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了门,身上还湿漉漉的,银灰色的棉麻衬衣黏在了身体上,衬衣扣子只扣了一个,下身穿着卡通图案的大裤衩,也湿漉漉地趴在腿上,光着脚丫,脚上还有些泥垢和浅浅的伤痕。
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湿地黏在额头上,他的眼睛红红的,一只手握着门把,体力不支地倚在门上,声音特别地虚弱,他说:薇安,你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我说:你呢?你好点了没有?
他也点点头。
妈妈追了出来,妈妈说:羽禾你怎么还没有把衣服换掉?赶紧把衣服换了。
他没有看妈妈,他对我说:薇安,我去换衣服,你好好休息。
我说:羽禾,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你都已经决定去追逐自由了……
他轻轻地说:因为你在这里。
妈妈听不懂我们的对话,她不断地催促羽禾,快点去洗澡,羽禾应了一声,关上了门。
我被妈妈拉到了房间重新塞回了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迷迷糊糊不知道何时睡着了。
这件事就这样像灰尘一样,随着隔天散落的阳光一点点地飘散了。第二天起来,阳光好得仿佛昨天根本就没有下过雨一样。我下了楼,羽禾已经和爸爸晨跑归来,两个人穿着一样款式的运动服,看上去仿佛像真的父子一般。
爸妈回来后,回去老家探亲的阿姨也回来了。阿姨做了西式的早餐,我们围在一桌,不言不语地吃着。
爸爸说:羽禾,这几天爸爸带着你把转学手续办了,马上就要开学了。
羽禾点点头,然后说:好,都听爸爸的安排。
妈妈说:薇安,晚上我们三个人去逛逛街,给你们都买几套衣服。
我说:好的,妈咪。
一切似乎又都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转眼,开学了。羽禾转学过来,没有和我一个班,但是在我的隔壁班。他上学的第一天早上,我们听到了隔壁班女生的尖叫。那个班里的女生总是很疯狂,比男生还要奔放。
羽禾成了我们这一个年纪最受瞩目的新星。虽然我们都已经高三了,升学的压力扑面而来,纵使是如此,也依然抵挡不住一群女生对型男的yy。
羽禾是帅哥群体里最特别的一位,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衣着品味独特,虽然他很快就融入了许洛离、曹健、陶斌然那一帮人的阵营,但是他身上那种孤傲的气息与生俱来,让不少女生瞬间失心疯了起来。
我身边的朋友开始暴增,每天走在路上,总有各种各样的女生走过来和我结识,而她们的最终目的,就是羽禾。
这一帮春心萌动的少女们,把羽禾看成了砧板上的小鲜肉,每一个人都竭尽所能地在幻想着与他来一段唯美的恋曲。这大概是所有情窦初开的女生们的基本诉求了,有一个高高帅帅、会打篮球、走路很酷、会跳街舞的男生做男朋友。
现在想来,青春期时候对男生的幻想,真的可以很纯粹很雷同。
我才发现羽禾天生对于交际有一种完美的掌控力,他既没有装酷地拒绝所有女生的靠近,也能恰到好处地保持着那种距离。原来他一点儿都不孤僻,他甚至很快就和班上的男女生都打成了一片。
每次我路过篮球场,都能看到他们班女生手拉着手齐心协力为他加油的情景。我心想,这帮女人真是疯狂呢。
漫妮义愤填膺地走了过来,漫妮说:薇安你哥哥怎么不转学到我们班呢,这下好了,他们班上的实力原本完全没有我们强,因为你哥哥的加入,现在他们都所向披靡了。
仟伊还是那副花痴的样子,她说:啧啧,薇安,羽禾打篮球的样子好帅好迷人噢!
漫妮愤怒地拍了拍她的头,然后说:仟伊!羽禾现在是我们班的宿敌!你再花痴我就把你踢出拉拉队了!
仟伊吐了吐舌头,然后说:我才不管呢,羽禾就是帅就是帅,怪不得他们班上的女生都喜欢他。他们班的小美告诉我,羽禾对每一个女生都很好呢,一点架子都没有噢。
我听到这,心又有点儿别样的滋味。漫妮不屑地说:那是她们不知道羽禾的真实身份,知道了的话,你看她们还会那么喜欢他么。
仟伊反击道:才不会那,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庸俗么?大家是喜欢羽禾的为人,又不是因为他是薇安的哥哥才喜欢的。
漫妮和仟伊激烈地争吵了起来。我冷冷地说:你们够了没有!
