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枫 树 七

学生考试结束,一班一班地离校回家了。向校长被试卷到镇上去交,两个小女老师收拾好东西而去,我也收拾了行李,准备第二天回家,袁丽君走进来问:唐,你收拾好了吗?没有。我说:也没啥收拾的。袁丽君笑着说:衣裳我早上帮你洗了,晾在大门外的枫树上,不知道干了没有,你去看看,东西我帮你拾掇,我是留下守校的,活也做完了,现在也没啥事情做,你们男人家,了了草草,我还真看不上。我也笑着对她说:多不好意思,袁老师。她说;没啥,去吧!

我走出门拿回衣裳,袁丽君已把我的行李收拾得停停当当,打了包,她自个捅了一铺板凳坐在门口。我走向她,她说:干了吗?我说:干了,真干净,还有香气。她笑了,甜甜地说:小伙子家,不干净那行,来,我帮你叠起来。我不好意思地说:这……她说:别磨蹭了,要不是莎莎这几天忙,我才不会帮你。唐,暑假了,莎莎不是要和你一起回家的吗?我说:原先是说过,可是,昨晚上莎莎说她不去了,到寒假再说。袁问:为啥呢?我说:我回家是要完成父亲的许诺,我自己的心愿,去看巧花的坟茔,莎莎告诉我,她没有那么大的气量,跟我去为一个女孩子上香,再说了,农家人的事情,暑假里正是她们薅秧产包谷的时候,走不开,我一人回家好办事。袁丽君又问:唐,你会和莎莎结婚吗?我不好回答,我不知道,向校长已经问过我,我也是无法回答的,因为我的家乡有风俗的,就是拜了干爹干妈,做了兄妹的是不可以再谈婚论嫁的,这红枫树有什么风俗我就不知道了。向校长说给我,在这里是可以的,但是,巧花过世不到一年,我还没有从她的影子里走出来,我能说什么,再说,莎莎也还在母亲的影子里搁浅,老村长一直是把我当成儿子看,也未曾提起过莎莎和我的事,莎莎依旧天天到我这里来,叫着哥哥,倒是袁丽君,自从莎莎回来了,她除了正常的交往,就很少和我接触,今天要不是她守学校,她不会单独和我坐在一起说闲话的。袁丽君看着我答不上来,转了一个话题说:唐,最后十天可是你守学校了,你回去二十天能办好吗?我说:可能吧,我还要去读十天的书,在家也不过呆七八天而已,我想我能准时回来的,袁老师,你会上哪儿去走走?袁丽君说:哪也不想去,等向校长回来,我要去办一下我的转正手续,完了还回这里自个的家,帮父母做做家务,等着开学。袁丽君说完看看表,好家伙,六点了,该做晚饭吃了。她站了起来说:唐,你和我一起吃好吗,我去煮饭。我没有回答,走进我的房间,拿了一块肉递给她,表示我的意思,她笑着走进了厨房,我却翻开了那厚厚的大书—《聊斋》。

夏末的太阳热辣辣地照在土地上,虽然已是黄昏,但却没有一丝凉意,吃过晚饭的我想去帮莎莎干一气活,莎莎却走进了学校。叫道:哥,吃饭了么?我说:吃了,正想去帮你做活呢。莎莎说:不用了,今天家里请人做,收个早工,这不,先是想叫你们去吃饭,可又怕收工的晚,可到了地里,没想来了五六个人,不多时就干完了,回到家,我又抽不开身,所以,就没来叫了,反正有你吃的,我给你带来了,看,有鸡有火腿,热着呢。我说:我们吃过饭了,不饿,昨晚点吧!我们想出去走走,天气探热了。莎莎说:也好反正她家里已经收拾好了,就陪我们逛逛。

一排排的枫树闪动着它们的青青嫩叶,把个小山村妆点得美丽无比,袅袅水烟四起,呼唤着牧童的晚归,稻田里秧苗正茁壮成长,山坡上烤烟、包谷正抽枝发薪,远处暮霭片片,鸟儿悠扬的歌喉在晚唱,我们走在乡村小路上,心里特别地舒畅,袁丽君,和莎莎走在我的前面,袁丽君说:莎莎,跟唐回家去吧,他需要你,过去的都过去了,死者长已矣。就不要难为情了。你知道吗?人生如梦,得到了就不要放弃,放弃了就永远不会再来了,向我,两个哥哥分家,嫂嫂们白眼相待,不就是因为我嫁不出去吗,当年,我要是不代这课,跟着那个外乡人走,我不会落到快三十岁了,连个家也没有,连个去处都不生,现在虽说上面给我转正,可是我失去的太多太多了。莎莎,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想到的全都有,许多个不如意组成了人的一生,你说是不是,好好想想,跟唐回家去一趟吧!莎莎笑笑说:也是,只是我不能出尔反尔,爹说过做人要做得光明磊落,虽然我是女人,但是,我说话也是算数的,这辈子认识了唐,原本我们会走在一起,没想到成了干兄妹,这很好,我王莎莎知足了,这些日子,我快乐,我心里全是唐,我们相依,我们相惜,是我的福气,我什么都有了,袁老师,谢谢你,天不早了,风凉嗖嗖的,回去吧!

袁丽君转向我说:唐,我们只顾说话了,你不在意吧!我说:不会的,你们也好久不在一起说话了,你们就好好说,我看看风景。莎莎说:看吧看吧,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几棵老枫树,几间旧房子,满山的荒凉吗?今晚你看了,看你能说出个道道。走,袁老师咱两别理他,让他看个够,回学校去。

两个女人走了,我静静地坐在老枫树下,看着遥远的山脉,来到红枫树好长时间了,我还是单独一个人做咱这里,它是那么富有诗意,那么富有情感,它的气息清幽的洗刷着我沉闷的心,要不是我左声左气,我会放声歌唱,要不是我,心里沉重,我会放声呐喊,红枫树,你的美丽属于我!

我回到学校,袁丽君和莎莎已经把莎莎拿来的东西,重新蒸煮好了放在桌上,正冒着热气呢,莎莎见我走进门,便对袁丽君说:袁老师,来,咱们坐下,喝一杯,到收假的时候,我们三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在一起还很难说,这酒,就算是为唐哥明天回家送行,也算是为你的转正祝贺。一切在酒中,酒中有一切。莎莎端起酒杯,袁丽君端起酒杯,我也端起酒杯。这一晚,我们不停地喝酒,我们谁也没有劝谁,直到喝得酩酊大醉,喝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我醒来的时候,小屋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在我的背包上留下一张纸条:我明天不会送你,你走好,里面的东西,按顺序分给你的家人,盼你早些归来。

天亮了,我被起行李向公路边走去,我看到山头上一个女人在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