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天尚未亮,院门便被一脚踹开。
李衍从床上惊醒,拎起长刀,刚要越窗而出,却面色一变,连忙矮下身子。
刀柄轻轻挑开窗子,只见院墙之上,已跃上一道道黑影,拉弓搭弦,瞄着所有房间。
是都尉司的人!
李衍眉头紧皱,这帮黑狗找他们干什么?
“哪儿条道上的,亮个蔓儿!”
另一间屋子,沙里飞也隔着窗户怒吼。
他没有神通,黑不隆冬,根本看不清是都尉司的人。
“都尉司搜查逆党!”
伴着冷漠的声音,从门外走进一人,身形高挑,面容焦黑,眼神阴鸷,手中还拎着一把长枪。
“我数三声,再不出来,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李衍眼中冒起凶光,扣住了勾牒。
话音未落,街巷外又有混乱脚步声响起,火把熊熊,同时伴着个愤怒的声音:
“封邯,你做什么!”
是关万彻。
李衍听到声音,心中稍微放松。
在长安城和都尉司起冲突,是大麻烦,他虽能借助阴司兵马突围,但肯定会被通缉。
关万彻到来,至少能周旋一番。
但瞧着这两帮人,似乎有些不对付。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疑惑时,关万彻已带着另一帮都尉司的人,在小院外又围了一层。
他死死盯着那持枪男子,冷声道:“封邯,你们负责的是城中外来江湖中人,莫要过了线!”
持枪男子淡淡一瞥,“东西丢了,这天大的事,本官岂能坐视,况且有郭千户手令,自然要严加排查。”
“严加排查?”
关万彻冷笑道:“我看是想杀人灭口吧!”
持枪男子面色不变,“本官只是奉命行事,关百户说什么,听不懂。”
在他旁边还有一名老者,手掐阳诀,双眼在院中来回扫视,说话间已松开手诀,上前低声道:“百户大人,不在这里。”
“哼,我们走!”
持枪男子也不废话,伸手一挥,带着手下离开,和院外的都尉司成员们交错而过,互相敌视,气氛宛如水火。
经过关万彻身旁时,持枪男子忽然停下,意味深长道:“关百户,这事太大了,你担不起,伱头上那位也担不起,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关万彻冷声道:“封邯,你也太心急了。”
“哈哈哈…”
持枪男子冷笑几声,转身就走。
在他们走后,关万彻才阔步进入院中,冷声道:“我知道你们都醒了,出来吧。”
吱呀~
李衍等人纷纷出来,彼此面面相觑。
沙里飞本想抱怨,但见关万彻那一幅要杀人的冰冷眼神,也只得闭上嘴巴。
李衍则询问道:“关大人,出了什么事?”
关万彻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昨日,凤来客栈掌柜凤飞燕来找过你们,她说了什么?”
和凤飞燕有关?
李衍心中诧异,却是面色不变,摇头道:“只是寻常拜年串门,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汪汪汪!
就在这时,关万彻手下牵着的猛犬嗅来嗅去,忽然对着沙里飞的房间狂吠。
关万彻眼神立刻变得凌厉,“搜!”
话音未落,几名都尉司小旗已快步上前,一把将沙里飞推开,冲入房中翻找。
李衍心中一突,暗道不妙。
很快,这些人便拎着个纸人出来,扔在院中,“回禀百户,是药发傀儡。”
“嗯。”
关万彻眉头微皱,看向沙里飞,“你弄这些作甚?”
沙里飞尴尬一笑,“这不上元节就要到了么,我想着放个这玩意儿,热闹一些。”
“哼,一辈子不成器的玩意儿!”
关万彻骂了一句,眼中杀意却消散许多,又继续问道:“凤飞燕随后可曾来过?”
“不曾见。”
“她都说过些什么?”
“就是寻常拜年的话,关百户,出了什么事?”
“与你们无关!”
关万彻冷冰冰回了一句,随后摆手,就要带手下离开,但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下。
他犹豫了一下,沉声道:“都尉司出了大事,长安城今后怕是不太平,你们与我有旧,还认识凤飞燕,行事小心点,莫被人当了刀子。”
说罢,转身就走。
院内再次恢复安静,三人面面相觑。
沙里飞骂道:“妈的,莫名其妙,这帮黑皮狗莫非吃了火药?”
李衍心中一动,沉声道:“替我护法!”
说吧,直接手掐法诀,小指轻轻一勾。
哗啦啦!
一个刍灵纸人顿时飞起,钻入夜空。
刍灵随风而飞,速度飞快。
这东西乃是以神罡为主,并无阴煞之气,加上李衍道行日渐精深,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关万彻等人,在道路旁树叶中潜伏。
“大人,怎么办?”