她们这才停了下来,许洛离汗流浃背地抱着球走了过来,叹了口气说:薇安你哥哥太厉害了,力气又大,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么下去,我们班年级第一的位置肯定保不住了。
我说:这又不是什么正规的比赛,大家玩得开心就行了么。你们难道都不担心接下来的考试么?还有心思在篮球上一争高下。
许洛离掏出手绢擦了擦眼镜,又用纸擦了擦汗水,他说:学习和娱乐都要有么。我才不会做一无是处的书呆子。这几天我们都要疯狂练球,不能让你哥压我们一头。
很快,曹健和陶斌然也都表情愤愤地走了过来了。曹健说:薇安你哥什么意思嘛!打篮球的时候故意用身体撞我,害我摔在地上。
陶斌然也说:薇安你哥一点球品都没有,仗着身高比别人高,老是抢球,大家都兄弟一场,什么意思嘛,比个赛搞得跟仇人似的。
许洛离说:我倒是欣赏羽禾这股认真的样子,就是遗憾他怎么没有分到我们班。
我缓缓地说:羽禾暑假在外面打零工的时候,晚上回家莫名其妙被一帮人打了。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曹健当时头都低了下来,陶斌然有些鄙夷地说:你哥跟头牛似的,再怎么打都没事。
许洛离疑惑地说:不会吧?好好的怎么会被人打?
我瞬间心里明镜似的,我说:陶斌然你怎么知道打了没事?
他瞬间就有些心虚了,他说:看他那样就知道了嘛,跟我们一样大的年纪,肌肉那么发达。
我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我冷冷地说:谁要是欺负我哥,就是欺负我,你们最好都给我记住了!
漫妮拉着陶斌然的手,在陶斌然耳朵边嘀咕了一句什么,陶斌然抬起头,嬉皮笑脸地对我说:薇安,别生气,我们都不是那种人。再说了,你哥那么壮,我们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他。
曹健突然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然后说:有什么了不起的,陈薇安,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说话?别以为大家都宠着你,就会对你哥仁慈。我告诉你,你是你,他是他。
说完,曹健扭头就走了,陶斌然也赶紧撇下漫妮,追了上去。
许洛离说:哎,这小子,心眼小。你哥最近把他的校草地位抢走了,他嫉恨着呢。
仟伊有些愤愤地说:羽禾本来就比他有魅力!
许洛离笑着说:这些浮名有什么好计较的,真搞不懂他们。
许洛离总是有些超越年龄的早熟,总让我有种莫名的好感。
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和羽禾终于碰面了。开学后他就没有坐司机的车去上学,每天坚持自己骑车上下学,他说是为了增强锻炼,爸爸就同意了。
我也想自己骑车,但是爸妈不让,妈妈说: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骑车路上出点什么事怎么办,还是让司机接送我们比较放心。
所以,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好好和羽禾说过话了。早上他骑车,很早就走了,晚上他练球,都比我晚回来。我回家之后就开始做大量的习题,我们各自关上房门,谁也不相干了起来。
晚上难得他早早地就回来了,我说:羽禾,在新学校感觉怎么样?
他脸上有些难得的兴奋,他说:还不错,同学们都挺团结挺和善的。
我喔了一声,我说:曹健和陶斌然派人去揍你的,我感觉出来了。
他诧异了一下,然后他说:我知道,所以我不想去你们班上,我不想整天被他们欺负。
我说:你还能被欺负么?你那么强壮。
他笑了下,他说:可是心很玻璃,容易碎。
我也跟着悲伤了起来。我感觉我越来越明白他的隐忍了,他的身上似乎被什么重重地压着,沉重得他都喘不过气来。
那场篮球赛之后没几天,羽禾就被陶斌然他们取了个外号:牦牛。
不知道是谁告诉大家羽禾的身世,总之,羽禾的身世和外号像病毒一样在整个学校快速蔓延开来,大家在知道羽禾的真实身份之后,都不再叫他羽禾,开始叫他:牦牛。
我出奇愤怒,我大骂陶斌然:你为什么给我哥取这么难听的外号?
陶斌然既胆怯又很贱地说:他不是西藏来的么,而且,他确实和蛮牛一样,力气超大。
陶斌然说完,所有人哄堂大笑了开来。我站在这群人的面前,居然也感觉到脸上辣辣的,因为那种莫名的不友好。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突然就扇了陶斌然一个耳光。大家都愣住了。
陶斌然捂着脸,出奇愤怒地说:陈薇安!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漫妮赶紧扶着陶斌然,然后对我说:薇安,你过分了!
仟伊弱弱地站在我的身后,小声地说:哎呀,薇安你怎么打他,他最记仇了。
曹健一直是陶斌然的大哥,他指着我的鼻子说:陈薇安,你有种!
许洛离拨开人群走了过来,纳闷地问:这是怎么了?
我默默无言地站在那里,感受着羽禾那种被孤立被隔离的感觉。我突然想见到羽禾,我拨开了人群,走到了隔壁班的外面,看到羽禾正在细心地指导几个女生数学题……
那一刻,我凌乱了……原来他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