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颠簸,幸好有春意陪着我走过那每一片盎然,离开相府之后我才知道这世界有多么的大,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有趣,心底却在暗暗期待着姐姐将我救出的那一刻。
我知道迎亲队伍中两个为首的,一个姓宁,一个姓白,我真怕自己的离开会终止他们在无相的仕途,可是人生中总是难免会有这般的牵扯,我的孩子保住了,就必然要有一些人牺牲了。
那是在山间,隐隐的风动,飞摇的树枝让我感觉到了即将而来的一切,姐姐派来的人必是要行动了。
头上的喜帕早已摘下,衣裙也打了结,不想让那裙角阻了我离开的脚步,我从悄悄打开的轿帘子向外张望着,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了。
可是,那头前带路的人依然悠闲自在的走在山间,丝毫也没有察觉到这周遭的变化。
我听着风声,然后是一些黑衣人飞闪而至,心中却一凛,周遭的杀气太重,让我不相信那是姐姐所派来的人,我心慌了,却在这时,只觉一股异香飘进鼻端,于是,只在片刻间我便人事不知了。
我醒来,也不知经过了多久,却直觉我腹中的胎儿似乎又长大了一些。
那是在一间小院里,是我陌生的小院,院子里有两个女人,却足够侍候着我了。
我迷朦的望着那一切,我抓着一个女仆问道,“这是哪里?”
可是她回答我的却是无声。
我急了,我抓着她的肩,“快说,否则……”
那女仆拼命的摇首,然后张了张嘴,又指了指她的口中,我看进去,一刹那间竟然慌了,那女仆她竟然是哑巴。
转身,我又奔向另一个女仆,果不其然,她也一样的是个哑巴。
院子外有穿黑衣的人在把守,我冲过去,一样的连那黑衣人也是哑巴。
他阻止了我的欲要奔出,看着他腰间的剑,我就知道他是看守我的人。
我拼命的向着那院子外的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怒喊着……
可是久久,久久,任凭我哑了嗓子,也依然无人理我。
怆然的后退,心彻底的迷糊了,难道不是姐姐救我离开了吗?
姐姐没来吗?
却无人回应我的疑问。
从此,在那被围墙阻隔了一切的小院子里,我的世界除了我自己与那周遭的虫鸣鸟叫,便再也没有了人语,我甚至连时间也无从确凿的知道。
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就连着孩子出生的时间我也无法确定了,我只知道他的出生必是在冬日里雪花飞落的时节,这是在我知道我有了身孕时便推算出来的。
衣食倒也无忧,清茶淡饭,我却没有了自在与快乐,然而为了我腹中的宝贝,我却不得不苟活着。
阿轩,为什么你不来救我呢?
我无数次的呼唤,呼唤着你来救我,一直有一种感觉,你就在这世界的某一个地方正奋力的寻找着我的踪迹,可是你却一直不来,一直让我孤单寂寞。
阿轩,如果我与你的心灵有感应,你应该会找到我的。
可是,便在那小院里,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日出日落,我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你的到来,这里,所有的人对待我都是冰冷的,就连那眼神也没有任何的温度。
我病了哭了,都属于我一个人的事情。
腹中的胎儿渐渐长大了,就只有他陪着我度过我生命中的每一天。
我后悔了,后悔让姐姐救我出来,必是被别人钻了空子,而姐姐也必会为着我的失踪而痛苦不堪。
心,真的好累。
我却无法冲出这牢笼去告诉姐姐告诉阿轩,其实我还活着,就活在这不知方位的小院子里。
就要生了,没有稳婆,有的只是那两个从不说话也从无表情的女仆,她们除了送给我吃的穿的,让我在寂静的疯狂中度日之外,便只是每日里默默的守在我的身边,赶也赶不走。
我常常苦笑,其实她们不是在照顾我,而是我监视着我。
怕着我的自杀吗?
