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身子如何?大夫开的药要记得吃,有什么不舒服的千万别忍着,前些时候,我还担心弼儿子嗣单薄,你现在就有喜了,这是天大的好事,你说什么也得多上点心,我就想,给你拨个大夫,每日给你把脉。”唐柠笑得一脸亲切慈祥。
周卿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想冷笑——多上点心?黄鼠狼给鸡拜年,明摆着的不安好心,点个大夫每日去给她请脉,好让老妖婆时时掌握孩子的近况?这都是给面子的说法了,说得不给面子一点,是为了方便下药吧?让大夫随便伪造个吃错了东西没了孩子的事故,自己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
“多谢娘记挂,儿媳有了身孕以来,都是请程大夫到府上来把脉开药,有程太医在,儿媳这肚子应该是十分稳妥的。”周卿不卑不亢地谢绝了唐柠的好意。
“那也好,我就这么一个信任的大夫,自己都不够用,年纪大了,不是头疼脑热,就是腰酸背痛,没个大夫还真不行。”唐柠笑了笑。
这话一说,周卿心里就不是滋味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提呢。
“大夫,你说我这肚子里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周卿摸着微微鼓起的肚皮,笑得一脸幸福。
老大夫把了半天脉,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回,回禀国公夫人,您没有喜。”
“怎么可能没有呢!你看看我这肚子!你再把把看,我,我肯定有喜了。”周卿急了。
从头到尾以一种执拗的眼神的盯着他,更是让他脊背发毛头皮发麻。
“回夫人,老朽无能,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老大夫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
沉寂了数十秒后,周卿从牙缝里迸出这么几个字来,她气势汹汹地盯着老大夫,一副要将他给生吞活剥的架势。
“回夫人,老朽无能,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老大夫身子微微颤抖。
“庸医,真是庸医,夫人,我们再请大夫。”周卿身边的丫鬟将大夫直接轰了出去。
“回夫人,老朽无能,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回夫人,老朽无能,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回夫人,老朽无能,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
连着五六个大夫,都这么说了。
周卿的心都凉了。
周卿冷着脸的样子把柔弱的老大夫吓得魂不守舍。
但他也不敢胡说八道啊,这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孩子又不能从石头里蹦出来。
现在说了谎,将来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韩国公府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家。
遇上了这种事,大夫只能自认倒霉。
那老大夫在虎视眈眈的众侍卫目光下走出韩国公府,腿一软当时栽倒在地,险些嗝屁。
“啪~”
白玉茶盏应声而碎,地上跪着一众瑟
瑟发抖的丫鬟。
“够了,不用请大夫了。”她奔溃地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而后嚎啕大哭。
此刻以周卿为中心,呈现出一片紧张严肃的气氛。
一位身着家常深红色短袄的嬷嬷缓步
上前说道,“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
这人是张嬷嬷,周卿的乳娘,从周府
娘家带过来的。
“你们都出去吧!“张嬷嬷神色平和地吩咐道。
“我的脸,我的脸。”屋里是周卿哭泣的声音。
简直想死啊。
她拼命地锤自己的肚子,等到情绪稳定了下来,没有再锤肚子了,可是对微微隆起的肚子依旧是排斥的心理。
她成了自己最不齿的模样,胖得脸爹娘都认不出来了。
“夫人……”张嬷嬷仗着自己资历深,并不怎么怕周卿。
周卿一下子就将身边仅剩的茶杯拿起来,伸手就朝张嬷嬷砸去,喝道,“你也给我滚。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砸的力度不小,杯子砸过来的方向正对着张嬷嬷的脸。
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张嬷嬷下意识地捂住生疼的额角倒退了一步,脸色红红白白。
周卿是下定了决心要减肥,鸡鸭鱼肉半点不碰,每天就吃白水煮青菜。
真的吃完了一大盆的白水煮青菜,期间数次作呕,最后都忍住了。
丫鬟发现她吃得干干净净真的一点汤汁都没留下,内心深处也不由得佩服起他来。这玩意儿真的很难吃,水更难喝,夫人竟然吃光了。
白水煮青菜太难吃了,可她饿,到最后竟也吃光了,“晚上,叫厨房做一叠芥辣瓜儿。”
端出煮好的青菜,与一碟开胃的芥辣瓜儿。
她在辛辛苦苦减肥,下人们一人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就着香喷喷的红烧肉、油焖大虾、珍珠丸子……吃了个饱。
所有人都有,偏偏她没有,她恨自己的鼻子这么灵,“以后你们跟着我一起吃素。”
这么一来,整个院子,都弥漫着幽怨的气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好东西,再给你上一盆白水煮青菜,这心里能好受吗?
