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如此广大,有人们探索不到的,也有被人所忽略的。
比如,一株刚刚破土不久的小草,清新的纯翠使它看起来生机勃勃。一只同样是翠绿色,如蚂蚁般细小的蚜虫正好脱离了最后的土地,顺着绿茎向上努力。
它试探着,六个小爪子有的轻轻抬起,有的轻轻放下,身后透明的小翅膀紧贴着身体,在它背后形成一个拱形。
它好像丝毫不知有时间这种东西,慢悠悠的,什么都不关心,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有一刻,它忽然发现,自己就这么成功了,它走到了这个世界的顶峰。草尖微微晃动,摇篮一般,它很惬意。
世界的尽头是如此美好,他感到无限骄傲。
“啪!”
一个半圆的小坑就这么突然的形成,下面慢慢渗出一些清水,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水洼。小草正试图挺直它的脊梁,缓慢的。
小蚜虫呢?不,没谁会在乎它,这似乎毫无意义。
风一般的马儿早就跑得远了,一串马蹄印伸向远方,但在这充满野草的原野毫不起眼。此刻它正在草原的另一处奔跑,每一次跃动都使身体的肌肉大块凸显出来,矫健非凡。
有一个女人正伏在马背上,与马融为一体,她背后有金发,风使它不停地飞舞。有一个细长的包裹背在身上,压住了将要飘起的红袍子。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们已经掠过了这片原野,前方隐约能看见一片山丘,山的背面是蓝色的海洋。
她知道目的地就要到了,希望一切都能来得及,轻夹马腹,她希望能够再快一些。
从海边吹来的风很凉爽,也很潮湿,她的头脑变得越来越清醒。
“无尽的罪恶啊!希望你能远离。”女人心里在默默祈祷。
山与马的距离在不断拉近,当她向一侧绕过的时候,一座城便显现出来,由低到高,与山融在一处,山与海合在了一处,一座美丽的城市。
她向着城门的方向奔去,马脚下的草地换成了烟尘。
“噗。”几支箭斜斜的钉在了沙子里,后面还有箭朝这边飞来,带着呼啸。
这使她不得不停止前进,她拉过缰绳,让马横移几步,几支箭射在了空处。
“什么人——”远远有声音传过来,“我们的箭不长眼睛。”
抬头看着灰色城墙上的塔楼,她大声呼道:“卢卡伦的人听着,我是伊丽娜,这里有危险,我来提供帮助,请打开城门!”
声音远远的送出去,在空旷的城前回荡。
对方沉默了一会,等声音消失的时候还没有回应。
“我是伊丽娜,我来提供帮助!”伊丽娜再次喊道。
很久……
“这里不需要帮助!”上面的人答道。“离开这里!”
伊丽娜轻拽缰绳,让马前进两步,大声喊道:“我要见卢卡伦的国王——古多尔。”
士兵俯瞰着城下的红色身影,显得有些愤怒。“放箭!”他说。
在他一侧的四名弓箭手立马拉弓向下,准备放箭。
“等一下!”后面走上来一位身穿铠甲的高大战士,留着络腮胡,褐色的卷曲头发。
他走到前面,双手扶着城沿往下看去。
“多克大人,她说卢卡伦有危险,来提供帮助。”士兵指着城下说道。
“她是什么人?”多克问。
“喂——你是哪个国家的?”士兵拢起双手朝城下问道。
“我要见古多尔!”下方回道。
多克转过身去,铠甲猛然发出厚重的“呼啦”声音。“打开城门,我要下去。”
伊丽娜骑在马背上,红色的袍子格外显眼,太阳已经升高了不少,城斜拉出长长的阴影。她有些焦急,虽然这种情况她早有预料,但她实在不想在这种事情下浪费时间。
正当她想想些办法的时候,巨大的城门开启了一半,金属与木头摩擦发出很大的声音。
有三名骑兵从里面出来,赶着胯下的坐骑径直前行,两边的骑士骑的是两匹结实的骏马,而中间那名高大的骑士骑的却是一头……怪物。
它高大而强壮,至少有马匹的两倍大,长着圆硕的,如同狗一般的头颅,六条腿,身上披着黑色油亮的鳞片,每走一步都要从它那血盆大口里流出几滴液体。以至于两匹黑马根本不敢靠近,只能远远拖着,相护而行。
看着怪物的步步逼近,伊丽娜的枣红马吓得连连后退,她从马上下来,左手牵住缰绳,右手抚摸马的鼻梁以示安慰。
“强大的潘多拉魔兽。”她对中间高大的骑士说道。
骑士在距离她十余步的位置停下,后方的护卫也随之停住。
多克抓着魔兽颈间的黑链子,他看着伊丽娜——金色的头发代表她来自南方的国度,宝石般碧绿的瞳孔说明她是一名贵族,还有她的马……在她的抚慰下竟然可以在潘多拉魔兽面前平静下来?
她很漂亮,嘴唇也很漂亮,皮肤虽然不是很白,但却很柔和,至于气质……她是一名武士!
