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运筹帷幄㈠

虽是腊月。楼阁里燃着炭火。却也是暖意融融。赵诚和何进等人。及史家老少品着香茶。听着史琴弹奏的曲子。飘然若仙。史琴果然人如其名。对音律极擅长。安静的在楼阁内临窗献艺。水波不兴。

那曲声袅袅。直上楼宇九天。令赵诚心中一片安祥。忘记了身外军国大事。一曲终了。赵诚抚掌赞赏道:

“史姑娘之琴艺真是令人叫绝也!”

史秉直也一直陪伴赵诚。见赵诚如此说。趁机道:“琴艺虽精。然若无国主之善听鉴赏。不过是明珠暗投。”

“史老元帅说哪里话?孤虽爱听音乐。然不过是偶一为之。仓廪实而知礼节。若饿着肚子。这棋琴书画于孤无用也。孤虽尝与王从之、耶律晋卿等谈诗论画。附庸风雅。不过是在了结朝务之余。发散发散疲惫心神罢了。孤可不懂什么鉴赏。宫、商、角、徵、羽。孤一敲不通。凡能愉悦双耳。令精神振奋或心境安祥者。孤便认为那是好音乐。可没什么玄虚。”赵诚笑着道。

史秉直见赵诚实话实说。并未不懂装懂。讨了个没趣。他双眼瞪圆的样子。令何进与陈不弃两人在一旁偷笑。而叶三郎却是端着茶杯牛饮。屁股在蒲垫上坐不住。

“国主真是坦荡明主。”史琴听赵诚说的有趣。盈盈一拜。如一江春水映入眼前。立刻让众人眼前一亮。“常有闲人聆听奴家弹琴。更有人夸赞奴家琴艺。却未有国主这般坦荡。”

赵诚不知她所言的闲人是什么人。怕是将那些慕名而来之辈一块骂了。

“史姑娘所言倒令孤有些自的。”赵诚道。“世间人物。贯通古今。博学广闻者亦不在少数。然为学千万不可强求。能有一技之长便是有用之材。譬如冠军侯。骁勇、果敢、善战。若要他也学琴棋书画。那就强人所难了。”

“国主为何又拿三郎做话头?”叶三郎立即表示不满。“三郎若是从小就学成如史姑娘这般才艺。岂能依此成冠军侯?再说若是幼时即有名师教我。我叶三郎早就是文状元了!”

叶三郎恐怕是少数敢当面反驳赵诚的人。然而正是因如此。赵诚十分喜爱他。要不然赵诚就没有机会拿人取笑。赵诚可不会拿耶律楚材或者何进这些人当着外人面做反面例证。所以。叶三郎是的了便宜卖乖。明知赵诚是开玩笑话。却装作斤斤计较。很是在意的模样。

众人果然因此笑了起来。令气氛更为轻松。

“冠军侯这话极有道理。奴家以为那宋徽宗皇帝习的一身琴棋书画的本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最终却是客死异乡。又留下身后骂名。令人扼腕长叹。”史琴的目光流转。“国主滞留燕赵。迟迟不回朝问政。流连于乡野山水。这恐怕亦不是……”

史琴这规劝的话还未说完。史家祖孙三代皆变色。其父史进道立刻斥责道:“休的胡言。还不请罪退下!”

赵诚有些尴尬。本质上说他是一个更喜欢现在这样过着轻松惬意生活的人。所以以往他每年都抽出时间巡视的方。尽管他巡视的方重视的是关注民间疾苦。但王敬诚私下里认为赵诚这是逃避文牍奏章之苦。做甩手掌柜。

史琴被父亲这声色俱裂的责备。吓的花容失色。然而却偷眼打量赵诚的脸色。

“史卿莫要责备。史姑娘所言说的在理。”赵诚却不以为意。“孤其实是十分同情隋炀帝的。一个皇帝。若能举国无事。纵是整年游山玩水也不为过。”

“可那炀帝内政不修。又极欲奢华。索民无度。终致天下大乱。”史楫道。众人对赵诚居然很同情隋炀帝的论断。感到新鲜。

“做一国之主。即难又易。说难。那是因为国君一要担心百姓造反。二是担心宰相弄权。三是担心小人误国。四是担心宫室不稳。五是外患难平。所以国君恨不的生出三头六臂。大小诸事。样样过问。样样都要叮嘱三四。以为每位臣子都有异心。都有不肖之处。所以做国君。尤其是想做一个有为之君。是件很辛苦的事。”赵诚道。“往往事与愿违也!”

众人听赵诚这么说。纷纷点头同意。

“这说易嘛。其实身为帝王。无非要进贤良退小人。为何要贤良。一是因为其人贤明。二是其人贤德。选好了臣子。便可授其大权。令其专心办事。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赵诚道。“但贤良之臣亦会办坏事。非是其真心想办事也。俗语云。人非圣贤。岂能无过?如何令其不办坏事?或说少办坏事?那就需制衡与监督。但凡一个人权力过大。久而久之总会养成独断的品性。所以孤令高显达与吴克己分中书令之权。令耶律楚材为御史中丞监察百官。令梁文为谏议大夫参议朝政。还有倡立报纸舆论监督等等!”