“哼,他们寻找凤飞燕,估计是杀人灭口不成,怕事情泄露。”
“关键在那神火铳,只要在朝廷追究前找到,事情就还有转圜余地。”
“昨晚领头的,是牙行堂主白若虚,他也是弥勒教徒,你们从道上打探消息,看对方可还藏在城中。”
“我带人出城去找…”
“是,大人!”
关万彻似乎很是着急,吩咐下去后,便一抖缰绳,带着人策马狂奔而去。
他们走后,树上刍灵也自行燃烧,化为飞灰…
……
小院内,李衍收起法诀,微微摇头。
“都尉司的火器丢了。”
“动手的是弥勒教,还有那牙行堂主白若虚,也是弥勒教徒。”
“凤飞燕,怕是成了都尉司两派争斗的棋子,如今生死不明,不知跑到了哪儿。”
“嘶——!”
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这可是天大的祸事,朝廷对新式火器如此重视,发现丢了,肯定大动干戈,长安城怕是要乱了。”
“真是的…道爷,你不说今年万事顺心么,为何又出了乱子?”
“唉~贫道又不是真半仙,卦象是这么显示啊,不过都是福祸参半,也不好说。”
“别说这些了。”
李衍看了看远处,沉声道:“东西丢了,跟咱们无关,但经此一事,都尉司两方人马之间的争斗,怕是会转到明面。”
“咱们认识关万彻和凤飞燕,难免被当做棋子,牵扯其中。”
“还有,白若虚那混蛋竟是弥勒教之人,现在想来,当初引咱们去香积寺,恐怕也不怀好意。”
“长安城是不能待了,沙老叔,你们收拾一番,天亮后就离开,到长安城外找个地方躲藏,等我消息。”
沙里飞一急,“怎么,你还要留着?”
李衍摇头道:“鼓王大会的事,已经答应了万前辈,就不能失言,况且华山名额对咱们很重要。”
“都尉司两帮人马如今都上火,只要我藏起来,他们便顾不上理会,上元节一过,只要拿到名额,就立刻离开前往华山。”
“买到法器后,大不了去外州躲一阵子。”
“如此……也好。”
沙里飞和王道玄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也只能按照李衍说的来。
…………
三人当即收拾一番,天刚蒙蒙亮,沙里飞便和王道玄拎着行囊,乔装打扮成客商,跟着人群出了长安城。
而李衍则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微微摇头,将门锁上,背着行囊离开。
他首先去了兰陵坊,从侧院跳入黎家大宅,跟被惊醒的黎夫人以及黎空青说了此事。
当然,李衍没说火器的事,只说都尉司内斗,他们怕牵扯其中,只能离开。
“这…真是祸从天降。”
黎空青有些无语,摇头道:“世子对鼓王大会很感兴趣,听说你和咱陕州术士弄了队伍,还想着见上一面,鼓励打气呢。”
李衍沉思了一下,“上元节怕是有危险,那天诸位最好别出门,空青兄长也想办法劝住世子。”
“你们等着,什么时候城隍庙那棺椁运出长安,都尉司争斗有了结果,那时长安才能平静下来。”
“言尽于此,师傅,保重!”
说罢,对着黎夫人深深弯腰。
“唉~”
黎夫人也是叹了口气,“江湖便是这样,许多事身不由己,你务必小心。”
“是,师傅。”
出了黎府,只见大街上巡城的兵丁明显多了不少,李衍心中一动,背起行囊钻入小巷之中。
…………
常乐坊,豪宅大院内。
“一二三,起!”
随着郭禄全一声吆喝,四五十名汉子齐齐发力,一大两小三座神楼顿时被抬起。
“听我号令,风!”
“嘿吼嘿吼!”
郭禄全一声大吼,汉子们顿时喊着号子,抬着神楼缓缓前行。
“林!”
一声令下,汉子们又扎紧马步,纹丝不动。
这些都是脚行中人,各个气力十足,在郭禄全指挥下,虽比不上真正杠夫,但也进退有序。
与此同时,后方战鼓乐队也推着一面面大鼓紧随其后,鼓声轰鸣,配合众人节奏。
另一边,万掌柜则看着手中条子,微微摇头,“诸位,李兄弟另有要事,上元节那天会现身前来,咱们先排练着。”
“今日城中确实不太平,他去了哪儿?”
“管那么多作甚,咱么先练着…”
…………
平康坊,金宝赌坊已被查封。
一队队都尉司人员,带着官差将整个赌坊翻个了底朝天。
“报!发现密道!”
“搜!”
远处窗口上,清苑楼花魁赵婉芳收回目光,看着正狼吞虎咽的李衍,嫣然一笑:
“怎么,就打算在青楼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