多克感觉她有些危险,不过他依然居高临下:“你要见国王陛下,先说明你的来历,再说明你的来意,并且要证明给我看,要么?我杀了你。”
伊丽娜抬头看着这位骑士:“你要让我见到古多尔,还有……”
“你会见到的。”多克打断了她。“但你得先让我满意。”
多克摘下潘多拉魔兽身上挂着的长矛,对准了她。
伊丽娜看着他……
“我来自梵西斯,是斯图里昂的女儿,神武族,伊丽娜。”她说道。
梵西斯……
多克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南方联军的主国,斯图里昂,主国的首脑,罪恶的源泉……
他的女儿?一位女骑士?
他身后的两名骑士举起长矛就要冲过来,要将它刺进伊丽娜体内。
伊丽娜反手摘下身后的布包裹,冷冷的看着他们。
“先别动手!”多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你说要来帮助我们?你是什么意思?”
“三天后,梵西斯大军的目的,卢卡伦!”
潘多拉魔兽大声咆哮,獠牙里喷出许多液体,巨大的声音让三匹马同时跪下,声音撞到城墙上又返回来。
“你说什么?!”多克紧紧拽住锁链。
“我要见古多尔”伊丽娜又重复一遍。
“不,不不……”多克冷静下来。“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女人。”
“凭借正义!”伊丽娜说。
正义?
多久没听到这个词汇了?她说为了正义?不,这世界早就没有正义的存在了!
多克愤怒道:“你在骗我!跟我说这么……这么可笑的字眼?你一定是他们的奸细,骗子!”
潘多拉魔兽把牙齿咬地震天响,后面两条腿愤怒的刨着地。
“以忒弥斯女神之名起誓!”伊丽娜神情认真。
她打开了那个长长的布包裹,那是一柄暗金色长剑,带着黑色的印纹,柄刃交接处有太阳花的图案。她握住剑柄,将它举了起来。
“阿波罗之剑!”多克无比震惊,以至骇然。“斯图里昂的佩剑!”
伊丽娜不想多说,但她还是解释了一番:“我父亲带着它征战北方,灭掉无数国家、种族。这把剑一直在他身边,不会交给任何人,也不许任何人触碰,我,偷了出来。”
太阳又升高了几分,城被拉长的阴影也变得短了,正好有一束光照在这柄剑上,太阳图案金光夺目。
“这,能证明吗?”
潘多拉兽放了一个巨大并且很臭的屁,它显得有些沮丧。
多克相信了,他相信这位女子就是斯图里昂的女儿,也相信了卢卡伦将要遭受的威胁,但是,他还是不太放心——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多克让魔兽向前走了两步,说道:“我相信你所说的,相信你就是那恶魔的女儿,但是,你自己也说过,斯图里昂的佩剑是那么轻易就能让人偷走的吗?”
多克笑了:“我要抓住他的女儿,他敢迈向卢卡伦一步,我就杀了她。”
“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威胁,我想,他现在一定很想杀了我。”伊丽娜说,她看着城门的方向,“或者说,你害怕我这个女人?”
“我害怕你?我只是不想看到国王陛下受到你的蛊惑!你知道,斯图里昂那个混蛋为了征服各国都用了些什么手段?”多克很生气,感觉受到了很大的侮辱。
“你认为我蛊惑到你了么?”
“当然没有!”
“那你认为你比你的国王更加优秀?我的骑士大人?”
说完这句话,伊丽娜牵着枣红马径直向前走去,直到潘多拉魔兽那巨大而丑陋的头颅前,马似乎不愿意走,伊丽娜打算绕过去。
“你不能过去!”多克拿长矛拦住她,“我会将你的话向国王如实相告,现在,你可以回去了,骑着你的马,现在!”
伊丽娜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继续前行。
“这里是卢卡伦,不是你的国家,我说过……”
他抬起了长矛,居高临下。
她依旧闻所未闻。
“噗”长矛割开了血肉,刺进了她的肩膀,伊丽娜咬着牙闷哼一声,她被长矛定在了原地,无法继续前行。
液体顺着中心向四周扩散,湿了袍子,这使它红得更加深沉。
多克的呼吸变得重了,他没想到前面这个女人竟不躲不闪,任由自己刺下,要知道,他在刺下之前,甚至刺下之时,目标都是她的心脏,要不是自己在最后一刻将矛头抬高几分,这女人必将死在当场。
伊丽娜抬头看着他,右手握住矛头,拔了出来,这使她的脸瞬间苍白几分,汗珠不受控制地流下。她将握住的矛头向下移动,重新对准自己的心脏。
看着他的脸,对他说:“我还该为您做些什么呢?”
多克愣住了,他觉得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话,不该从她嘴里说出来,这显然是一个硬汉的作风,透露着倔强,还有嘲讽。
他虽然杀过很多人,但从未杀死过女人,因为战场没有女人。女人可以做仆人,做奴隶,却不能做战士。
他看过被杀死的女人,那是他一生中最大不甘,所以他不允许自己的部下对女人痛下毒手,但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血顺着她的手滴落,没有一点声音,多克凝视着她,感觉很复杂,他隐约有些后悔。
“我带你去见他!”
