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大战,让我们休养了半个月,才逐渐恢复过来。不过收服了魇后,大家的收获也很多。素姝回来之后,就回去了山中,说是要参悟。东皇御的混沌钟吸收了魇的能量,能力又精进了一步。
说来说去,最倒霉的还是我,赔了夫人又折兵,诶。
自打素姝走了之后,信天还不死心,时不时来事务所里,就盼着有一天能和女神再相见。我和他说,素姝不是凡人,不会和凡间有太多瓜葛,更遑论找人恋爱结婚了。
“你这和人家许仙可不一样,白娘子想着报恩,人家素姝只想成仙,你还是趁早死了这心吧!”
哪知道信天耸耸肩,“喜欢就是喜欢,要是能够考虑那么多,也就称不上了感情了。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呐!”
听他酸溜溜的说话,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恍惚间,又想到了纪悦,还有那个叫清寒的男生。
“信天,你知道纪悦在哪里读书吗?”
**
我去纪悦学校的那一天,是个周末,学校里空空荡荡的,很轻松就让我找到了那间画室。清亮的午后,阳光顺着玻璃窗洒进来,风鼓起了纯白的窗纱,显得那样安静。
那里还有两个并排放置的画架,上面的白纸上,还有印在上面浅浅的印子。
似乎是一片草原,连天碧绿,云自卷舒。
“同学,你认识小寒吗?”
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个中年女人,面容和蔼,举止雍容。她的眼圈有点泛红,看着画架满是感伤。
“我和清寒同学,见过一面。”顿了顿,我继续说,“我是纪悦的朋友。”
“小悦?”她怅然摇摇头,开始动手收拾起画架上的东西,铅笔、颜料、画纸,都小心翼翼地收到了一起。
停了停手,女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掉了下来,“我儿子清寒和小悦,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哪能料到,这次小悦先走,清寒跟着也就走了。”
抹了抹泪,她怆然一笑,“没想到来收拾东西,还能遇到两个孩子的朋友,我有点失态了。”
我连连摆手,“不会,我也……很想念他们。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她坐到椅子上,微微点头,“你说。”
“他们两个人,是互相喜欢的吧?”
“十八年都一起长大,怎么会不喜欢,”清寒妈妈的口气里满是怀念,“我们两家都说好,只要两个孩子开口,我们就认下他们的关系。哪知道,小寒会出那样的事情……”
“两年前,小寒打球的时候不慎摔伤,去医院检查,发现膝盖下面长了个瘤子。我们辗转了好多医院,都给出了同一个说法。没有办法治疗,只能截肢。这两年,清寒想方设法躲着小悦,不想被她发现,想着今年毕业之后,偷偷把手术做了。结果哪知道,小悦遇上了那种事……”
说道这里,清寒妈妈的声音彻底哽咽,“那段日子,小寒整个人都变了,常常夜里躲到被子里哭,还会到这画室里画画,画完就一把火都烧了。”
我叹了口气,“清寒出事那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小寒的情绪变得很奇怪,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后来他突然告诉我们,他要去找小悦了。开始我还不明白,原来是这个意思。”
说完,清寒妈妈收拾完东西离开了。两个画板还留了下来,说是给我作纪念。
静静地抚摸着画架,我不知怎么想到了信天的那句话,有了点理解。
我想,清寒当时已经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是只要能够见到纪悦,是人是鬼又何妨呢。
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奇妙,青涩的爱显得那么羞涩单薄,可是当它坚强起来,无坚不摧。唐诗和言镜是如此,纪悦和清寒是如此。
莫说少年无情,只是未到深处。
那两个画架,我把它们放到了画室的储物柜了。也许以后还会有人再来这个画室画画,也许会翻到它们,在上面画一片草长莺飞。
回到家里,东皇御已经在房间里看书了,听说这次魇的事情暴露了他的很多术法盲点,张玄海让他好好再深造深造。
我探头和他打了声招呼,转身想走,被他喊住,“跑什么,过来!”
他转过椅子,环抱胳膊看我,“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
坐在床上,扒扒手指,我恍然大悟,“初一十五同床共寝!”
“什么同床共寝,”他拿笔敲了敲我的脑袋,“是给你续命!去,快点洗澡去!”
刷刷刷,十五分钟后,我穿着黄色大马猴的毛绒睡衣,一咕噜爬到床上。看着东皇御坐到我对面,我忍不住嘿嘿一乐,“我之前还做过梦,我想在你房间里睡,结果被你凶了一通。”
东皇御斜我一眼,“是吗,就这么简单?”
咳了咳,后面的话我没接,总不能说是轻薄未遂,被你恼羞成怒赶出去了吧。
结束了续命,我躺在床上,看着并排躺在身边闭眼小憩的男人,手忍不住痒痒,悄悄抓住了他的手。
一边消化着黑气,一边讲自己的手贴在他的掌心,“哇,好大!”
他将手枕在脑袋后面,懒洋洋地说,“就你这脑袋大脖子细的豆芽菜样儿,我都不好说你。”
我鼓鼓嘴巴,继续玩着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指节,这里不复光滑,而是有厚厚的一层茧子,指腹上也是如此。
他心有灵犀地回答,“一张符写十年才能有发挥全力,一个法决要捏几万次,手没残都算是好的了。”
抓住他胸口的一团黑气,我百无聊赖地在掌心燃着,慢吞吞说,“我以前在师父身边,最羡慕你们这种人。”
他侧头看我,有些不明了。
“每次下雨天,我没处讨饭,就躲在镇上的书院下面,一边听里面的读书声,一边算着今晚怎么填饱肚子。师父告诉我,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当时就想,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读书,这样每天只要从黄金屋上拆块地砖,就够我活的了。”
上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给了我一个暴栗,“那你好好解释,你那个红成一片的成绩单是怎么回事?你班主任又给我打电话了,问我是不是在家家暴你,搞得你对学习有阴影了,嗯?”
我腆着脸嘿嘿笑,“那我这不是发现,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嘛。反正我也不打算读大学的。”
“是你根本考不上!”他嫌弃地说,“你还有脸强词夺理。”
“那也不是啊,你看官琪,她学习也不好,不是照样能够推免到大学……”话说到一半,我猛地坐起来,“我知道了!”
东皇御皱眉坐起来,“咋咋呼呼的,你又知道什么了?”
“我之前和你说过,有件事情总是想不明白,总觉得少了什么,现在我明白了!”我情绪有些激动,“是许留,从开始我们就忘记他了!”
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因为许留的案件才牵扯到一起。在不断深入的过程中,许留的名字时而闪过,都被我们当做无用的线索放了过去。
直到刚刚说到官琪,我脑袋中亮光闪过,事后信天告诉我,官琪失踪了,许清泉也因为破产在家吞药自杀了。一切看似有了个结尾,但是还有几个疑点都没有解开。
比如,官琪肚子里的小孩,她一直神神叨叨说许留复活了,还有,是什么促使魇和许清泉合作,僬侥国那个人腊巫黄又是怎么一回事?
太多太多的疑惑还没有揭开,杀死魇不是个结束,而仅仅是个开始。
听完了我的问题,东皇御显得很淡定,“急什么,该是你的事情,躲都躲不开。总一天,他们会回来找我们的。”
或许吧。我躺在东皇御身边,这样想着,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