“夫人,安阳公主,请您……”
“帮我回绝了,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能去。”周卿干脆利落地回绝了。
“安阳公主派人送了帖子,夫人要是……”
安阳公主是当今皇上的爱女,圣上将这个女儿疼到了骨子里,当年给公主选驸马的故事,直到如今都让人津津乐道。只可惜驸马命短。
如今安阳公主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周卿要还是不去,那就是不给公主面子,看不起公主,要是说得严重些,就是藐视皇权。
“这安阳公主也太……”周卿很是不满,却又不能发作。
这里皇权至高无上,她要是得罪了安阳公主,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谁不知道安阳公主,蛮横无理,行事不拘小节,气焰嚣张,世人皆知,其为人又极为小心眼,睚眦必报,自己甩了她连,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也就皇帝太子,能压一压她,灭一灭她的气焰。
想到这个,周卿便觉得心中无比憋闷。她这回是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安阳公主不喜欢太过美丽的,不,准确地说,不喜欢长得比她美丽的。
所以不能打扮得太漂亮,气质太出众的也不行。但也不能胡乱作弄自己,把自己打扮成丑八怪,所以只能把自己往普通,往清秀方向打扮,能让人看得顺眼,又不至于令人惊艳。
周卿一开始不懂,二八少女,灼灼其华,烧红了公主的眼睛。
如果不是因为她出身韩国公府,她怕是也要受一番折磨。
周卿亲眼看见,女婢只是无心地赞了一声,“韩国公夫人不愧为京城第一美人。”
就这么一句话,却不知道是哪里戳到了安阳公主的爆点,她竟然立刻命侍卫进来将女婢拖下去!
一顿毒打后,女婢被丢出了院子。即使身为公主也不能草菅人命,否则这会儿女婢的小命已经没了。
对此安阳公主理所当然地说,“她说的话让我不高兴了。”所以她要惩罚她。
民间盛传,安阳公主宅心仁厚,是个大善人。
可这是个皇权至上的国家,难道还会有人敢说安阳公主的不是?
