惊喜,便慢慢的凉了下来。
从他囚她至今,已有将近二十余年,她从来就没有跟他说过话。
今天,这是第一句!
他本该是开心的,高兴的……但是,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要回家么?
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