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晏僵着脖子, 转悠到了闹街边的一小巷子,对着一阶台阶努努嘴。申湿一大步上前拿袖子掸了掸,四人依次坐下, 齐转头看向街对过的那家包子铺。
白白嫩嫩的鲜肉包子, 上头拢了层热气, 香味肆无忌惮地到处飘着。店家雄厚的嗓音很应景地吆喝:“热热的鲜肉包子啊肉包子!”
刑晏“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钱赔就坐他边上, 听到了立刻发现新大陆地转头:“邢大哥, 既然你也饿了,咱们就去买点包子来吃吧。”
水落附和:“是啊。而且包子也不贵,就两铜板一个。”
申湿饿的已经没力气抒情了, 盯着刑晏跟着他同步地咽口水。
刑晏两手在胸前无意识地抱得更紧了些:“兄弟们,对不住啊, 你们邢大哥也没钱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而定住他的衣襟。僵持了好久, 钱赔终于率先崩溃:“邢大哥, 你不还揣着三张银票吗?”
刑晏吓得满脸苍白:“不行不行,这三张绝对不能用!这是我从长乐帮溜出来前你们殷帮主给我的!”
三人集体给了刑晏一个白眼, 转身包成一团嚎啕大哭。
“我……”刑晏小心翼翼地说,“可以加入你们吗?”
最终刑晏把自己身上一块玉佩拿去当了换了一百两银子,四人才没沦落到饿死的境地。
四人如狼似虎地冲进一家客栈,叫了满满一桌好菜外加一壶女儿红。
眼看着钱赔水落申湿就要下筷了,刑晏大叫一声:“等等!”
三人的筷子停在距离红烧蹄髈一毫米的地方, 看了刑晏一眼, 然后一致采取了忽视的对策。
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瞬间如风卷残云。
刑晏看了看自己还没吃下的小半碗白米饭, 又看看装红烧蹄髈那盆子里浓浓的汤汁, 二话不说把盆拽到自己跟前, 饭碗一扣,小半碗饭拌了红烧汁吃也一样美味。
江湖上, 客栈总是一个集各路小道消息于一体的神奇存在。现在刑晏他们呆着的这个客栈也不例外。这不,就两莽汉声音跟装了喇叭似地“窃窃私语”。
“喂,你听说了吗,达盖帮被长乐帮灭了!”
另一人接道:“这么就被灭了?不该啊。上次两个帮对打,不长乐还输了一截吗?这次五岳来帮长乐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原来的达盖帮有两尊——明尊和暗尊。现在暗尊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达盖去了长乐了,这一下实力变动得大了。上个月,明尊又把他原本最信任的手下给处死了,帮里失了不少人心。这次就给长乐轻轻松松拿下了。”
“呵,还有这事!”此人很是惊讶。
“怎么不是呢!也不知道明尊暗尊怎么回事,商量好了的出问题。那个三皇子也是,挺精明一个人,收拢了梁王爷,成天泡在‘凤栖楼’里了;收拢了达盖帮,被长乐帮灭了;听说前段时间又在费力收拢一个一脑袋鬼点子的人,最后甩了他跑了。世事无常哦!”
这么一个江湖草莽发出这样的人生感叹,让人听着别扭。
刑晏已经咽下了最后一粒米,颇为满足地摸了摸肚子。等小二上来收走五十两银子的时候,一个狠心就把额头撞到了桌子上。
吃了饭,刑晏就把三笨蛋拉到了一小角落围成一圈蹲下:“诶,你们说,那么厉害的达盖帮都被灭了,我们的短苦帮也没了,不算是我经营不善吧?”
三人对视一眼,一个点头,一个摇头,一个头走八字。
“好吧,这不是重点。你们看我连玉佩都当掉了,就现在这积蓄,最多给我们再吃一顿……哎,真不忍心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于是,你们不是之前在长乐帮里混的还不错吗?回去找几个小弟,骗点……嗯嗯?”刑晏说着,拿大拇指跟食指中指搓了搓。
“嗯嗯是什么啊?”
“是啊,邢大哥,嗯嗯是什么东西啊?”
“邢大哥——”申湿吃饱了,有力气了,“嗯嗯的意思,是不是刑大哥你想上茅房啊?”
刑晏强自镇定:“我的意思是,让你们回去,弄点银子出来,咱们才有活路啊!”
钱赔一脸正气:“这不行。我们已经脱离长乐帮了。生是短苦帮的人,死是短苦帮的鬼!”
“你……我……你们……嗷!”刑晏强自镇定失败。
没有银子是个大事,刑晏撑着怀里还揣着五十两银子外加不能用的三张银票,步履维艰地走在繁华的大街上。
天大地大,怎无小爷我容身处啊!刑晏忧伤地抬起头颅仰望,一滴清泪划过眼角。话说……天空中为啥有两个明晃晃的太阳?
