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然大步迈入这个医院,这里对于他来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徐然打有记忆起,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家医院职工食堂里,他的父亲是在食堂做饭的师傅。一家三口总是在温饱线上徘徊的他,看着在食堂飘逸的白大褂,暗自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医生。

当徐然以校第一的好成绩从本地的一所寄宿初中毕业后,医院的一位与父亲交好的医生,为他争取到了去往城区的一所好高中读书的机会。虽然至今父亲也没有告诉他,这位父亲口中“好心的医生”是谁,但也因为这场一直被家人以及自己心心念念的善意,无论遇到多么艰辛的情况,他也从没喊过苦喊过累。

而徐然与黄清源也正是在高中相遇。三年的同班经历,黄清源印象最深的总是每次上学的清晨。大多数情况下,她一进教室就能看见徐然,或许在看书,或许在跟左右闲聊;偶尔她贪睡的某一天也能恰巧跟同样情况的徐然碰上,两人在楼梯间默契地一同避过值日生,而后朝教室后门狂奔。

在高三,高中的最后一年也是最紧张的一年,黄清源坐徐然前座,于是黄清源觉得连每次传递试卷都有了一点点的快乐时光,至今黄清源回忆起高三生活,甚至会有些感谢自己那时的座位,让她能够近距离地保护心中那份好感。

在徐然的印象里,当时的前座黄清源大方、好相处,他们还在迟到的路上相遇过几次,两人一直等值日生走过了才从楼梯间上楼到教室去。

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些呢?

站在血液科走廊的徐然提着父亲交给自己的保温饭盒,想到父亲出门前对自己说,是当时帮助自己去中心城区上高中的那位医生的女儿生病了,正住在这家医院休养,于是想着这是难得可以报答的机会,让徐然提着从家里做好的菜去医院看望她。徐然接过沉甸甸的饭盒时,顺便多问了一句当初那位医生的姓氏,长此以往都没有回答徐然这个问题的父亲,今天告诉他那位医生姓黄。而现在,前台护士告诉他那张病床上的女生叫黄清源。

徐然进入黄清源与田心的病房时,田心正在楼下等待检查结果,秦海燕也因工作暂时外出,只有黄清源一人正在病床上拿着遥控器调试着病房的电视。

“这什么电视啊,为什么什么节目都调不出来?”

黄清源看着电视上显示的无信号,看着遥控器有些恼火。那个新手机就摆在旁边,但黄清源今天尤其不想看手机,想着好久没看电视了,结果调了快十分钟也调不出一档节目。

“你好。”听到敲门声和传来的男声,黄清源放下与电视的斗争,将眼神转向来人,愣了好几秒。

“徐然?”黄清源小心开口,确实是徐然没错,可他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徐然知道黄清源认出了他,但他今天却不是以同学的身份来与黄清源见面。徐然尽量放下心中复杂的思绪,笑了笑对病床上的女孩举起手中的饭盒:“好久不见啊黄清源。”

其实徐然在病房门口看到黄清源的第一眼,就觉得高中的一切朝他扑面而来,护士口中叫“黄清源”的女孩,不是两个人的同名,她就是高三时坐他前座的女孩。

毕竟是昔日同窗,聊了几句后气氛重归熟络。“高中的时候,你还记得我们一起迟到吗,”黄清源一边用勺子舀着蔬菜粥一边跟徐然说,“那真的是我对高中最深的印象之一了。”

“记得啊。”徐然坐在病床边的靠背椅上,笑着跟黄清源谈起高中往事。“哈哈哈哎,你也记得。”黄清源放下勺子,突然有些没由来的不好意思,明明徐然也有迟到,但自己迟到这件事被徐然说出口,倒有些真的当场被抓包的感觉。

“如果不是我爸爸说要我来看恩人的女儿,我都不知道是你住院了。”嬉笑过后,双方沉默,这一场会面,双方都觉得哑然。徐然惊讶于世事的机缘巧合及无常,而黄清源则惊讶于徐然竟然是被自己父亲资助读完了高中。

徐然开口打破了这数秒的安静。

“哎没事…”黄清源习惯性地摆起笑脸。”我这个病挺好治的,我现在还在这该吃吃该喝喝呢,叔叔做的饭好吃!替我谢谢你爸爸啦。”其实她没告诉徐然,当时两人的交集止步于毕业,今天他来看她就是她以前不敢想的快乐了。虽然,应该是看在父亲的份上吧。黄清源微微自嘲般想着。

面对着黄清源——以前的同学,现在父亲告诉自己的恩人的女儿,徐然寒暄过后,竟一时不知道该拿怎样的态度对待她。从前自己日日夜夜想着好好学习,想要离自己做医生的梦想近一点,黄清源至多是同他一起经历高考的“战友”;现在他已考上本地重点大学的医学专业,又恰巧得知黄清源就是帮助过自己的恩人黄医生的女儿,如果自己靠近黄清源,甚至与她发展交往的机会,当初帮助过自己的黄医生,会不会同样看见现在努力的他?被看见,意味着努力就有用,自己的未来就会更加广阔…

可徐然想到这些,高中时的那个前座女孩的身影便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徐然,谢谢你今天来看我。”一顿饭后,黄清源收拾好了饭盒,拍拍徐然认真地对他说。“谢谢你还记得我。”鼓起勇气,黄清源今天对徐然说出了这句话。

“你要加油,坚持治疗,千万别放弃。”临走前,徐然顿了顿还是对黄清源说。

黄清源点头得肯定。

徐然走之后,病房又恢复了黄清源一人在这里时的安静。但因为这场时隔一年多的再次交谈,已经治疗一些时日的黄清源,觉得自己好像又与过去的日常生活重新接轨。

“清源,中午吃什么了?要不要妈妈给你带?”秦海燕加班结束预备返回医院,用微信给黄清源发来了消息。

“不用,中午吃过了。”黄清源发回去一个搞怪的表情后,看着天花板上的滑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