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被无数的百姓堵塞的水泄不通,原本林木茂盛,幽静怡人的学术圣地被一片哭泣,呻吟声所覆盖,死气沉沉的气息,使得小志的心情也欢快不得,脸色始终阴沉着。
凭着矫捷的身手,小志在林木之间穿梭,一步一步向山顶进发,人还在路上,某些事情已经想的通透。
百姓们为何齐集于此?因为庞德公既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学术鸿儒,更是荆州豪族的势力代表,手中掌握着大把的政治和民用资源,而有幸在这里就读的学生,除了少数天资不凡的少年,也大都是世家大族出身,是以即使鹿门学院没有参与到叛乱之中,叛军也不敢轻易到鹿门山来生事!躲在这里,至少是不用忍受奔波流离之痛苦了。
只是……望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在冰天雪地之中痛苦的挣扎,小志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为何不开山门接纳这些受难的百姓?难道以传道授业为己任的庞德公,也像那些普通氏族一样冷血无情吗?
山门高愈数丈,且用精钢加以固定,难怪百姓们难以闯入,门后有无数守卫手执兵器,严阵以待,但其脸上的惊慌神色却与百姓们相差无几,显然身为鹿门学院的守卫,他们也从来不曾经历过这般大阵仗。
再高的山门也挡不住小志,偷绕到了山侧,寻得一处无人的所在,小志没费什么力气,就轻松的翻越而入,动如脱兔一般,向山顶进发。
越往山上走,鹿门山的别样景致就越发的迷人,树木林立,郁郁葱葱,林间山泉清澈,幽邃寂静,寒冬大雪,非但没有将这人间胜景掩盖分毫,反而更添一丝静谧和高洁,不觉令人沉醉。
“这才是学习的好地方嘛!”喃喃低语,回想起现代社会的大学……小志自嘲般的笑了笑。
看来荆州的战乱,并没有波及到这鹿门山的顶端,山顶房屋参差排列,隐然透着恢宏的气势,几名年纪约十一二岁的小童在庭院中打扫,动作轻灵而稳定,偶尔有几声谈笑从某些房舍中传出,打破了山间的寂静,也只是转而而逝,丝毫不影响这山间和谐静谧的气氛。
“民间的战乱疾苦,看来根本无法惊动这里的学子们,这才是天之骄子啊!”冷冷的低笑着,小志瞥见一端着茶壶的童子,缓步向府院深处走去,心念一闪,动身跟了上去。
芳香怡人,满眼都是让人心静如水的绿意,松竹环绕间,隐着一间小小的茅屋,飘然似有仙气不断的溢出,使得小志也不禁心生敬仰之感。
亲眼看着那小童进到房中又空手退了出来,小志观察四下无人,极速掠至那茅屋窗前,偷偷向屋内观望。
屋内只有两个人,一个安坐如山,沉默不语,只沉默的看着另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眼底的光芒异常深邃,连小志才猜之不透。
“庞德公~~~”来回走动的那人突然停步,对着坐上那人施以大礼,言语中透着哀戚和请求,“如今荆州内部自相残杀,覆亡只在须臾之间,您乃是荆州擎天一柱,应当出来主持大局,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啊!”
庞德公?坐着的那个人就是庞德公?小志大吃一惊,惊喜的眼神,凝住在那当世鸿儒的身上。
庞德公闻言不为所动,只淡淡的品了品茶,一脸的闲适从容,良久才悠然说道:“蔡瑁举全族之力谋叛,当是觊觎荆州之主的大位,倒是张羡你,不知你背后那人许给你什么好处,使得你张族也起兵反叛,将这荆州之地拖进战争的泥淖?”
“这……”张羡一怔,脸色微变,口中仍诡辩:“刘景升固执刚愎,不纳忠言,只知闭关自守,却无力开疆扩土,非明主也!我荆州独立于诸侯争雄之外,固步自封,早晚必为人所灭,与其届时生灵涂炭,还不如……”
“够了!”对方话没说完,庞德公却断喝一声将其止住,那一个瞬间所散发出来的怒意,连小志都暗自心惊。
庞德公冲冠一怒,却瞬间就恢复正常,这般养气的功夫,着实非同寻常,看着张羡的眼神里,满是怒其不争的深沉悲哀。
“无知之辈,怎配讨论军国之事?汝莫再多言,可速速离去,你我多年故交,从此也不需再提了!”
