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在家里修养了三四天,驸马一开始还很担心,公主皇帝会来兴师问罪。
第三天早上他突然惊醒,公主最是要面儿的,这种事,肯定不会告诉皇帝。
过去她都委屈求全,没道理这次会去告状。
好不容易好些了,周澈打起精神去上朝,结果一进大殿就发现同僚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周澈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身为驸马,一直都是很被人尊敬的呀!
他有心想问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皇帝就来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顶着一头雾水跪下行礼,原以为这奇怪的一天,很快就会过去。
没想到。
“臣有本奏,驸马受伤了,漠北是去不了了,还请陛下早日定夺,重新选个人过去,年关近了,那些野蛮人开始蠢蠢欲动,不防不行……”
“臣有本奏,驸马受伤了,番邦来使,肯定没法接待,我们泱泱大国的使者,总不能是不良于行之人,那样岂不是叫人笑话。臣这里倒有一个推荐的人……”
“臣有本奏,往年年底驸马……今日不如……”
这每个字他都认识,怎么合起来一段话,他就看不懂了呢。
这一上朝,几乎他所有的工作,都被捋掉了,彻底成了一个闲散人。
周澈一张脸都涨红了。
“陛下,臣有本奏,漠北一直是驸马在管,那里驸马最熟悉,钱老将军说过驸马是难得的将才,每年冬天漠北那边的野蛮人都虎视眈眈,贸贸然换了人,怕是不妥……”
“等等,老臣可没说过呀,你个小娃娃,可别给我乱扣帽子啊。”钱老将军为人不拘小节,他摸了摸脑门,笑声爽朗,“老臣说的是那日在驸马身边的杨小将,颇有风骨,是个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必定不凡,上次老臣就想向陛下举荐来着,可老臣年纪大了,记性差了,就这么给忘了。”
这打脸来的太快,周澈的脸都快红变绿了。
“既是如此,驸马就休息一段时间,等脚养好了,再来上朝也不迟。”皇帝开了口,底下的议论声,立马就消停了。
周澈愣了愣,整个人开始犯迷糊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太监扯着尖利的喉咙,喊了一声。
周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大殿的。
昔日与他交好的同僚叹了一声,“驸马爷是不是很久没去公主府了?”
周澈脑子还是没转过来,“这和今日朝堂上的事,有什么关系呢?我往日做的好好的……”
那人提点了一句,“公主身体越发不好了,当日驸马让公主气吐血的消息,全京城都知道了。这历朝历代,还没有哪个驸马,能把公主逼到这个份上的。你啊你,你的今日都是建安公主给的,结果倒好……”说罢,摇了摇头就走了,火急火燎的,像是后头有人在追他。
“等等,李大人你等等,我不明白,这,这……”周澈同手同脚出了宫门,感觉天旋地转。
当驸马爷这两年,周澈别提过得多快活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不用他操心。
他喜欢诗词歌赋,就有人自发给他送深奥孤本。
每每出门,他都是被追捧的那个,人人都邀请他上座。
现在有人说,他受人追捧不是因为他自己的才华。他的荣耀他的光芒都来自于他的建安公主,他是不信的。
他觉得自己学富五车,可以称得上满腹经纶,便是孔孟再世也不过如此,怎么可能是靠一个女人扬名立万?
这次回去后,他翻来覆去的一夜没能睡着,到了第二天眼下一片青黑。
他在书房枯坐,看了两个字,就心烦意乱,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拜帖了!
建安公主出了事,就没有人给他发拜帖,平生第一次他产生了挫败感。
心烦意乱之下,找了心上人。
“你说什么,漠北不叫你去了,接待使臣也不让你去了,这怎么可以……”张若仪瞪大了眼睛,脸都快气变形了。
她不爱历史,中学学的那点儿历史,早就被抛到十万八千里了。
但是她对锦城帝熟啊,自打看了很多关于锦城帝的穿越小说后,她还亲自用搜索引擎搜过锦城帝,对锦城帝的生平是挺有了解的。
锦城帝一生有五个转折点,金榜题名,尚公主,平定漠北,接待使臣解难题名扬天下,梁乾皇帝被刺。
在漠北,锦城帝挖掘了一员骁勇善战的大将,钱青,在此后的平定天下的过程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使臣出了三个难题,若是解出来了,就臣服于大梁,若是解不出来,那就是大梁无人。
锦城帝一口气解了仨,打得番邦使臣的脸,那叫一个疼,他的举动给大梁大大地长脸了。
锦城帝能从驸马摇身一变,成为皇帝,这两件事,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现在……
命运拐了个弯,他还能当皇帝吗?她还能成皇后吗?她不知道。
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她看了那么多小说,没有一本是这样写的,她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她该怎么办?
未来是会改变的,她的到来,引起了蝴蝶效应。
张若仪不说话了,心中的恐惧感却越来越强烈。毫无疑问,这个世界会发生怎样的改变,谁也不知道。
所有人、所有事,还能走回正轨吗?
这样想着,张若仪眼里迸发出强烈的迷茫,又在看见周澈的一-瞬间遮掩下去。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张若仪比自己还要愤怒还要激动,周澈傻眼了。
张若仪笑得很艰难,心里五味杂陈,脸上却得强颜欢笑,“没事,只是觉得建安公主太过小肚鸡肠,一点点事,也要大做文章。你和她在一起,真是辛苦了。”
“她就是个妒妇,算了,不说她了,扫兴。”周澈一时口无遮拦。
嘴巴没个把门的后果就是,他在半路上,又一次被人套了麻烦,他只感到一阵一阵的疼痛,视线被阻挡了,一瞬间的疼用让他的身体蜷缩了起来。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力气在迅速流失肉体上的疼痛,也能听见一脚一脚踹在他身上的声音,却连一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看似强硬,实则虚弱无比的话,“我是驸马?我警告你赶紧放了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好看!”
