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凉净风恬,人间依旧。细数浮生千万绪,春迟迟燕子天涯,草萋萋少年人老,水悠悠繁华已过了……”店里放着潘越云的《浮生千山路》,低吟缓唱,词意动人,斯晚很喜欢听这首老歌。
今天的天气真好,斯晚一边听着歌,一边整理着架子上的CD,她每天下午上完课后都会来这儿代几个小时的班,来赚自己的生活费。
突然,一个黑色的背包横扫过来,撞到了斯晚的手,她一松,手里的CD哗哗啦啦掉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背包的主人转过了头,不停地道歉,忙蹲下身,手忙乱脚地帮斯晚捡地上的碟片。
她纤长的手指轻触到他的指尖。
陡然遭遇麻麻的电流,两人一怔,迅速地收回手。
斯晚心里很懊恼:如果碟片有破损,自己这周的薪水又泡汤了。抬起头,却是一张男孩慌乱中夹杂着窘意的脸,一双英气逼人的剑眉下,双目如星,斯晚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这么一个好看的男孩,脸就不自觉地有些潮红。
“噢,没关系,也是我自己没看到。”
“是我不小心,呆会儿让我来赔。”男孩执意要拿过她手上的碟片。
“不不不,我是这家的店员,不用你赔,再说也不一定有损坏。”这句话一脱口而出后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向斯晚,你真是见了帅哥就没有原则了,这份薪水对自己可是雪中送炭。
“那这样好了,我留下联系方式,如果CD有损坏,老板扣你薪水的话,你打我电话,我一定如数奉还。”男孩打开背包,撕下一张便笺,潇洒地写下一串数字和三个字:沈昱扬。
……
“妈妈,妈妈。”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拂斯晚的脸,柔柔的,像小时候的夏夜,妈妈轻轻地拍着怀里的她,摇着蒲扇,轻轻地哼唱:“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买条鱼烧烧,头勿熟,尾巴焦,摆勒碗里壁扑跳,外甥看仔哈哈笑……”
斯晚感觉自己像是睡在一片浮云上,她伸手就能触到它暖湿的边缘,周围有暖暖的风,她简直不想醒来。
睁开眼,是多多,趴在她床边,漆黑的瞳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老式的窗棂,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闪着暗红暗红的光。她才陡然想起,中午和他约定的事。
“对不起,多多,妈妈睡过了,咱们现在就出去。”
夕阳的余晖静静地泻在苏州河上,波光粼粼,有如洒下点点金碎。多多神情专注,双手托着小乌龟,缓缓地放入水中:“小乌龟,你快快游吧,别让你妈妈着急。”斯晚看着孩子的剪影,在夕阳下有着柔和的线条,她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在心底发出重重的叹息。
一夜无梦,一宿安稳。
第二天清晨,斯晚在枕头旁留了一张字条和一沓钱,没有惊动熟睡中的父亲和多多,就悄悄走出了家,此时天色很早,公交上人很少,斯晚坐在窗边,吹着清晨的凉风,闻着这个从熟睡中刚刚醒来的城市散发着的好闻的清香,心像支被风吹得鼓鼓的帆。
到酒店时还早,走进更衣室,斯晚不慌不忙打开壁柜门拿出自己的工作制服准备换上,夏橘就冲过来,把她拉到一个僻静角落,就噼哩啪啦炸开了:“亲爱的,你昨天可是一宿未归噢,手机也无法接通,看来和IT精英相谈甚欢……”
“哪跟哪,后来我回家了。”斯晚看闺蜜一脸热切,啼笑皆非。
“啊?感觉不好吗,林远光跟我说他是无不良嗜好,体健貌端。”
“远光没骗你,关键是他坐在那里一个劲地说他的程序和霍金,我根本就插不上嘴,光听他一个人在那不停地说。”
“啊!那多无聊啊。”
“他还要把约会时间和次数作硬性安排。”
“这可真是个‘精英’,他以为自己是阿里巴巴的小马哥噢,女朋友见他还得找他秘书预约。”
“最无语的是,还被沈昱扬撞见了。”
“冤家路窄,亲爱的,别气馁,我们要屡败屡战,让他沈昱扬酸去吧!”