“庞德公,你!”张羡满面羞惭,指着座上的高士,却颤抖不能言语。
庞德公干脆把眼一闭,静坐不理,仿佛进入到坐定的状态之中。良久,那张羡喟然长叹,转身而走,脸上挂满了沮丧和不安。
没得到庞德公的允诺帮助,显然对他的谋叛大计相当不利。
张羡出门后不久,与迎面走来一人迎面相遇,炽烈的敌意瞬间迸发出来,对面那武将打扮的大汉猛的将腰间佩剑抽出一半,怒视着张羡,那张羡虽手无寸铁,却毫不畏惧,悍然与那大汉对视。
“哼~~~”或许是顾虑到在此地动武是对庞德公的不敬,那大汉怒哼一声,再也不看张羡一眼,大踏步直奔庞德公所在的茅屋而来。
小志隐在暗处,心中啧啧称奇。方才从这大汉身上感应到的气势,绝对不在徐晃,张颌等人之下,这人,是个高手!
再勇猛的大将,进到屋中,也散去了浑身气势,对庞德公施学生之礼,满含敬重的说道:“南阳文聘,奉主公之令,前来拜见庞德公!”
“文聘将军请起,刘景升可还安好?”
“我家主公洪福齐天,虽遭叛贼袭击,却未有大碍,如今已安然抵达江夏,正待发布檄文,邀我荆州士民共诛叛贼,还我荆州太平!”文聘满脸愤慨之色,声如洪钟大声说道,但那庞德公却仍一脸淡然,无悲无喜。
“恐怕不似将军所说的那般简单吧?否则刘景升也不会派你来求助于我了!”
“这……”文聘脸色一滞,气势稍颓,“庞德公明鉴,如今叛军已割据南阳,南郡和襄阳,其势甚大!荆州南部半壁,只有镇守江夏的大公子刘琦,和镇守长沙的刘磐公开宣誓服从主公的领导。而零陵、桂阳、武陵等郡,至今未回复主公的檄文!主公命我上山,正是要请庞德公出山振臂一呼,领导荆州士民反击叛军,重夺我荆州正统!”
庞德公沉吟不语,屋内一时陷入到难堪的静寂之中,就连屋外的小志都不觉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了一个字,须知庞德公的一个表态,足以改变整个荆州的局势!
良久,就连骁勇的文聘都流下了冷汗,庞德公才缓缓的开口:“刘景升厚望,实在是让老朽汗颜!但老朽躬耕已久,实在懒于下山走动,恐怕要让景升公失望了!”
“呃?”文聘愕然,方正有棱的脸上隐现一丝怒气,“如今荆州战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就在您的山门下就有无数等待救治的难民,您在荆州有无限声望,为何在这危急存亡之时仍袖手不顾,坐视百姓受苦呢?”
文聘的话语已经足够无礼,但庞德公丝毫不以为意,语气依然平淡:“眼下情势虽一时不利,但刘景升在荆州有偌大民望,即使有少数大族作乱,但支持刘景升的氏族也不在少数,若能谨慎利用,则平叛在望,多一老朽,实在多余!将军不必多说,速速下山去吧!”
“你……”性情粗豪的文聘脸色急变,压抑不住的怒气丝丝透射而出,怒极的他,并没有领悟到庞德公适才隐晦提到的一点平叛大计——民心可用,而是怒视着庞德公,恨声道:“是不是张羡那混蛋许给你什么好处,是以你才决意袖手旁观,坐观战事成败?恩?”
面对文聘无礼的质问,庞德公仍一脸淡然,只是端起了茶杯,饮茶送客。
“哼~~~~”文聘冷哼声中满含着鄙夷,愤然出门,重重跺地的脚步声,良久才渐渐消失。
“哎~~~”端着茶壶凝思良久,庞德公才饶有深意的一叹,微微摇了摇头。
文聘离去后不久,小志也失去了偷窥的兴致,带着满满的疑惑,小志在山间漫无目的的行走。
庞德公这一手,无异于将自己和鹿门学院独立于当今荆州境内的两大势力之外,说的好听点这叫独善其身,说的不好听这就是隔岸观火!难怪文聘会如此愤怒,没了庞德公的表态,荆州的战事毫无疑问将长时间的燃烧下去,受苦受难的只会是荆州无尽的黎民!
想起了沿途所见的十万乱民,小志心中微微的寒战,若战事继续进行下去,不知道将会有多少百姓因此而丧失生命?
难道闻名天下的庞德公,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糟老头子?
正想间,小志偶然听见不远处的一间大堂内隐约有笑声传出,小志心中微微一荡,一丝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了心头!顺着心中的直觉,小志悄然走到那间房舍檐下,悄然向屋内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