安阳公主成亲没两年,驸马死了,无儿无女,皇帝怜惜她,皇后心疼她,太子对这个妹妹,苛责不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这么放肆的原因。
到了赏菊宴那天,其他人都到了,就周卿没到。
坐在安阳公主左边的女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来,这是要我们都等着她呢!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也就是公主脾气好,不与她一般见识。”
周卿姗姗来迟,脸上还蒙着面纱。
“怎么脸上还蒙着纱?”安阳公主赐了座,看着周卿半遮半掩的小脸蛋,眼底净是兴味。
周卿盈盈拜倒,“被蜜蜂蛰了,半边脸肿了,怕伤了公主的眼,故……”
她身体胖了,这声音却没变,一如既往的娇柔婉转。
“行了,别整这些个文绉绉的,本宫听了,脑壳疼。”安阳公主盯了她半天,捂着脑袋,让她起来了。
安阳不喜周卿,在座的无一个不知。
但个中原由,她们却是不知道的。
初见是在赏花宴上。
半垂眉眼,露出一截赛雪欺霜的纤细粉颈来,脆弱如雨中娇花。她娇娇怜怜的捏着帕子站在那里,小手嫩白,毫无瑕丝,一阵风就能吹倒似得惹人怜惜。
寒风微凛,撩起数绺青丝,露出女子半张脸来,杏眸粉腮,白腻如雪,透着凝白,比春花还要再娇怜几分。尤其是那双眼,黑白分明的好看,波光流转间,尽是懵懂风情。
一口小嗓子,娇柔柔地掐着气儿,直听得人心坎都软了。
正是安阳公主,最讨厌的模样。
当年驸马身体健康,怎么会死的那么突然。
驸马有了外心,看上了个穷酸秀才的女儿!找了个娇娇怯怯的外室,不到一年就有了喜讯,来年便得了个宝贝儿子。
那真是个娇弱的女子。
有着兰花一般清新纯洁的美丽,头发黑的如乌墨,唇瓣嫣红柔软,睁着湿漉漉的眸子,无声地彰显自己的美丽与纯白,就像幼时皇兄送与她的白狐。
驸马是新科状元,高中时骑着高头大马游街,那份气质让无数女子为之倾倒。
他生得是面如冠玉貌赛潘安,虽说出身贫寒,却自幼苦读性格坚毅,靠自己的本事高中,高中后也不曾自傲。
青年玉树临风温润如玉,尤其还生得一副俊秀面容,想想便心下发烫,安阳公主见之欢喜。
驸马年少,圣上为他指了婚,他不能抗旨,苦着脸成了亲,成了驸马,就要住在公主府,事事听她派遣。就连他的父母见到公主都要乖乖下跪行礼,这夫纲振不起来,又因为尚了公主不能入朝为官,这对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男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在家中有了妻子,自己却时常往外跑,在京城遇到了一个如梦如幻的江南女子。
陷入爱河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安阳公主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烈性子。
后来驸马死了,那小妾连同她的儿子,也死了。
她的确是嫁给了驸马,但她仍旧是皇家人,不是某个男人的附属品,有自己的骄傲。
周卿突然觉得脸上一凉,她的面纱飞了。
丫头刷的跪了下来,一直用美眸凝视着周卿,如泣如诉,委委屈屈的,别提有多可怜了,“夫人恕罪,奴婢手抖了,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奴婢一命,求夫人饶奴婢一命吧,奴婢不想死啊!”
周卿只觉满肚是气,内心更是堵了块铅块似的,让她有些呼吸不畅。她在这里被丫鬟作弄了许久,她瞧她这个国公夫人的眼神里可有半分尊敬!
听听这丫鬟的话,这是逼着她不计较,逼着她大度。
这安阳公主是打定了主意,想让她出丑,想让她丢人。
“这不是京城第一美人吗?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确认了这就是周卿之后,有个年初还见过周卿的贵妇人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她盯着眼前的桶,嘴角抽了抽,被吓傻了。
“诶,原来这位就是京城第一美人……”一向和周卿不对付的贵妇人佯作惊讶状捂住嘴巴低呼。
的确,相比多年前惊心动魄的京城第一美人,再对比眼前这个因为愤怒,满头大汗颤巍巍的肥嫩的女人,任谁都会觉得不敢置信的。
周卿的嘴唇咬得更紧了,她死死地瞪着地面指瞧,脸上有着被羞辱过的愤怒和悲伤。
她被她们话语里的不屑给刺到了,她对安阳公主万般忍耐是因为安阳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是千金之躯,可这两个长舌妇人人呢?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看不起她?!
她忍着满心羞愤,低下了头。
安阳公主却没打算这么快放过她,皱了皱眉看了安阳公主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周卿好几眼,她对着周卿勾了勾手指,“上来给本宫看一看。”
周卿本不想上去,可公主的话,岂是她能不从的。
安阳公主微微一笑,用两根手指拈起她的下巴——肥嫩油腻,厚重的肥肉让她整个人再也没了当初的飘渺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