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悬崖石穴。
残霞未散,淡雾沈绵。
面色苍白不已,脚步虚浮的明轻月立在崖壁外的一方平台上,衣袂鼓荡,几有飘然欲仙、乘风归去之感。
在她身前,则是目光投向火焰海深处,似乎有所发现的王珝。
“师父,徒儿已经准备好了。”
明轻月小心地踩踏在湿滑的石台上,努力保持着平衡。
她现在正处于废功后的虚弱期中,虽然肉壳依然强健,远超常人,但一身真气尽数废去所带来的经脉空荡感却让她产生了错觉,自以为虚弱无比,似大病初愈一般。
“唔,”王珝点点头,收回瞭望远方的视线,回首看向明轻月,“我传你的那道法门可熟悉了?”
“经过几日揣摩,已然初步掌握住了。”
明轻月恭敬答道,同时念头一转,丹田之中一道形如漩涡的碧色符箓微微沉浮,周身有碧色纱衣笼罩全身,将其护住,不至受海风劲拂之苦。
“原来你选择了这种真水。”王珝点了点头,看出了明轻月的选择,也没有过多评价。
明轻月如今将一身碧波真气尽数废去,凝成了一道操纵真水的神通种子,其人丹田中那枚碧色符箓,便是她在这一阶段的成果。
接下来,明轻月还得把这道符箓彻底炼化才是,不然神通符箓和她自身之间依旧有一层隔阂,有被人强夺的可能。
在某些大千世界,修士修成的,类似于这种神通符箓的事物,就跟金丹妖兽所结出的内丹一样抢手。
另外,明轻月所选择的真水雏形是一种王珝推演出来的后天真水,没有名号,性质贴近他在玄正洲上所得的先天碧落道炁,不似一般真水那般性属老阴,而是有一股阳和之气内蕴其中,最善滋养元神、肉体,比之血腥诡秘的血河真水也不遑多让,可谓是一正一邪,相生相克。
“既是如此,你便可以尝试修行《沧浪歌诀》了,”王珝伸手一探,一道流光钻入明轻月脑中,“天涯海角楼中所藏典籍,由着选择功法的弟子大多都是内门、真传一流,最差也是引气期修士,是以看守楼阁的长老并不会拓印引气期以下的功法给你。除非你成就金丹,可以遍览门中所藏,如此才能一观全本。”
明轻月细细体悟王珝所传,发现果然是《沧浪歌诀》从最基础的锻体养气阶段开始的法门,内中的观想法门也和她最初所学大不相同,乃是存思九种不同的浪涛形态,以此涤荡灵魂,保持念头清澈。
“徒儿谢过师父。”明轻月微微一拜,便打算退回静室之中修行。
对于她的举动,王珝不曾阻拦,只是吩咐道:“你如今功行倒转,无法辟谷闭关,所需食水,自去宗门驻地处索要。至于如何登上悬崖,也算是我对你的一重考验。”
刚回到静室中的明轻月乍听此言,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若非王珝提醒,她当真忘了此事!
看着来不及闭关,急匆匆从石室内出来,不断打量洞府所在这处悬崖上落足点,意图寻找合适路径的明轻月,王珝轻轻摇头,返回了自己的洞府,念头一转,已然联系上了远在太元天的本尊。
......
太元天中,身披太极道袍,手握混沌令旗的王珝笑了起来,估摸了一下大致时间,摇头道:
“基本框架已然做得差不多了,只是一些细节还得调试一番。再者,我还不曾决定下来都有哪些人参与,其中名额,也得仔细筛选才是。”
道人伸手一抹,面前光影重叠,变幻轮转,隐约可以看出一些事物的模糊形状,细细观去,似有沟通诸天万界之感。
“我最开始,只打算请几位‘主角’入内一观,”王珝自语道,“可前不久轻月这孩子的言语却是提醒了我,我是否太过注意某些人,而忽视了其他一些‘配角’呢?”
道人沉吟一会,面前事物一个晃动,分裂出数十份,规规整整地排列在一起,被王珝一手抄起,洒向了面前虚空。
“以我目前之能,借助道德师伯他我所留之物,勉强可以干涉这方宇宙之外的事物,具体如何,还得看师伯祂老人家的态度。”
王珝目露期待地抬头看去,过了片刻,却是笑了起来。
“果然,师伯清静无为,自不会在意我这些小动作。”
......
