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滋滋地捧着匣子回到房间,我们趴在桌前,直勾勾地打量它。我摸了摸紫匣,忍不住赞叹,“真是好东西,一点气息都没放出来,比保险柜好使儿多了!”
东皇御多长了个心眼,狐疑地说,“要是封印完整,那株花怎么会出来兴风作浪?我派人去打听过,从前养洛阳锦的人,为了让它长得快,拿婴儿的血肉给它浇灌,不过后来就没什么花匠干这种缺德事了。但是,这株花送给古斋之前,在山上见过血。”
“啥?它那时候就能弄死人了?”不会吧,那岂不是和素姝的藤蔓绿网一样,杀伤力忒巨大。
他摇摇头,“是意外,有个登山客从山上摔下来,血肉埋在它下面了。也是那之后,这花突然长得分外好看,被人采下来拍卖的。不过,这花大概只是个枪,背后使枪的,估计就是这匣子里面的东西。”
这话让我一下子缩回手,“它不会真的活了吧?”
“我想不太可能,”东皇御嗯了一声,“你想,这匣子还是五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估计问题就出在那个花匠身上。他把这匣子的某个机关打开,释放了一点东西出来,助长了洛阳锦去害人。洛阳锦帮它弄少女来吃,狼狈为奸。”
听他说完,我心里毛毛的。这两个看似没有生命的东西,居然有这样可怕的心思,简直吓人。
琢磨了一会儿,东皇御啧了一声,“等来等去也不是回事,打开它吧!”
深吸一口气,东皇御将手指放到上面的铜环,聚精会神地看着,一边说,“天咫,你认真看,但凡有不对劲立刻告诉我!”
得到了我的肯定,他终于一下子掀开了匣子。
什么都没发生。
那匣子里面是一层黄布,上面躺着一扇古镜,只有我巴掌这么大,背后的花纹很繁复,像是某种图腾。镜框材质有些像泰银,灰黑色,看上去就很阴冷。
这和我们的猜测吻合,果然是把镜子。
拿出这把镜子,东皇御看着握柄,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宝塔镜,七层,镇嗔痴怨怒怜爱伤。”
难怪一共有七层匣子,估计另外六层里面的,都聚到最后这一层这儿了。
东皇御的脸色很是沉重,“能够利用镜子造出幻想,恐怕这次是个强敌。”
我有些难以形容的微妙,“你觉不觉得,它和魇,有些像?都是靠幻境,控制人的心神?”
“要我说,它更可怕,”他皱眉,“它已经彻底不需要幻境,而是融入了现实中。你看刘昊,明明知道那些女人有古怪,却还是耽迷其中。”
一边说着,东皇御习惯性地转了个手,翻到了镜子的另一面。这一翻,让他整个人都木在了那里。
我不知缘故,喊了他一声,“喂,发生什么--”
不用问了,我也呆住了。
宝塔镜的镜面好像是水晶做成的,并不平整光滑,上面有很多波粼状的凸起,可是照得人影格外清晰,分毫毕现。
我能清清楚楚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蠢样,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相信。
东皇御的声音有些涩涩,“你也看到了?”
我僵直地点点头。
镜子里只有我的影子,没有他的。
“我也是,”东皇御很不是滋味儿,“我也只能看到我自己的。”
这时候,我们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镜子是真的很古怪。
将镜子放回了匣子里,东皇御犹不放心,还在上面封了两道黄符。这个事实让我们有点难以消化。
一瞬间,我脑袋里冒出很多关于镜子的恐怖故事。
比如,半夜十二点去照镜子,自己没有笑,镜子里的自己却在对你笑;再比如,你对着镜子出剪刀,里面的人还能对你出布。
“别再比如了!”东皇御对着我的耳朵一阵咆哮,“再比如我就把你从窗户扔下去!”
我掏掏耳朵,满不在意地说,“你是个天师,你怎么还会怕这些鬼啊?”
他咬牙切齿,朝我阴测测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因为老子半夜会起床,尿尿!尿尿看到镜子里的人瞅着我乐,我不得尿一鞋啊!”
抹了抹满脸的唾沫星子,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就我们目前的能力,拿宝塔镜没有办法,生活还是要继续。东皇御继续坐镇事务所,我回到学校里当着准考生。不过我们心里总是揣着个事,时不时想起来都有点分心。
距离高考只剩下一个学期,同班的同学和老师简直都和下了降头一样,个个群情激昂,尤其是学生们,黑眼圈都能坠到鼻子下面了,一个个捧着书,废寝忘食。
叹了口气,我又慢吞吞地做起了英语试卷。那个梁教授算是把我记在心里了,不忍心我这个明珠蒙尘,成天和班主任陈辅打招呼,要对我紧迫盯人,片刻都不能放松。
诶,没想到人太有文化也是个错啊。
“官天咫,你起来把这句话翻译一下!”
上课被英语老师抽到,我磨磨蹭蹭地站起来,磕磕碰碰地开始翻译,“I,Ihavea,a,自行car……”
话都没说完,同班都笑开了锅,英语老师恨不得一口牙都咬碎。偏偏我很无辜,这已经是尽力了。
“好好好,你坐下!”
我没事人一样坐下,不经意扫到了同桌抽屉,里面一本书的封面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戳了戳那个女生的桌子,小声说,“同学,你能不能把那本书借我看看?”
女生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地嘲笑了我一下,“这可是英文原版书,你确定能看懂?”
“没人说,英语不好就不能看书了吧。”我眨眨大眼睛,“我可是很爱学习的。”
她受不了我的话,随手把书人扔给了我。
厚实的封面上,一行烫金字写着英文书名,下面还有汉字的翻译。
阿兰·罗布-格里耶,《重现的镜子》。
“喂,课还没上完,你又跑到哪儿去!”
身后老师气急的声音,被我甩在脑后。我迈着步子快跑,整个校园里还静悄悄的,只有我一长串脚步啪嗒啪嗒的声音。
呼……呼……
撑在杏花树下,我用力靠上去,粉白的杏花飘了我一头。我低头扫着头上面的花瓣,就见到一双白色的板鞋落在我的视野里。
自下而上看去,哟,老熟人,江子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