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教委大院出来,吕振林提着包上面包车,对开车的红星说道:“去城关村宿舍大院。”
红星发动汽车,汽车往北开,拐进建材市场与农贸市场之间的路,从挂着红底白字的吕氏麻辣烫火锅的店铺前经过。
吕振林转头看一眼,门前有个停车区,停了四五辆车,十多辆摩托车。
“停下。”吕振林喊住红星:“去冬子店里。”
红星掉头,去火锅店前停车。
吕振林掏出手机,给食品公司的一元顾问老梁打电话,叫老梁出来一起吃火锅。
这里就在城关村边上,老梁步行五六分钟就能过来。
都老伙计,吕振林进店去要座位,负责这个店的李芳立即迎过来。
李芳是吕家村的人,以前在县招待所上过两年班,由于编制一直没法解决,临时工挣钱太少,今年辞职来了吕冬这边。
有关相关经验,又有一定能力,上个月正式成为这个店的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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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爷。”李芳自然认识吕振林。
“小芳。”吕振林笑着说道:“给我找个安静的桌,你忙你的。”
李芳带他去了一个隔断,专门问过几句,见吕振林没有别的事,去忙自个的工作。
吕振林四处看看,火锅店里顾客不少,还不到十一点半,大厅里三分之一的桌就有人了。
冬子这生意干得不赖,听说大学城的火锅店也开门营业了。
吕振林的思绪迅速回到今天来办的事情上,浓密的剑眉微微凑到一起。
昨天跑的镇教委,今天去的县教委,总的来说一般般。
镇上没有推倒重建的权力,需要县教委批准。
今天在县教委,吕振林连着见了俩领导,反响平淡,给出的说辞很一致,开会研究研究再说。
本就是个村干部,这种话的意思哪里听不出来?
倒不是说反对,但讨论讨论需要多久,真的不好说。
以前吕家村年年申请上级拨款重新修建小学校,上面也是开会讨论再做决定。
这个讨论时间就太长了,吕振林记得吕冬上小学时,吕家村小学就纳入危房范围,结果到这还是危房。
唯一更改的是教室的草顶换成红瓦,还是村里集资修整的。
这年头上上下下都有困难,吕振林既了解也理解,农村不好过,城镇下岗多。
所以,这次就没打算让上级拨款,吕家村一力承担。
幸好预计到了困难,提前打申请,要明年开建前才申报,那才是麻烦。
吕家村小学占的是村集体的地皮,但村里修修补补可以,不能擅自推到重建。
教委这一关必须得过。
等了一会,红星领着老梁过来,俩人多年老伙计,没那么多客套,点过餐边吃火锅边聊。
老梁跟吕振林喝一杯酒,说道:“别的地方怎么规定的我不太清楚,但就咱们青照来说,你重建学校,教委这一关怎么都绕不过去。”他担心老伙计在村里独断专行,专门提醒道:“老吕,你可别擅自做主。”
吕振林笑:“我还没老糊涂。”
老梁又说道:“不管做啥事,总要在规则内去做。”
他夹一筷子肉,蘸酱料吃下去,称赞:“吕冬这火锅,味道比以前肥羊火锅好多了。”
吕振林跟他碰杯:“老梁,公家单位这些事,我不如你,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
老梁滋啦喝一口酒:“不是说了开会讨论?我这么说吧,早晚能通过,等着就行了。”
“我知道早晚能通过。”吕振林略微抖动着浓密的眉毛,心情并不像表面这么平静:“我能等,但村里一百多个孩子不能等!夏天漏雨,冬天透风,有些教室的墙,都用铁丝拉住加固……”
老梁摇头:“我是从宁秀镇上退下来,镇里乡村小学啥情况,我能不知道?吕家村小学不算好的,但也不算最差的,老吕你一年给我打两次报告,连着打了好多年,为啥都通不过?”
吕振林说道:“没钱。”
“对,没钱。”老梁缓缓说道:“别说建新学校,这些年有几个老师能全额拿到工资?教育口缺钱,个别乡镇穷的连民办老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吕振林说道:“我没想让教委出钱……”
老梁当了几十年的基层干部,很多事比吕振林这个满脑袋只装着吕家村的村官看得清楚:“钱是你们出,学校你们建,跟教委领导有啥关系?”
话说到这里,吕振林立即明白过来,其实还是那天村里开会时,李会计说的那个问题。
老梁说道:“你们自个推倒重建,看似减轻教育口的压力,实际上呢?真要传开,领导脸上会有光?”
吕振林轻轻点头:“要让吕家村重建小学,变成能为教育口增光添彩的事?”
