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外缘,无名小岛。
两道仙光飞落,迫退了岛上厚重的毒瘴,显露出其原本的景色来。
姬飞晨是第一次来,因而不觉有异,但王珝看了一下只剩一座的巨岩,心里有所觉察。
“那尊龙神雕像消失了,该不会和龙王有关?”
心中念过一句,王珝伸手一弹,虚空隐隐波动起来,有仙府虚影若隐若现,似乎与现实隔了一层幕布。
“这是谁的洞府,似乎规模不小?”
姬飞晨有些奇怪,那虚影之中呈现出来的仙府内部风景各不相同,有荒原之上的天坑、一望无垠的草原、长浪击空的溟海,甚至还能看见一些城池以及在其中生活的人类。
“几位先辈联手创建的传承仙府,如今已然有主了。”
王珝以法眼观照这方虚空,找到了仙府的门户。
“就是你说要来拜访的那人?”姬飞晨有所明悟。
“大概。”王珝含糊一句,他也不清楚如今仙府之内是那成功复活的阵灵为主,还是以有开启仙府信物的吴雷为主,不过在道人推算下,他知道这二人如今都在仙府之内。
王珝和姬飞晨二人无故飞来,又在仙府之外盘桓不去,甚至还触动了仙府虚影,其中主人家自然有感。
虹光升起,云雾飘渺,阵阵仙音不绝于耳。一道玉桥从虚空中探出,直直落于王珝二人面前,另一头则是一方虚空门户,正在那巨岩之中。
门户之后,仙光隐隐,浓郁的混元一气正在内里浮动,遮掩住了其中景象。
“这也是一位炼气前辈?”
姬飞晨略有心动,如今炼气士结团自保,多认识几位古法前辈总对他没坏处。
“我倒是没想到,不过也不奇怪。”
王珝倒是一愣,但思及阵灵之道,也明白了其中究竟。
二人对视一眼,暗地里有所提防,然后便踏上玉桥,走入仙府之中。
入了仙府,混元一气退去,显露出一方庄严肃穆的大殿来,殿中少有奢华之物,反而多是一些石制器物,又给殿阁添了几分古朴与厚重。
大殿主位,一道身影高居其上,其人面容古拙,衣饰有上古风气,眼下正满面寒霜地向王珝看来。其人身边搁置着一方玉色小印,道道剑气在其中吞吐不定,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凌厉之感。
而旁边,却是腰悬铜壶的吴雷在此侍立,火鸦道人面上泛苦,见王珝到来,连忙给他使弄眼色。
王珝见状,轻轻一笑:“怎么,这是下马威,道友似乎不待见贫道?”
面对似乎不怀好意的主人家,王珝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并不敢怠慢,毕竟谁知道其人身陨前到底实力如何,如今复活后又剩几分。
道人一拍额头,三花庆云大放光明,天河流转、血浪浊潮之声鼓奏合鸣,隐隐间构成一方清浊太极,其中两道身影直直看向主位之人,亦是早有防备。
左侧之人,俊美无匹,手执血刀,身着红衣,周身赤潮冥河翻涌,显化种种杀生之术,似堕修罗之间。
右侧之人,威严高渺,广袖宽袍,手拈碧绿宝叶,空歌激响,三光簇拥,备述清灵之美,如同神祇亲临。
两道三尸神化身气息相互弥合,道路彼此呼应,更有一道碧色与血色交织的天河在二人之中来回穿梭,演绎清浊动静之妙。
“这就是静川师弟本身的道路,似乎与我有些类似。”
姬飞晨若有所悟,他仙道身份“清泓”修行三光神水,魔道马甲“姬飞晨”以冥河弱水称雄,和王珝如今表象十分相似。
“而且他第二道三尸神化身上似乎还有太上一脉的道蕴,和那神秘人身上的十分相像。”
面对王珝这幅架势,已经复活过来的阵灵沉默一阵,方才开口道:“你这次又想干什么?”
“贫道并无恶意,只是对于虚实变化之道有所领悟,特地来和道友交流一番。”
“交流?有你这么交流的吗?”
阵灵眼神有意无意地在那第二道三尸神周围的碧色道炁上停留一阵,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贫道只是见道友手中的空山通明玉印有所恢复,似乎已经恢复到了地仙真器一流,想必道友也差不多是这个境界,因此见猎心喜,想和道友过上几手,印证自身大道。”
王珝面上不动神色,水源如意已经被他召出,在手中一掂一掂,似乎随时会抛出砸到对方头上。
“不必了!”阵灵袖袍一挥,玉印消失不见,“有什么想说的就说,说完赶紧走!”
“不急不急,”王珝手中如意轻动,“道友如今成功返生,贫道心中甚慰。我和道友也算是几次相交,但至今仍不知道友姓名,实在有些不妥,不知道友可愿告知于我?”
“叫我余道人便是。”
“原来是余道友。”
王珝点了点头,又试探着问了几句,见其人始终没有和自己交手的打算,面上略带惋惜,心底却暗松口气,开始和余道人讨论起虚实之理,时不时把几个有关炼假成真的问题掺杂着拿出来讨论。
而余道人许是想快些让王珝离开,并不觉有异,随口将其回答。王珝在心中略作推演,知道其回答当无大碍,于是将其记下。
半日后,王珝心满意足,出言告辞。
虽然余道人因为一些事情不待见王珝,但是对于二人论道倒也乐见其成,且在其中收获不少,因此话语间也多了几分和气,不再像先前那般咄咄逼人。
余道人看向王珝:“你心外无物的道路的确精妙,和老夫纳自然万象于己心的路子也有共通之处,让老夫开了眼界,有所领悟。只不过,你似乎对于梦幻之道也有所感悟?”