伊丽娜松开了手。
……
“我想……你应该先处理一下?”卢卡伦城的街道上,多克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伊丽娜。他的坐骑已被护卫们带了下去,包伊丽娜的枣红马。
伊丽娜手捂着肩,向他摇了摇头。
多克转回头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或许不应该参与到这种事情里来,哪怕你带来的消息很重要。”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虽是清晨,伊丽娜的妆容却招来许多人驻足议论,有些二楼的窗户打开,妇女们朝这指指点点。
“因为我是女人?”
“不,因为你是个相信正义的女人。”
多克没有再说话,他尽可能放缓脚步,带领她朝着那座最大的宫殿前行。伊丽娜很痛苦,虽然那一下刺得不是很深,却牵连她整个臂膀都不能动弹。
穿过街道,多克带她来到那座看上去显得雄壮的宫殿,这里没有了普通的民众,殿前只有几名看守的士兵,他们驻着长矛,穿着金属铠甲,很威风。
没有了喧闹,只有脚步声,在殿前几根巨大石柱的压力下显得有些威严。
多克没有对士兵说话,士兵向多克行礼,伊丽娜跟着多克向宽大的石阶上走去,石阶整体都是深灰,石柱上雕刻着神祗的生活以及事迹,多克向侧面的高层石阶走去,这里变得窄而高,他们前后交叠向上走了三四层,来到了大殿侧面的一座门前。
高大的木门上雕刻着罗兰花的图案,栩栩如生。“这是古多尔国王的寝宫,希望他现在已经醒来。”多克说,“你在这等着。”
说着他轻轻叩门,里面有人回应,多克进去后又重新合严。
伊丽娜现在最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刚才她流了不少血,现在有些无力,但又想到事态紧急,她坚持着整理好精神,以备接下来的交谈。
不一会,多克重新走了出来,他的络腮胡显得有些不太自然。“你进去吧。”他说。
伊丽娜抿了抿嘴唇,走了进去,多克没有跟来,仆人们关上了门。
伊丽娜看着周围,这里很宽阔,同样有十几根柱子耸立,只是没有了人物的雕刻,只剩下了浮雕的花纹。柱子与柱子之间连接成巨大的拱门状,高大华贵。
周围还有由名贵的大理岩雕刻的驻剑武士雕像,笔直而厚重。
“哦!她来自一个伟大的国度!”
伊丽娜看到了一个有些发胖的老年人从里面走出来,穿着紫色的,刚到膝盖的短袍,露出小腿上卷曲而又浓密的汗毛。他有一头浓密而短的卷发,胡子却剃得很干净。
想必他就是卢卡伦的国王古多尔了。
老人大概五十岁上下,他来到伊丽娜身前,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伊丽娜刚想皱眉,古多尔却停住了动作,看着她。
“哦……鲁莽的多克……”
伊丽娜瞧他在看着自己的左肩,她没有说话,事实上她有些……有些被这位国王的热情弄得不知如何下口。刚才脑子里准备好的话全都忘了。
“去给我们的客人处理一下伤口!”古多尔对仆人说道。
“我没有问题。”伊丽娜张口回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一名女仆来到伊丽娜身旁,躬身做出请的手势,古多尔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事实上,卢卡伦正在遭受威胁,梵西斯大军正在赶来!”伊丽娜盯着国王的眼睛。
古多尔微微侧了下头,向里面做了请的手势。伊丽娜迷惑不解,他这是没有认识到情况吗?不过她还是随着仆人向里走去,她不认为这位国王是个傻子。
待她清洗完伤口并且包扎好了之后,甚至她的袍子也被细心的仆人缝补完整,她发现原本有些空荡的大厅里摆起了一张又长又高的桌子,一些仆人正往上摆放食物。
古多尔坐在中央的位置,两侧还有几张椅子,古多尔示意她坐下来。
伊丽娜走到古多尔左侧第一张位子坐了下来,她看向这位面带微笑的国王,他依旧笑眯眯的,似乎什么事情都不重要。
“我刚才说的话是真的。”伊丽娜看着他说道,“你要相信我,卢卡伦将遭受最大的劫难!”
古多尔切开了面前的一块牛肉,放到嘴里大口咀嚼,在他咀嚼时没有离开过伊丽娜的脸。等他终于嚼完,他的喉结用力滑动一下的时候,才开始说话。
“美丽的小姐,你还没有介绍自己。”说着他喝了一口葡萄酒。
伊丽娜这才想起,自己从开始便没有向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她知道在多克进去的那段时间里一定向古多尔说明了自己的来历与目的。
否则他在刚见面的时候便不会说那句“她来自一个伟大的国度。”
但她还是向古多尔重新介绍了一遍,以至于比之前更加详细,包括她是斯图里昂的第三个女儿,包括她的母亲。
古多尔听着,微笑依然挂着,他轻轻地品着美酒,听着伊丽娜向他诉说关于梵西斯大军的事,并未打断。直到伊丽娜说完,他才放下手里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