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是清晨从嵩山出发的。不大的车厢里, 刑晏硬生生地把自己缩小蜷在角落里,跟殷槐宇隔了三四人的位置。
一路上刑晏都闭紧了嘴巴,眼睛斜盯着车帘飘啊飘, 着实憋坏了。好不容易马车停下, 听到阿忆温软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帮主, 刑少爷, 你们回来啦!”
刑晏“蹭蹭蹭”爬下车, 当众给了阿忆阿茸一个大大的拥抱:“好姐姐我想死你们了!”
殷槐宇站在车轼上,将一路上的脸色不好持续。阿茸见了,马上挣开刑晏小胳膊上前扶住, 殷槐宇才慢悠悠地先后两脚迈下来。
刑晏余光瞄到,心里冷哼哼:武功那么高, 用得着这么假惺惺地让人搀下来吗!撇撇嘴, 又转头找阿忆:“好姐姐, 你可想我?”
阿忆温和一笑,到马车后头帮忙搬东西了。
小丰拎着一包袱从他身边走过, 大大地哼了一声,还把头用力撇向另一边。
刑晏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冲着他背影喊:“当心鼻屎哼出来!”
心情不好,也不杵着等那群人给自己脸色,刑晏一甩头, 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一段日子不见, 三笨蛋的屋子更加阴森了。刑晏一角踹开破旧不堪的木门:“你们三个给小爷我死出来!小爷我心情不好!”
屋内三人正是围趴在地上的姿势, 此时一齐回头, 映入眼帘的就是六个圆滚滚的东西:三个脑袋三张臀。
钱赔水落申湿难掩激动之色, 但立马变成了三张苦瓜脸。
“邢大哥,我今天又赔钱了!”钱赔说。
“邢大哥, 我昨天又落水了!”水落说。
“邢大哥,我……前天又失身了!”申湿说着满脸羞红地绞着一缕头发。
钱赔和水落异口同声:“又?”
申湿赶忙摆手:“不是不是,头一次。刚不是为追求句式同意嘛……”
刑晏的关注点比较不一样:“你说你……失身了?怎么回事?”他问的小心。
申湿只低着头绞头发,绞得刑晏心都绞上了才缓缓抬起绯红的脸,深吸一口气,又低下去继续绞。
刑晏往后退两步扶住墙。
“申湿,看你这怂样!”
“是啊,不就是个面瘫吗!面瘫有了咱们小湿,也有春天!”
刑晏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张认识的面瘫脸。他咽了咽口水:“难道是……”
“是阿绿。”申湿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听得耳朵痒痒的。刑晏脑袋嗡嗡的。
真是宗律那个面瘫啊!原来也是个闷骚。
“小湿,你们怎么认识的?”因为他刑大少爷逛花楼认识的。刑晏立马很机灵地换了个问题:“呃,我的意思是,你们后来……怎么联络的?”
“邢大哥跟帮主出门的日子里,那个姓温的公子过来过,在外头转了几圈正好给我碰上。我想着他们莫不是来寻邢大哥你的,就走上去了。然后……”申湿说着,用手掌捂住脸。
刑晏也猜到大概了,尴尬地咳两声:“哈哈,我知道了,祝贺你哈!”
“但是……”申湿突然热泪盈眶,“阿绿狠狠贯穿我的时候,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当时很激动,脱口就回答他了……然后他就走了,没留下一句话……呜呜呜……”
刑晏张大了嘴:“做死的?”
钱赔好心在他耳边提醒:“我才他只是玩弄了小湿的感情,他不可能信,说他是有苦衷的。”
“那是什么问题啊?”刑晏也压低了声音问。
钱赔一耸肩:“问的是,那时候帮主在哪儿。”
“哈?”刑晏张大了嘴巴,“不是问我?”
钱赔窘迫地笑笑。刑晏回头看申湿,满脸泪痕地点点头。
刑晏脑中打满了问号。本来惊讶那个温鹤竟能知道自己在长乐,这会儿才发现也许只是跟殷槐宇有点交集。但话说回来,上回跟温鹤在一起时出现的那个霍胥震,前几日也碰到了啊!
甩甩脑袋,先把这些费脑子的事情甩出去。刑晏武装上满脸的柔情,拍拍申湿的肩:“兄弟,坚强点!女人,咱不会缺的!爱情,咱不屑的!”
申湿用力地一点头:“握拳!”把刑晏雷个外焦里嫩。
兄弟四人玩骰子玩得开心。到了熄灯时分,刑晏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走在通往他住的院子的小路上,刑晏一只手抛起赢来的一块碎银子又接住。反复几下,已走到房门口。
刚要推门,猛然发现这是殷槐宇的卧房,是这院子的主屋。而自己的卧房是西边那间,似乎已经好久没去了。
刑晏收回手,耸耸肩,转身欲走,屋内却传出了声音:“为什么不进来?”