我不会的,便是为着阿轩的孩子我才离开了西楚远嫁,那么我也会为着阿轩和阿轩的孩子而苟活着。
人生,便是有着这么许多的无奈。
那冰冷的冬日,雪花飘落的白色世界里,我终于生下了我的孩子,可是那两个哑女却没有动手帮一下,我不懂生呀,手忙脚乱中,终于听得孩子的哭声时,我却在痛意中晕了过去。
可是孩子哇哇不停的哭声却立刻就惊醒了我,满身的血,我连抱着他的力气也没有了,那是一个小男婴,虽然不停的哭着也踢踹着他的小脚,却掩不住他的可爱。
我以为他会象你,呵呵,
可是我错了,他却象我,象着他的妈妈,仿佛就是我的翻版一样。
我把他搂在怀里,盖上了被子,他便立刻就不哭了,真乖。
那一夜,我便在血泊中与他一起艰难的熬过了一夜。
我不懂,不懂了那两个女人的残忍,为什么她们就不肯帮帮我呢。
没生产的时候,至少我还有暖热的饭吃,还有干净的衣服可穿,可是,生过了孩子之后,饭是冷的,衣服也没人为我洗了。
她们是故意的,然而我却问不出她们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我斗不过他们,我只是小小的一个弱女子呀。
那人,他到底是谁?他对我可真是心狠呀。
姐姐,为什么你不来救我。
阿轩,为什么你也不来救我。
那样的出嫁,却是终结了我的幸福,我不甘呀。
我的孩子,却也与我一样的受苦。
为着他,我拖了一身的病痛去洗衣煮饭,为着他,我做起了我从来都未曾做过的家务。为着他,我从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而蜕变成为了一个妇人。
明知道,那样的月子会害了我自己,可是,我却不得已,因为,我舍不得孩子,我不能让他饿着,也不能让他冷着了。
那样的雪天,我冲出屋子里多少回呢,就是为了从那结了冰的深井里打上一桶桶的生命之水。
那之前所有的记忆里,雪是最美的,可是从那一个冬天开始,雪却是我生命里最痛的一种恨。
冷,让我做下了病,许多的病,所以在孩子满月的时候,我便再也没有一日好过了。
浑身的病痛,便是孩子支撑着我活了下来。
三年,饮血中我挺过了三年,却在不久前,我突然就失去了他。
那一个夜里,不知是谁在我累极熟睡的时候居然狠心的将他抱走了。
我醒来时,看着身边的空空如也,却再也没了他的踪影,我可爱的孩子,他不见了,没了他灿烂的不识愁滋味的笑脸,没了他活泼亲切的身影,没了他稚声稚气的童音,我的世界从此不知要如何度过。
可是没有了,他就是离奇的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我想到了死,可是我却不甘心呀,我想要知道那害我的人他到底是谁,我更想要找到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可是为什么就是有人这么的残忍呢。
满行的泪落,我却只能天天日日祈福,祈福给我的孩子,祝福他天天平安,快乐!
几番泪洒,几番祈盼,曾经走过了繁华,更走过了无数的艰辛与苦难,那一日我斜倚在窗前,窗外细雨朦朦,满目的青翠在雨中清新的为夏日增添了几许柔美,无声的世界依旧,院子门前那两个黑衣人还是如三年前般不改的容颜。
却在恍惚间,一乘小轿飞来,那红色的流苏在雨雾中飘荡起浮,我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我让我突觉有些陌生的事物。
我倏然冲出了屋子,就站在雨中,任雨水打湿了衣衫,心头是阵阵颤粟的痛,那是我早已习惯了的,只要雨天便会自然就有的疼痛。
轿子走到门前时,那轿夫便立刻与黑衣人缠斗了起来,我心中一喜,直奔过去,怎么也不曾想就在我心中已濒临绝望之际,姐姐终于找到了我,也救出了我。
那么久了,当我终于走出那间小院的时候,心里竟是说不出的辛酸。
当那囚禁了我上千个日日夜夜,给了我无数痛楚的小院终于在眼前消失的时候,我喜极而泣。
轿夫说,是姐姐请他们来救我离开的。
我坐上了轿子,可是我心里惦念着的却是我的孩子。
阿轩,你有一个儿子了,可是我却不知道他在哪里,轿夫依着我的话搜遍了那小院子的前前后后,可是山山水水间又哪里还有孩子的消息呢。
忧伤着回宫,我心里想着的,念着的是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
述说着那些过往,那些让人不忍忆起的从前,每一声第一句都让人痛断肝肠。
婉柔依旧悠悠靠在轻展轩的肩上,嫩白的手总是不自觉的抖了又抖,那是她的病,便是月子里做下的病,怎么也难医治了。
轻展轩在听完这所有一切的时候,只觉心里五味杂陈,这一刻,他真的猜不出婉菁的心里了,婉菁说倘若他不入宫,那么自己与婉柔的儿子便会……
可是如果把婉柔的所有遭遇与婉菁联系起来,他却绝对不能相信,那是她嫡嫡亲的妹子呀,不会的,不会的,孩子的事或许是婉菁杜撰出来威胁他的一种手段,他希望如此,否则那另一个答案怎么也让人无法接受。
老天弄人,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失
踪了,一个却似乎是被人调了包,而这一些却仿佛都与婉菁有关。
而他也因此被婉菁要挟住了,怎么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孩子的性命……
“柔儿,待你好些的时候就画一张儿子的画像给我吧。”真想告诉婉柔,婉菁正拿着儿子来要挟自己,可是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却硬生生的又咽了回去,婉柔病得这般的厉害,倘若再告诉她这个消息,只怕她会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有时候,一个人最难以承受的便是她至亲的人背叛了她。
婉柔起身,仰首都是祈盼的看着他,“阿轩,你会为我找到他,是吗?”
