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青鹤举办完这次赏花会后, 就暂时放下了这边的事情，转而把注意力放到即将进行的宫人选拔上。
各场笔试、面试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最后一个环节，多场面试同时进行中。
章青鹤选了一场, 亲自面试。面试者是各场笔试中的佼佼者, 比如算数场的前三名、文字场的前三名等, 这次面试, 主要是了解一下面试者进宫后的意愿, 以及顺便看看对方的性格。
巧的是，算数场的第一名和文字场的第一名是同一个人，而且还是章青鹤认识的, 就是过年前在民学女院见到的那个姑娘——周碧云。
看得出来，这姑娘是把章青鹤对她说的话听了进去。
章青鹤笑着问她：“如果可以选, 碧云你想去哪个尚局？”
“以前各尚局对于民女来说, 都可望不可及, 如今可以进入尚局工作，已是大幸。民女除了姑姑教的东西, 别的也不会什么，”周碧云咬唇，“但凭娘娘安排。”
周碧云说这话时真的，她的家里并不富裕，家里人的厨艺都一般般, 绣活这种东西更不必说, 她只能抓住女学这个机会, 认真学习各种技艺。
章青鹤想了想, 认真建议道：“我看你算数不错, 是个心细的，按理说, 你在哪个尚宫，应该都不会差，只是看你喜欢什么。”
周碧云面对着决定自己未来命运的时刻，很是紧张。
“尚教局一直都缺人手，只是这个需要一定的沟通能力，嘴皮子利索点比较好，尚事局对于谨慎踏实的人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心细最好。”章青鹤给出她认为最适合的地方。
章青鹤心里觉得，周碧云应会选尚事局。
果不其然，小姑娘思考过后，真的选了尚事局。
周碧云虽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但她还是很忐忑，眉头一直深皱着，生怕自己选错了。
章青鹤见状，安抚道：“尚局并不是不变的，每年都有申请调局的时间，不必忧心，若是想去尝试别的尚局工作，日后都有机会。”
周碧云这才放下心来。
在宫人选拔这段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相关话题。
“没想到宫女月银那么多，而且做得越好月银越多，我都想把闺女送进去了。”
“嘿，你没瞧见豆腐坊、奶茶店还有育幼院里的宫女嘛，瞧瞧人家穿得多体面。“
“听说以后宫女不一定非要在宫里，就跟去上工差不多，可以出来往。”
“我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你们别到处说，我舅舅的表姨的孙女就在豆腐坊上工，听她说，皇后娘娘想举办一个相亲大会，专给出宫的宫女挑远夫婿。“
“皇后娘娘还管这个？“
“你还真别说，皇后娘娘不光管婚嫁，还管生子，你不知道心，就翠华街的人家，很多小媳妇一去皇后娘娘开的店工作，就怀上了！”
“真的？”
……
在这样的氛围中，宫人选拔结束后的第一天，就有宦官上门报喜了。
选拔结果不会第一时间告诉面试者，而是在之后统一告知。
只有各科前三名才有权利自由选择心怡的尚局，其他人都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安排。这也是一种激励手段。像周碧云那样可以自由选择的，是少数。
周碧云在家中紧张地等待着。
爹和小叔都去上工了，娘亲也去豆腐坊了，小婶去看看卤肉坊今日招不招临时工，因为有时卤肉坊同时sha了许多猪或牲畜的话，会需要人帮忙清洗。
家里只有阿奶，几个弟弟和她。
就算知道今天宫里有可能来人报结果，家里人也不可能在家白白浪费一天的工钱，有阿奶在家里坐镇即可。
周碧云在院子里洗洗涮涮，院子门一直敞开着，她时不时伸头往门口望一下。
忽然间，周碧云听到一阵嘈杂声，她心跳漏了一拍，预感这是来找自己的。
果然，她刚站起身，熟悉的宫装宦官就出现在门口，他的身后跟了好些街坊邻里。
“周碧云周姑娘在吗？”宦官淡定得很，就算身后围着一大堆人，也依旧面不改色。
周碧云忙走上前去，“我……我是。”
屋子里的阿奶听到声响走出门来，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她活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宫里的人。
宦官见到头发花白的老阿婆，问候了一声，之后开始认真执行工作。
他再次用手里的资料簿核实了一遍周碧云的身份，临时在周围人中抽取三个人，询问他们是否认识周碧云而且担保面前的姑娘是周碧云本人后，才拿出录取纸交到周碧云手中。
周碧云擦了擦手，郑重地接过这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纸。
之后，宦官又说了些注意事项，比如进宫报道的时间，需要准备的东西等等，“刚才我说的，在录取纸的另一面都有说明。你仔细看看。”
周碧云忙不迭点头。
等到宦官走后，周家狭窄的院子才真正热闹起来。