冷冰冰的嗓音,刑晏听着却觉得怒火中烧。用狠狠踢在门上的一脚作为回答,刑晏揉揉撞疼的脚踝,径自往西厢走。
身后的门“唰”地一下开了,殷槐宇带着人皮面具出现在门后。
刑晏听到声音,脚下一顿,装作没听见继续走。
“站住。”殷槐宇一字一顿地命令道,说完就两手一插,交抱着靠在了门框上。一只脚越过另一只点在地上。
刑晏脑海中组织好语言,猛地一转身,叉腰开骂:“我日你爷爷的你凭什么命令小爷我啊!他妈我老娘都不这么跟我说话你在这扯着嗓门吼啥吼!小爷我本来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好死不死跑到这身体里,你当我没事玩玩那?看你可怜留下来帮你一把,要不是你小爷我现在吃香的喝辣的,早就名扬天下了!现在在这里受你气你以为谁的责任啊!”
一连串话戛然而止,刑晏猛吸气。
殷槐宇姿势风吹不动,嘴角却隐隐带上了笑意:“过来。”他眼角冲刑晏一挑。
火发完了,刑晏肚里也没那么多气了。低声咒骂了一句,往前迈两步,跟殷槐宇还隔三步:“劝你脸上少些表情,省得面具皱了不服帖。”
“除了阿茸和阿忆,见到本帮主真面貌却还活着的,你是第一人;敢动手摘我面具的,你是第一人;能一而再再而三上本帮主的床的,你是第一人。”殷槐宇直直看向刑晏,薄唇微动,细细数来。
刑晏脖子一扭,直直天上:“天色不早,晚安。”
躺倒在没睡过几次的床上,刑晏辗转反侧。跟殷槐宇对视,自己还是拿不出气势很快拜下阵来。连气息心脉也被影响到,这不是习武之人的大忌吗!自己还得加紧练习。
一路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那卷《兰花宝典》刑晏已经将前三招练得娴熟了,通常遇到对战,也能自发地将使出来。这三招本就是虞汐真人准备教给刑晏的,自是最简单也最基础的三招。
然而这三招练好,刑晏就像是迈台阶到了一个平台,虽然前方依旧延绵不断的阶梯向上,却贪恋这个平台的一时闲适。这《兰花宝典》不同于殷槐宇之前传授给他的“长虚掌”或是“殊乐拳”。它是殷槐宇完全不会吗,甚至是未曾接触过的武功,自是不能给刑晏任何指导,就连以前敦促其练武现下也没了。
刑晏从床上翻下来,摸出那副绸布展开,对着微弱的烛光就开始看第四招的内容。
折腾到挺晚,这第四招却远远没前三招习得顺手,还只将将会个手势,还使得挺别扭。
再睁开眼,窗户上透出的阳光已经白得刺眼。他揉揉眼睛,便听到了门口的人声。
“帮主,少林方丈派人来询问长乐讨伐寒水教的意愿。”
刑晏感觉房门此时往里头开了一点点,但没有继续往里打开。“你去委婉点拒绝了,就说长乐现在跟达盖帮僵着,爱莫能助。”
“是。”一串稳健的脚步声远去。门“吱呀”一声开了。光刚把屋内照个敞亮,门又在那人身后合上。
进来的不是他人,正是刑晏满肚子讨厌的殷槐宇。
刑晏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来人。
殷槐宇似乎也心情不大好:“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不知道要卯时起来练功吗?”
刑晏没动静。
殷槐宇身形一晃,瞬间就从门口移到了刑晏的床前。手一掀,还没换掉的厚重棉被就从他头顶飞过落在身后的地上。
刑晏开始还死撑着,后来实在有点冷,缩起身子,用两臂抱住光溜溜的大腿。
殷槐宇一下子抓住他两只小细胳膊扣住脉门,一提,就将他猴子一样从床上提溜起来了。
把他摔到地上的被子上,殷槐宇右手两指掐住了他的下巴:“是不是见了何诣一次,就开始想念他了?”
看着殷槐宇面具也遮不住的恶狠狠的眼神,刑晏心想:这个何诣,绝对有问题。说不定,还真的……他没敢想下去。毕竟,跟另一个男人赤、身裸、体抱在一起不是什么好画面。但是,自己跟殷槐宇几乎天天抱着,又算怎么一回事?
刑晏立刻把乱麻一样的念头从脑子里赶走。
殷槐宇松了他脉门,那就好办。刑晏使出《兰花宝典》第二招,轻轻松松躲开殷槐宇的钳制,套个裤子不梳不洗就出门了。背影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