“说什么呢。”斯晚捅了捅夏橘的腰。
“呵呵呵……”
两个女人边笑边换上工作制服,斯晚的无线对讲机嘀嘀嘀地响起:“向经理,丁总叫你去趟他的办公室。”
“收到。”斯晚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套装。夏橘冲她扮了个鬼脸,两个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
“丁总,您找我?”斯晚站在丁总的办公桌前,此时,办公室里除了她,还有策划部的“miss陈”——陈嘉尚,因为有点娘娘腔,又有点龟毛,同事们在背后称他为“miss陈”。
丁子建颔首示意她坐下:“向经理,黄金周就要到了,我们度假村准备策划一些活动,提高酒店的入住率。度假村眼下准备开发第二期工程,需要大量的流动资金。你们策划部和客房部要联手,策划一些提高我们酒店人气的活动,增加我们的客源,尤其是VIP会员。”
“丁总,您的这个创意真的是太好了,我们策划部当然是积极响应酒店的工作安排,保证出色完成您交待的任务。至于客房部那边的配合,还得看向经理……” “miss陈”拿眼瞟了瞟坐在旁边的斯晚。
“丁总,您放心,我们客房部一定配合好陈经理的工作,争取让酒店这个季度的入住额上一个台阶。”因为心里反感陈嘉尚的溜须拍马,所以不想让他占了上风。
走出总经理办公室,斯晚快步走进电梯,刚按下数字钮,陈嘉尚一个抬腿跨了进来:“向经理,干嘛这么急,容易老的噢!”
斯晚心里狠狠的想:我知道自己是个老姑娘!脸上还得挤出一丝苦笑:“本来就老了啊,也就不在意再雪上加霜。”
电梯门此时“咣当”一声响后徐徐打开,沈昱扬双手插袋站在门口,越发衬得玉树临风。
陈嘉尚又堆出一脸的笑,迅速让出和斯晚之间的中间位置:“morning,沈先生,您在我们酒店还住得习惯吗?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可以为您提供各种方便。”
“谢谢,不用了,客房部的服务我很满意。”沈昱扬脸上带着疏离的笑,礼貌地拒绝,视线在斯晚脸上稍作停留就离开了。
电梯里空间逼仄,她和沈昱扬之间距离很近,近得她能闻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烟草味,她只觉得呼吸困难。
当爱情的花凋谢了之后,该如何收拾余下的残枝败叶,或许有人可以若无其事,甚至享受那明里暗里涌动的暧昧,但是她显然做不到,上帝却一再开了她的玩笑。
没有身在其中的人永远不会明白,曾经跟自己一起走过青葱岁月的人,曾经一起分享过世界上最亲密快乐的人,一朝危襟正色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张说出过一辈子的诺言的唇,现在却带着礼貌的笑容说,“你好,向经理。”
沉淀了七年的一颗心又变得无处安放,每一天每一天,当她无懈可击地在他面前扬起嘴角,那把钝而锈的锯子就在她心上慢慢地磨。
“沈先生,我们策划部有意近期策划一场露天party,到时您一定要带苏小姐参加噢,那可是我们莫大的荣幸。”随即又把头转向斯晚:“向小姐,到时你可要盛装出席啊,说不定还能赶在三十岁前成功把自己推销出去噢。”
斯晚只觉“嗖”一声,自己身中冷箭,这个毒舌,自己曾拒绝过他也不用这样赶尽杀绝吧。她咬咬牙:“陈经理,谢谢你的美意,你还是把这样的机会留给自己吧。”
她只觉得难堪至极,自己当初决绝地离开沈昱扬,现在却可耻地成为了大家眼中的剩女,他此时的眼中,装满的应是对她的嘲讽吧。
电梯终于停在了一楼,斯晚急急走出,撇下仍对着沈昱扬喋喋不休的“miss陈”。
大堂里此时人来人往,沈昱扬好不容易摆脱掉陈嘉尚,等他仔细看时,身边那么多张面孔,仿佛点点相似的萤火虫,辨不清眉目,涌入视野的河流里,独独没有她的模样。
沈昱扬慢慢地走向听雨楼,这条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树,淡白紫色的梧桐花悄无声息地缀满枝头,开得繁盛而素淡。这个在春季里晚开的花朵,有着恬淡的气息。也正是因为它的晚开,才更加显得坚贞不渝,就象情窦初开的一段感情,即使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他恍惚间想起多年前她的脸,那一张无数次萦绕于梦境的面容,也像这花瓣,寂静地、淡淡地发光……他慌乱中蹲下身去捡被他撞掉的一地碟片,指尖轻触到她的指尖,陡然遭遇麻麻的电流,他抬头,一张白皙的脸温温柔柔地映入眼帘,一缕头发从女孩的额头垂下来,嘴角的笑似水面的涟漪,一圈一圈散开,脸上有抹有好看的红晕。她并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却让人有种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瞬间失了神……
梧桐花的花语是:情窦初开。情窦初开,就是初恋,梧桐花是初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