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忍地对望了一眼,继续往里走去。
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了,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张格宇见到江一姗的身体仿佛晃了一下,他正准备上前去安慰她,却见她用手指着前方不远的地方,张格宇吓了一跳,只见前方有一团黑影,像是蹲在地上一般。
张格宇移火把一看,却是何家伟正端坐着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打禅一般。他赶忙叫了一声,用手去摇何家伟,何家伟却应声而倒,胸口上还插着那把瑞士军刀。
江一姗也走了过来,用手探了探何家伟的鼻子,一点呼吸也没有。
他死了!
一把折叠的瑞士军刀,并不是很大,刀口也不会太宽,他却死在离大门这么近的地方。可见他那一刀用力何等之猛、插得何等之深,以至于刚进铁门没几步就死了。那是多大的决心才能对自己扎得这么狠!如果光是对笔仙和鬼怪的恐惧,恐怕是无法让一个人这么下死力自杀的吧。
看上去,何家伟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惊惧之色,眼睛虽然并没有闭上,但神情十分安详。连日来的焦虑、惶恐、不安都已离他远去。与其说他那脸上的表情是安详,倒更像是解脱,仿佛老僧圆寂,大彻大悟,对这红尘世界无欲无求,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尽管这些天来,他一直沉默不语,但他对投票选择贝娜娜的事情,一定是后悔了。面对同学们鄙夷的神情,自幼最崇拜他的弟弟对自己的疏离,他每天都在经受怎样的精神折磨。
在何家伟眼里,自己的行为一定也是可耻的吧,大概他认为只有死,才能洗刷自己的灵魂,才能自我救赎。所以,在面对自己与弟弟的生存和死亡的选择时,这一次,他毫不犹豫选择了自己,而且下手这么坚决、这么狠!
张格宇扪心自问,如果在同样的情况下,他会不会作出与何家伟一样的选择呢?面对死亡、面对未知的恐惧、面对鬼怪的索命,他会不会像何家伟一样,为了自保而选择投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一票呢?他突然觉得自己也不能做百分之百的肯定,甚至他开始怀疑,如果自己也有兄弟姐妹,在生死关头,能不能做到何家伟这样,为了救弟弟的性命而选择自尽呢?
能还是不能?
张格宇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资格去鄙视何家伟。他黯然地用手把何家伟的眼睛阖上,转身继续往里面走去,江一姗默默地跟上前。
再往前走,就是长长的甬道和陈飞鸿曾经带领他们去过的小石屋了。张格宇仔细地看着右边的墙,他记得通往小石屋的门就在右面的墙上。但那扇门做得实在太隐蔽,以至于他和江一姗很快就走到了通道的尽头,不得不返回来重新找过。
他这一次吸取了教训,干脆一边走一边不时用手推推。正边走边推着,突然他觉得手下轻轻一松,他立定了,再双手使劲推去,一扇小小的门应声而开,露出了那个低矮的黑洞。这个门做得实在太巧妙了,看上去与其他墙上的石块并无二样,门的边框正在其他砖与砖的缝隙上,怪不得连最细心的江一姗都没有发现。
张格宇蹲下来,刚准备往里钻,才走了一步,他就觉得脚下踩了个硬邦邦的东西。他移过火把一看,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不由得心头怦怦直跳——他脚下踩的是一只手!
一只已然僵硬了的手!
他心中一阵发虚,硬着头皮仔细看去,是陈飞鸿。陈飞鸿正一动不动趴在地上,一只手在前,一只手在后,浑身僵硬,已然死去多时。看他匍匐的样子,应该是从小石屋往外爬,只是爬到这里就再也没有力气拉开门了。
他退了出去,使劲把陈飞鸿拽了一把,没想到陈飞鸿这么沉,一把还没拽动。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江一姗赶紧也上前,二人合力把陈飞鸿拖了出来。
被拖出来的陈飞鸿还是保持着原来的爬行姿势,一只手在前,一只手在后。江一姗默默地看着已然死去多时的陈飞鸿,一动不动。她既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痛哭流涕,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张格宇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他蹲下来,举着火把在陈飞鸿身上来回检查着。江一姗指着陈飞鸿的后脑勺说:“应该是这个伤口造成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
张格宇只见陈飞鸿的后脑勺破了一个碗大的洞,甚至能见到上面的森森白骨,位置正好在方文俊用手电筒砸他的地方。天啊!张格宇只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冷,真没想到方文俊能下这么大力气。
张格宇对江一姗说:“你在这里等着,我还是进去看看。”说着,他一猫腰又往黑洞里钻了进去。这一次,他再也没发现什么,小石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是在石屋地面上,还是能看到大量暗红色的血迹,血迹从石屋一直延伸到通往外面的低矮小通道的地面上,直到他们刚才发现陈飞鸿的地方。
看来,陈飞鸿在他们走后还是苏醒过,也试着努力往外爬,只不过因为失血过多,他没有能爬出这个小小的通道。
张格宇叹了口气,又钻了出去。他见江一姗依然默默地坐在陈飞鸿的身边,一动不动,脸上仍是那副说不出的表情。他不忍心打扰她,也无声地坐了下来。黑暗中,陈飞鸿最后的话一直在他耳中回响:
“这只是个游戏,一个我做的心理试验。”
“为了找这个岛我腿都跑断了。”
“这个地道当初的的确确是小日本逼咱们中国人修的矿道。”
“这个矿洞四通八达。”
“李勇、韩霆、贝娜娜都活得好好的呢,就是抱歉,他们都被分别关起来了。”
“你们等着,别着急,我到地道里去看看,是不是她跑出去了……”
张格宇一阵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