刑晏娇小的虎躯一震:下面那个明晃晃的,分明是一张皇室发出的檄文!
用上了十成的内力飞奔到皇榜下,刑晏头一次为自己认识这么多的繁体字感到愉快。只见檄文上写着:事世动乱,百姓疾苦。东宫太子,心系天下。求贤若渴,共事平乱。才德兼备者,奉为上宾。望复太平盛世,国定康安。
刑晏一激动,就把檄文撕下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吉人自有天相啊!到了如此窘境能给他碰到这张檄文,不是暗中神明相助又是什么!
檄文被撕,很快就传到了县令的耳朵里。刑晏也顾不上不见踪影的三笨蛋,满眼含泪地就跟着县令去了。
方向又是那处皇室行宫,刑晏有点故地重游的感慨。太子果然一言九鼎,他一进门就给几个丫鬟们鞠躬的鞠躬行礼的行礼,搞得他还有点不好意思。
老大一排场地被给带到了正厅,刑晏冲着那镀金镶玉的椅子就坐了上去。一小萝莉给他端上来一篮苹果,顺带把他赶到了一张稍次一点却依旧高级到云里雾里的椅子上。
刑晏抬头一看这个小萝莉,吓得差点跌倒椅子下:“你你你……不是三皇子的丫鬟吗?”这丫鬟正是小容。
小容对他甜甜一笑:“刑公子记得小容啊。小容本就是太子殿下安排到三皇子身边的。现在我回来,把寒秋姐姐也带回来了呢,太子殿下天天向她请教棋艺!”
刑晏想起来寒秋就是那时凤栖楼里那个花魁,最后给贺韫赎了身的。想到她现在在太子这边,也能被当个宾客对待了吧,心里也挺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这么想着,刑晏猥琐劲儿又出来了:“小容啊,知道小爷我来了,有没有把屁股上的毛抠掉呢?”
“你们!”震怒的声音从侧门传进来,随即就看到殷槐宇走进来。步子迈得还同往常一般快慢,却显然有些不稳。他说了两个字就止了声,走到刑晏和小容之间,来回看着两人。
刑晏早在听到他说头一个字的时候就变了脸色。真是要了他小命了,为啥殷槐宇也在这啊?不对,长乐帮本来就太子党嘛不是!哎,为啥自己就是在这节骨眼上马失前蹄了呢!
殷槐宇此番已心绪平复了不少,深吸一口气,从鼻子里哼出:“刑晏你动作还挺快呀!这么着就让她跟着你了?还抠掉屁股上的毛?”冷嘲热讽的话语说出,殷槐宇只觉得要费尽自己所有力气。
刑晏一听这误会大了,赶紧摇头摆手的:“大哥你想哪儿去了。我跟小容是清白的,啊不对,是很纯洁的感情的。你问她是不?”说着就转头找小容,“那,快说是。”
这时,本来是同殷槐宇一起走来的太子贺睿和宿于乾也从侧门进来了。
宿于乾今天手里拿着的是黒木烟杆。他压根不抽,走一步转一圈,甩着下头吊着的烟袋转开更大的一圈。
“哟,好弄的醋味!真酸。我说太子,咱们今天晚上的菜都可以不用加醋了。”
刑晏犹如看到了救星,眼巴巴地望向他俩,就盼着能帮自己说几句好话。
贺睿轻笑两声:“这位,就是刑晏刑公子了吧。常听殷大哥提起你,说你足智多谋。你愿来帮我出谋划策,真是太好了。”
刑晏被他的谦逊有礼弄得不好意思了,松了松脸上因紧张而紧绷的肌肉,冲他一拱手:“哪里哪里。谬赞谬赞。承让承让。”
殷槐宇站在一旁,又是一声冷哼。
由于他跟刑晏站得近,这一声“哼”又是用上了满腔的气,刑晏还保持着谦虚礼让的姿态就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转了头看他。
于是,厅里一下子陷入沉默。小容在太子进来时就退下去了;宿于乾在转烟杆,太子聚精会神地看着他转。
刑晏虽然自己能把现代的圆珠笔转得哗哗的,但是显然烟杆难度比较大,他头扭回去一点,盯着他殷槐宇眼睛就一瞪。闹了半天,那边烟杆掉地上了,这边两人还在深情对视。
“那个……啥……”刑晏左右手两根食指伸着,瞎指了一通,“我吃苹果喜欢把它屁股上的毛给挖掉的……所以刚告诉小容……”
殷槐宇皱着眉头走上前两步,伸手把刑晏鬓角一撮飞出来的头发别到耳朵后。刑晏吓得又是一缩。殷槐宇轻道:“胆子这么小,怎么不等我去接就自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