老梁没再多说,端起酒跟老伙计共饮。
吕振林也不再多问,有些官面上的事,老梁点上一两分,他自然能想通透。
吃饭完,红星去结账,李芳说啥都不收,红星不笨,知道李芳不收,就得自个拿工资垫上,抬出吕振林来,才把帐结了。
出门先送老梁回家,红星又开着面包车回村里。
市场上趴活拉货早就不干了,他如今也是厂里的正式员工,主要工作就是司机。
食品公司初创,正是高速发展的时候,包括吕振林、李会计和胡春兰在内,基本都是一职多能。
红星全程听了老梁的话,开着车忍不住问道:“三爷爷,我们盖学校,不是做好事吗?这都不行?我咋就觉得,咱们给咱们的孩子盖学校,还得上赶着去求人?”
吕振林说道:“这社会自有他一套运行规则,做啥事都得讲究方式方法。”
回到村里,吕振林开始准备资料,准备措辞,以及找个合适的机会,让教委领导来吕家村视察。
说简单一点,就是吕家村出资重新翻盖小学,要能成为领导的成绩。
吕振林要的是后代晚辈能有良好的学习环境,教室不再夏天漏雨冬天透风,其他的虚名无所谓。
只要孩子们未来能好,自个这些老一辈做些付出应该的。
在村委办公室待了一段时间,吕振林去北边的加工厂,走到集街最北头,沿着小坝的石梯上河堤,一路往西北边走去。
青照河的河水已经很小了,带着黄色的泡沫,发出难闻的气味。
这是典型的雨季过去的标志。
今年运气好,没发大水,又一个雨季平安过去了。
吕振林踩着脚下的河堤,看着对面马家村没修补的破败河堤,轻轻叹了口气。
以今年的水情看,别指望明年能改造青照河。
这破败的河堤,真要熬到下一次大洪水爆发不成?
问题得一个一个解决,河堤今年刚修过,不说能抵挡的住去年那样的大洪水,但比上游其他村段的结实就足够了。
走到三角大坝附近,吕振林看到吕冬正围着一颗酸枣树打转,一只手里拿个盒子,另一只手里抓着双破木棍子临时做成的筷子。
“冬子!”吕振林问道:“今天没去上班?”
吕冬把夹住的一条痒辣子小心翼翼的放进盒子里,以防虫毛掉下来飞舞,笑着说道:“上午我大学城那个火锅店开业,一帮朋友去祝贺,喝了几杯,干脆偷个懒,早点回来休息。”
吕振林走到他跟前,转眼看看敞开口的盒子:“新店生意咋样?”
吕冬说实话:“第一天开业,各种优惠,人挺多,后面生意好坏不一定。”
吕振林轻轻拍他肩膀:“大学城那地,我前阵子刚去过,你火锅店附近的几栋楼里,上班的公司不少了,北边的小区和东边的小区都有几千口子人,还有附近的学生,生意差不了。”
跟三爷爷,吕冬没必要说见外的话:“这两年,公家单位改制的改制,破产的破产,下岗的下岗,咱们这边大部分人都想着干有编制的工作,愿意当个体户的只是少数,无论干啥,竞争都不算大,发展的好机会。”
吕振林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咱们得抓住这个机会。”
吕冬应了一句。
他的几个店能发展起来,跟竞争相对比较小也有关系,放在五六年后创业,那就是要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难度十几倍的增加。
吕振林准备去北边厂里,问道:“你又逮这些做啥?别胡乱对人用虫子。”
“不是给人用,我就留留,放到别的地方去。”吕冬不无担心:“我怕七叔明年开春把痒辣子吃绝种。”
吕振林摇摇头,懒得这叔侄俩,要不是冬子去年懂事,带着老七也干起正经事,这叔侄俩说不得咋祸害庄里。
尤其老七,虽然心里装着吕家村,但时不时就犯浑,自个能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
后面,还得靠冬子多看着点。
吕振林叹口气,老七这种人,管好了是个人才,走差道那就是个祸害。
看着吕振林远去,吕冬继续夹痒辣子,沿着河堤转一大圈,总共就逮了不到二十条,估摸着够今冬天用的。
正好钉子和明明等人放学,跑到河堤上,吕冬去买了包瓜子和花生,要一帮小孩在河堤上逮蝎子来换。
以后的孩子,没人敢让逮。
这年头农村的孩子,仍然是放养状态,逮蝎子不叫事。
等钉子这些人逮蝎子的时候,吕冬想着,痒辣子罐能不能下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