三十三天之外,普普通通的古老宫殿之中,炉火熊熊。
面色平淡的道装老者坐在八卦炉前,双目微阖,似对世间万物漠不关心。
忽然,重重殿阁之中,有一座内腾起诸多颜色各异的光华,散落各方,还有一道最为粗大的流光直接遁破虚空,消失不见。
面对这等异动,道装老者只是眉头一挑,依旧毫无波动。
反倒是老者身边的两名金银二色袍服的童子面色一变,金袍童子匆匆走出殿外,不一会又赶了回来,向老者禀报:
“禀大老爷,那位师弟的躯壳前不久忽然有所异动,抖落数十件莫名事物后便穿遁虚空消失不见。”
金角童子话语中满是惊疑,这里可是彼岸道场!王珝一个连传说都不是的真君如何能在此作妖?
谁知面对童子回报,道德天尊只是轻轻颔首,淡淡出言道:“此事我已悉知,且随他去罢。”
“是。”金角童子不再言语,放松下来,站回了自家原先所在位置,捧着一支玉净瓶不动不摇。
古老宫殿之中,依旧炉火熊熊,似是亘古不变。
......
真实界,北周,荒山孤岭,一座道观之中。
成熟俊美,鬓角斑白的孟奇坐在正殿之后,背后是幽深难言的元始天尊塑像。
神游万界,一念恍惚之中,孟奇眼前忽然一亮,看见了一方闪烁着琉璃光泽的天地。
内中山林蓬勃,小径通幽,一座青灰色寺庙坐落山腰,庙中有一棵菩提树,树下端坐着一尊身成白色,手结说法印的佛陀,正含笑看来,声如雷震:
“孟师弟,何不入内一叙?”
孟奇笑了起来,以神识为锚,将自己位于北周的身体拖来,反向降临了这方净土。
“王师兄十年不见,却是躲在这里逍遥享清静。”
孟奇青衫磊落,双手负在身后,登临了山间小径,进入了寺庙。
一路行来,山间众多采药僧人对他皆是双手合十,恭敬一礼,算是见过这位新晋法身。
“前不久正道法身于画眉山庄集会,为何不见王师兄前来?”
“叫我法海便是,”佛陀念了一句法海雷音如来的佛号,解释道,“本尊早在十年前便离开了真实界,探索诸天万界去了。”
“原来如此,我说怎不闻师兄近况,我还以为是自家偏居一隅,孤陋寡闻了。”孟奇笑了笑,混不似当初那般身如槁木,心若死灰。
“那法海师兄你十年不出,今日与小弟相见,又是为何?”
法海轻轻摇头,伸手在孟奇面前摊开,露出一方镌有古朴花纹的令牌:
“本尊行走万界虚海多年,无意中也结识了一二好友,收下了三五门徒。又思及诸天万界广大无边,如恒河沙数,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有再见之机,于是特意制作出一些小玩意,方便彼此之间相互沟通,内中还有一些其他功能,可用来调教弟子。”
为本尊名声考量,法海特意把王珝本尊制作这些事物的理由说得高大上了一些。他总不可能说是为了给某人奇遇、在一旁看戏才制作出来的吧?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和孟奇心中的某个计划不谋而合了。
“不瞒师兄说,其实我亦有类似念头,”果然,孟奇笑了起来,“不过那个计划还是一个雏形,比不得师兄已出成品了。”
“不过是小范围试用而已,师弟若是有意,你我可合力将其完成。”法海僧袍一抖,其中又落下几枚令牌,“江师妹和阮师妹的令牌就麻烦师弟转交了。其余几个,师弟若是有看得上眼的后辈也可赐下,方便他们开阔眼界。”
诸天万界进步修士大型联谊会?孟奇心中腹诽了一句,按法海所言来看,届时其中定然不止真实界人物,应该还有王珝在外游历所结识的好友以及后者门人。
“对了,王师兄。”孟奇忽然想起一事,斟酌着说道,“关于齐师兄他......”
数年之前,齐正言自九幽中回返,不知怎地便收编了血衣教,击杀蛊神,压服血海罗刹,在南荒十万大山之中建立了赤色魔门,此事引得天下震动。
因着其人理念,赤色魔门也被打入邪魔一流,如今跻身邪魔八道之中,不可小觑。
——生死无常宗当年被孟奇请来诸多帮手灭门,血衣教也成了齐正言囊中之物,昔年威风凛凛、可止小儿夜啼的邪魔九道如今只剩下了八家。
对于齐正言的选择,孟奇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他眼下思及王珝也是当世法身,便不免试探起其人态度来。想以此为参考,揣测其他几位法身的看法。
但面对孟奇隐藏的问题,法海只用一句话便将其人打入了痴呆的境地:
“齐师兄创建赤色魔门的过程中,出力良多,压下血衣教内部不满之声,甚至亲自动手清理门户的血海罗刹,早在十几年前,就是本尊一道化身所扮了。”
“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