王珝心中苦笑,这余道人眼光实在毒辣,竟然看穿了一些虚实。
王珝心外无物的路子,是当年化身王惊澜在余道人开辟的槐安城中驻留数十载所得,有些陆王心学的影子在其中。
而他关于梦幻之道的领悟,则是近日冥冥中有感而来,或许与自家身为南华梦中所蕴生灵有关。
“的确,”王珝也不否认,“正因偶有所悟,因此才来找道友一论其中精义。”
余道人点了点头,微抚胡须,没有说话。
王珝知道其人再无疑问,于是便和姬飞晨二人离开,向玉隆港方向行去。
......
王珝二人离开后,余道人看向吴雷:“你与这静川道人也算熟识,如今可能看出其人功行如何?”
“弟子眼拙,初时望去,却似如坠云雾之中,看不真切。直到静川道友放出庆云之后,方才有所明悟,想来其人已有地仙道行。”
余道人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说你二人初次相识之时,他不过蜕凡?”
“当时他曾谈及人仙机缘之事,弟子因此推算而得。”
“不过一载时光,便已有这般境界,果然是道君化身吗?”余道人心中暗自思量。
说实话,他本来并不想和王珝相见,邀请其人进来也是抱着宴无好宴的心思,但当他看见王珝庆云之中那缕碧落道炁之时,余道人主动让步了。
余道人也是个有来历的,昔年也曾在玄正洲上闯出一番名头,因缘际会之下知道不少天域之秘。
天域其实并非一方独立世界,毕竟天界尚处于太元道尊的构思中,还没有开辟出来。
实际上,天域就是各位道君大圣们所开辟的独立世界,内里多是自家门人弟子,以三尊圣境为核心,聚集在一起,号称天域。
而在天域之中,什么法力肉身全是次要,唯有大道才是永恒。天宫之中的生灵识人,根本不是看法力深浅,而是看对方道韵高远灵妙与否。
试想,那些天人大圣化身众多,有时化身出游,若是被一些低辈弟子不小心冒犯到,平白没了兴致不说,和他们计较那也是自降身份。
再说,那些第二阶的大能们,一个个化身万千,应缘显化,谁又舍得往化身之内注入万载法力?即使有也不多。
所以,道君大圣凝就化身,只以一缕大道灵韵化作核心,象征自身本源标识即可。很多天人化身行走在外,更是彷如凡人之体,一点法力都没有。
若是个有来历的,见了这些自然知道其人身份,不敢随意冒犯。若是个眼界不高的,那自然也有所应对。
余道人昔年在玄正洲上修行,曾机缘巧合之下结识过一位大圣化身,更得其助往天域一游,触摸到了天仙道果。
只可惜后来余道人犯了杀劫,尚未飞升便就此陨落。而那位大圣也在闭关之中,无法施以援手。
所以余道人最终无奈,只好保持魂体,以此运转仙府法阵,试图炼假成真,再造一具最适合自家的先天道躯出来,以更进一步,直接飞升天域。
是以他今日一见王珝庆云中那缕碧落道炁、纯阳元神之上的不朽灵光、以及隐隐约约的太上道蕴,便知晓此人定然是一位道君化身,再不济也是一位天人预备役,和自己生前相仿。
再思及王珝修行速度,余道人心中便有了底,自以为想通了王珝来历。
“若真是道君大圣下降,垂迹显化,那我也并不算亏。”余道人安慰自己,“那些存在最是讲求因果,日后我当有所获。”
想到这里,余道人心中舒畅不少,再看向吴雷,想起其和王珝也算熟识,因而含笑道:
“当年我与几位好友建立仙府,各有谋算,你却是得了其中一人的信物,因而有此继承仙府之机。只是老夫复活,却是扰了你的机缘,因而把你收作童子,在旁侍立,以作补偿。”
吴雷口上诺诺,不知道余道人是何意。
他当时与李辰逸等人分开后,就在此祭炼仙府,顺便渡劫成仙。
不过月前他刚刚祭炼仙府成功,这余道人就突然出现,把他拘在身边,让他做侍立道童。
平日里,余道人若是心情好了,倒也会给他讲道谈法,但始终没有表明态度,不知其人心中究竟有何盘算。
今日王珝来时,他在一旁,清楚地看见余道人面有不豫之色,似乎对于王珝很是反感。所以才给王珝示意,让他尽早离去。
不成想二人论道完毕后,这余道人似是想通了什么,竟然和颜悦色,甚至还和自己说起话来。
那里,余道人还在继续道:“你之修行功法,虽然以火为表,但暗地里却还有一些土行的路子,我说得可对?”
吴雷拜言:“老师火眼金睛,确是如此。”
余道人笑了笑,道:“这却是巧,这仙府之中有我昔年一位好友传承,路子与你相合,亦是火土之道,且并无后人留下。你可愿继承他的道统,发扬其名声?”
吴雷闻言,知道自家机缘临头,因此谢道:“弟子愿意。”
“善。”
余道人面有笑意:“既然如此,以后称我师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