他轻笑,那是他的儿子他当然要找到了,只是婉菁那一关似乎很难过去,婉菁要的不是别的,便是他。
而他,什么也给不了婉菁,给了的就会是恨,最恨她的无情。
因为婉菁让他休了如沁,因为婉菁早已伤害了蒙在鼓里的婉柔,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是以婉柔的儿子来要挟,这本身就是对婉柔的一种无情。
“是的,我一定会找回属于我们的孩子。”心里发着誓言,他能做的便是努力的让婉柔的后半生幸福了。
只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又如何能抛开从前的那些阴影,重新回到阳光灿烂的日子呢。
再相见,她的柔弱与苍白让他心怜,所有从前那仿佛无休无止的牵挂也涌上了心头,那牵挂曾经强烈的如一坛烈酒一样焦灼着他的心,可是这一刻,当他与她久别重逢后时,那牵挂便如一条山中小溪,悠悠远远的淡去再蜿蜒到远方。
他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婉菁的一切,为的只是想让婉柔的心里多一些快乐吧。
任谁也想不到她的姐姐居然……
那一夜,他拥着她而眠,却在她不住的惊悸中更深的体会到了这几年来她的艰辛与苦难。
那个人,他到底是谁,为何要那般残忍的囚禁婉柔那么的久呢。
天还未亮,他把婉柔轻轻的放倒在床上,便悄然闪身奔向了凤朝宫,他要婉菁给他一个交待,婉柔的孩子到底在哪里?
却在走近凤朝宫时才发现,宫门已大开,仿佛是在等待他的到来一样。
路边有宫女太监垂首迎他而入,就仿佛迎送皇上到来一样的盛大排场。
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她早已猜到了自己会来,那么,她必是也想好了对自己的说辞,再把一切都归罪别人的头上。
皱皱眉,经历了那一次媚药的事情,他便再也无法相信她了。
荷香轻飘,树影疏离,不迟疑的走进那一间门扉半敞着的屋子里,那一张软榻上,美人斜卧,香肩尽显白玉般的光泽,那半眯的眸眼端得是无限风情,让人忍不住的要想入非非。
她是故意的,知道她来,便故意的卧在那榻上,半睡半醒间只更添一抹风情。
“齐婉菁……”轻展轩低喝。
女子慢慢松动了一只手臂,那一双含娇带媚的眸子迷朦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王爷,你来了。”手臂支着软榻似乎欲要坐起来,却在身子起了半边时一声嘤咛便又倒回在了软榻上,“王爷来得不巧,婉菁正有些头晕,甚至连要坐起来也有些难呢。”
毫不理会她的矫揉造作,“齐婉菁,你把孩子藏到哪里了?”他低喝,恨不得把她撕成片片洒在江河里喂鱼。
“王爷误会菁儿了,菁儿邀王爷入宫只是想要与王爷商量一下婉柔的病,还有小王爷的下落,菁儿有了那孩子的消息了,王爷可要不要这消息?”她温言几语,只三两句立刻就把轻展轩走进凤朝宫时那欲杀人的火气吹落的温润了。
“孩子不是在你的手上吗?”又是她的口是心非吧,他才不信。
婉菁摇摇头,“菁儿只是怕妹妹不开心,希望王爷能入宫陪陪她,婉柔曾经的故事是那般的可怜,如果你还不怜惜她,那么她又怎么会有快乐呢。就因着心急,便出此下策了,否则你怎么肯离开……”她说着又顿住了,如沁那两个字她还是选择聪明的不说出来,否则她只怕轻展轩会立刻就扭断她的脖子。
“就只是如此吗?”他不信,她骗他骗得一个惨字了得。
一探手,那皙白的玉指便送进了半遮半露的酥胸前,一张纸悄然就闪现在她的手上,她向着他的方向递过来,“王爷,看过了,你便什么都清楚了,一切不过是婉菁的不得已而为之了。”
“别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手脚,否则……”他冷冽的眼神斜睨了她一眼,恨不得一掌就劈死了她。
那白色的纸笺展开了,轻展轩疑惑的望去,只希望那上面会有他孩子的消息。
只是,倘若那孩子是别人的刻意带离,又岂会让他轻易得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