那人动作未停,好一通拳打脚踢,却是十分有技巧的避开了人体的要害部位。
他挣脱不了麻袋,站不起来,所以无法逃跑,只能啊啊啊地叫着,狼狈地像一个乞丐,试图叫一个人救救自己。
周澈被人揍成了猪头。
鼻青脸肿的,没个五六天,是别想好的。
翠竹被外头的吵闹声弄得头疼,那声音其实并不大,但她第一时间就伸手捂住了公主的耳朵,然后将帐子放下,轻手轻脚走了出去,“何事喧哗?扰了公主清梦,定饶不得你们。”
“翠竹姐姐!驸马非要见公主,奴婢们说了公主还未起身,要他等会儿再来,他却要硬闯!”底下的丫头,跟找到了救星似的,松了一口气。
翠竹暗暗呸了一口,“只有用到了公主的时候,才会找公主,不是要公主做这个,就是要公主做那个的。”
“让驸马先候着,公主洗漱要一点时间。”翠竹闷闷地说了一声。
然而驸马似乎真的很急,因为唐柠衣服刚穿完,头发刚梳到了一半,他就着急忙慌的来了。
进了屋他先是给唐柠行礼——唐柠白注意到他眼中的羞愤之色,似乎作为驸马,对公主行礼是非常可耻的。
然而当初不是他自己要当驸马的么,谁求着他了?
他们先是君臣,再是夫妻。
尚了建安公主,享受了那些个老臣庇护的好处,还要反过来怪罪建安公主高高在上,还要下毒害建安公主。
对此,唐柠只想啐一口,好一个不知羞耻的人渣。
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来麻烦建安公主,要建安公主做这个要建安公主做那个的,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真当公主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不成。
“什么风把驸马给吹来了。”唐柠扶了扶金步摇,“翠柳,把那白玉镯子拿来,本宫今日戴那个。”
“绿兰,去把小乖抱来,本宫想它了。”
绿兰手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进来了,小猫看到她,抬起头喵喵叫。
小猫极其欢喜,三下五除二跳上了唐柠手心,然后乖巧安分地待在她手里。
柔软的白毛软绵绵的,可爱极了。
猫真可爱。
没有人类灵魂在里头的猫,还是很可爱的。
“青菊,去传膳吧,别忘了告诉小厨房,中午我要吃鱼。”驸马进来了,唐柠没有半点不自在。
唐柠撸了一把猫,“红兰,把窗打开,这屋里太闷了,闷得我脑袋疼。”
看见猫不舒服地抽了抽鼻子,“紫芍,把炭换一换,这烟味有点浓。”
驸马被晾在边上老半天,等得不耐烦了,“公主……”
“你看看我这记性,是越来越不行了,这么大个人,站在我面前,我都能给忘了。”唐柠慢悠悠地抚着自己怀里那只娇娇怯怯的小白猫,看了周澈一眼,“橙梅,去给驸马沏壶茶。”
“驸马这些天过得可还好?”唐柠拉起了家常。
“还可以。”周澈皱了眉,显得很不耐烦,“启禀公主,我这次来……”
这样就不耐烦了。
想当初委托者刚成亲的,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
别人怎么对委托者,唐柠也怎么对别人,她问心无愧。
不要告诉她,一笑泯恩仇,人家刀都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还要和人家讲仁义。
难道你放弃了仇恨,圣母地原谅了他们,这些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人,难道他们就能改了本性,变得热情善良吗?不会的,他们只会更加心安理得地欺压别人。
唐柠还记得农夫与蛇的故事。一个农夫在寒冷的冬天里看见一条正在冬眠的蛇,误以为其冻僵了,就把它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用暖热的身体温暖着它。那蛇受了惊吓,被吵醒了。等到它彻底苏醒过来,便因为自卫的本能,用尖利的毒牙狠狠地咬了农夫一口,使他受了致命的创伤。农夫临死的时候痛悔地说:“我欲行善积德,但学识浅薄,结果害了自己,遭到这样的报应。”
这个故事告诫人们,对恶人千万不能心慈手软。
为什么?因为人性就是这样,善良的人总是在付出,恶人总是在恩将仇报。
她为什么放着善良的人不管,而去理睬白眼狼?
白眼狼太多,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场灾难,倒不如让他早死早超生。
“驸马过得很好,但本宫过得却不如意,这两年浑浑噩噩,没有一天是清醒的,出去了一趟,脑子却恢复了清明你说这是什么原因?”唐柠打断了他的话,低着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周澈愣了。
唐柠浅笑了一下,“对了,驸马今日找我,有何要事?”
周澈到了唐柠面前,嘴巴张着,却迟迟说不出话来,可以看得出他本来是有底气的,只是到了唐柠面前,那底气就不见了。
“前几日,在朝堂上……”
小猫现在蹦到桌子上,边走边摇头,可爱的要命。唐柠看着它这小蠢样,忍不住揉了揉它的小脑袋,“不好意思,驸马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能再说一遍吗?”
驸马那点耐心就被唐柠这态度给弄的烟消云散了,“前几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你可知道,漠北不能没有我,你不知道那些野蛮人有多么的凶悍,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们的铁骑将踏进大梁,然后大开杀戒,导致民不聊生。”
“我听说前几日,驸马又一次被人打了,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谈何保护黎民百姓。这大梁,离了驸马就不能活,驸马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这率兵打仗排兵布阵之事,驸马是个文人,最喜欢诗词歌赋,也懂这个?”唐柠这就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挖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