阿奶抱住周碧云，又哭又笑，“我家阿云有出息了！”
老太太笑得脸上都出褶子了，咧出一口大黄牙接受周围人的恭维，连嗓门也比平日里大了几分。
“大娘，您家孙女有出息了！”
“可不，阿云从小就厉害着呢！”
“嘿，云丫头以后的月银肯定不少，你们一家人就等着云丫头给你们住大房子吧。”
老太太抚摸着孙女的头发：“大房子就算了，就盼着她照顾着几个弟弟，给弟弟们攒点老婆本，给弟弟娶老婆。”
周碧云本来还挺高兴的，一听这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
她低下头去，尽量不让别人看出她的神色。
周围人还在高声称赞，可周碧云眼里晦暗一片。
她-奶从小就这样说，你是大姐，要让着弟弟，你是大姐，要照顾弟弟，你是大姐，以后就算有婆家了也要念着弟弟。
她以前听到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周围的女孩子都这样认为，她一度纠结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
可是，不是的。
进了女学，她明白了，人只有靠自己才能过上好日子，女孩子要自食其力，要自尊自爱。
既然女孩子可以自食其力，为什么男孩子不自食其力呢？
她的弟弟们有手有脚，不应该由他们自己挣老婆本，自己挣钱买大房子吗？
晚上，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饭。
贫户哪里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什么时候都可以说话。周碧云是今天的话题中心，全家人都在讨论她以后进宫的事。
阿奶又在畅想了，“以后每三个月可以送一次东西，老大媳妇记得去，有了阿云的月银，家里就宽裕多了，也可以攒钱了。等阿云从宫里出来，二小子和三小子就差不多娶媳妇儿了……”
周碧云夹着菜的手一停，阿奶甚至都想好了她的月银怎么花。
她的心一沉，忽地，桌底下的左手被覆上一片温暖，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
周碧云转头一看，只见娘亲朝她微微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心疼。
周碧云微不可察地点头，她明白娘的意思，咬唇转过头去，继续夹菜，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桌上的谈话还在继续。
小婶笑着道：“可不是嘛，咱们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今天火锅店那里贴告示了，我听识字的人说，火锅店从五月份开始收活鸡。”
小婶对老太太说道：“娘，上次卤肉店收活猪咱们家没赶上好时候，这次可不要错过，趁周围村还没那么快收到消息，咱们明天就去买些小鸡回来养着，等到五月一到就去卖。越早价越高，你看卤肉店刚开始时收猪价多高，现在就降下来了，咱们家现在养的两头猪可赚不了多少。”
老太太一听，忙拍大腿：“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婶小鸡啄米般点头：“不信您让大伯和柱子去打听打听。”
周碧云不发一语，没发表任何意见、
她沉默地吃完饭，收拾碗筷时，小婶倒抢着干活。
“大嫂，你和阿云回去休息，趁阿云还在家里多说说话。”
周碧云看了一眼自家娘亲，见娘亲点头，她才放手。
“那劳烦弟妹了，我还真得帮阿云收拾一些东西。”
“哎，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小婶一挥手，对周碧云也客气了很多，“阿云真厉害，以后可别忘了小婶。”
周碧云低头，装作羞涩一笑。
娘俩到了周碧云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就是一个小窄间，里面只有一张窄窄的木板床，以及一张后来添置的桌子。
太阳还有一点光亮，使得屋子里没有完全暗下去。
王桂花特地看了一眼外面，确定没有人，才拉着自家闺女的手，小声道，“阿云，到了宫里，你记得给自己攒些银子，不要全拿出来。你阿奶还在，估计十几年都不会分家。”
王桂花红着眼眶，“娘没用，又不是掌家的，没办法替你攒下多少嫁妆。你有本领，就多替自己谋划，攒下嫁妆。日后如果有合适的人，也不要迟疑，豆腐坊里都说了，宫里日后会举办相亲，那里的人总好过你阿奶找的人……”
王桂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周碧云心里眼里酸涩一片，“娘，我都知道。”
王桂花心疼女儿，但她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连连点头，“好，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