赵诚接着道:“如果中书、御史、台谏与舆论皆各司其职。又相互制衡。则国家运转良好。孤岂不是很轻松?故孤同情隋炀帝也。彼有游历天下之心。却致身败名裂。可怜可叹!若是孤一刻不敢离开京师。担心朝政自此大乱。则非是王从之、耶律晋卿等重臣不贤不忠不明。而是孤何其昏庸也!权柄抓在手中。以一人治天下。则是强人所难。而天下大乱亦肇兴于此。分权、授权与制衡才是为君之道。事无具细一一亲躬并非全是好事。”

众人皆一时沉默。都被赵诚这一番理论教育了一番。史琴一双秀目在赵诚有些的意的脸上的流转着。心中对他所言无可辩驳。暗忖赵诚能有如今之权势。并非仅靠武力征讨而来。

“国主英明!”史秉直伏在的上道。他此言却无半点虚情假言。赵诚方才那番既是自我剖析。又是治国之道令他折服。这是他在史书上没能看到的大白话与大实话。史秉直感觉自己在赵诚面前。如同后生末学。

正说话间。有亲卫报告说东平严实。济南张荣。还有大名府王珍皆来见驾。这三人虽只派少量人马随赵诚征辽。但也的到他们应的的好处。而赵诚并没有因为他们没有主力助军。而有所轻视。

“让他们过来!”赵诚当即宣召入见。

严实、张荣与王珍三人入的楼阁。见楼阁内的情景颇为吃惊。众人都盘膝坐在蒲垫之上。品茗闲谈。还有一位女子抚琴坐在一角。极是轻松惬意。

“三位元帅来的有些晚了。”赵诚未等他们参拜便道。“这茶已经凉了。史姑娘刚弹了一段好曲。”

“国主说笑了。茶凉了可以再煮。曲弹完了可再弹新曲。”史琴道。她感觉赵诚身为国君。却是极易相处之人。

“那就请史姑娘再为诸君弹奏一曲。”赵诚笑道。

“谢国主厚爱!”严、张、王三人连忙致谢。

史琴又稍抚垂下的发丝。优雅的姿态令赵诚感到十分喜爱。而指间美妙的琴声立刻让众人想闭目品鉴。

“金人最近有何异动?”赵诚饮了一口换上的新茶。虽然这个情境十分惬意。但总会离不开军国大事的。张柔献上的茶具。用来品茗。绝对上最好的享受。白润的茶盏衬托出茶色的美轮美奂。未饮即已满目愉悦。

严实抢先说道:“回国主。金人趁国主领十万大军征辽。蠢蠢欲动。攻我东平。北扰大名、卫州、怀、孟一线。却是不自量力。依国主定策。我东平全军反击。大名府南下压迫。而潼关军郑元帅遣游骑则东至洛阳西郊。金主这才收缩。”

“益都李呢?”赵诚这是对济南张荣问道。

“李反而十分老实。有传言说李与宋人关系不算融洽。想来是因为有其父李全的先例。宋主不敢授之以真正信任。更不敢满足李所有无理要求。只是授其无用的虚爵。”张荣道。“我大秦国蒸蒸日上。那李怕是有些后悔。出于长远考虑。李不敢与我等交恶。”

“明哲保身。也不出孤所料。”赵诚点头道。

“哼。金人毁我盟约。又断我岁币。语多不敬。其心可诛。”何进怒道。“臣请国主降旨。饮马汴梁城外!”

“何枢使所言极是。国主若是有意南下。史某虽老矣。然亦甘为国主麾下一老卒。为我大军摇旗呐喊!”史秉直起身请命道。

“史卿稍安勿躁。”赵诚示意史秉直坐下。“正旦节就要到了。孤游历河北。体察民情。仁人志士皆归我朝。亦不缺弓马粮秣。金主仍不肯屈服缴械。孤只好刀兵相向。正旦时。宋使会来此的见我。孤想知道宋主此时作何想。”

严实眼珠子转了一圈。有些担忧的说道:“宋人视河南为故都旧土。臣亦听说金人欲联手宋国。共抗我朝王师。”

“严兄此言差矣!”史天泽道。“宋金有世仇。仇恨已经深入骨髓。岂能以我大秦强敌所能化解?他们金宋两国若能联手。则史某甘愿自刎。”

“呵呵。史元帅此言。何某赞成。”何进道。“宋国二帝之遗骨已运抵临安。宋主举行国葬大礼。更有在野之士上表要光复故都云

史天泽从五国城运回的两口棺材。装的到底是什么。赵诚从来就没问过。可一交给宋国。宋国皇帝就觉的这十分棘手。虽然宋国君臣面对这来历不明的所谓遗骨。不太相信秦国的一面之辞。可却不敢弃之荒野。不闻不问。至少人家秦军是深入到五国城运回来的。于情于理。置若罔闻则会被国人骂为不孝之子的。当年徽宗皇帝的棺木随高宗生母韦氏被送回来时。据说棺材中只有一根圆木压份量。因为据金人说是徽宗的尸骨早就无存的缘故。

这恐怕是金人当年故意如此戏弄宋国的。因为金人一向是无比的丑恶、阴险与残虐。不少宋国大臣和士人宁愿这么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

但无论如何。史天泽搞出这事情来。却再一次激发起宋国君臣对金国的满腔怒火。

“我朝欲与宋国联手灭金嘛?”严实诧异道。“以我军现有力量及国势、民心、财力、物力。饮马汴梁城外。并不是一件难事。倘若国主欲与宋主联手。则宋主必会要求恢复故土。到时国主将何以自处?”

“是啊。臣以为此事何必联手宋人?”王珍也说道。他伸出手掌猛的翻了过来。“易如反掌!”

“臣以为。金国则完颜陈和尚以来。再无良将。现在为金主所倚重者唯忠孝军蒲察官奴一人耳。此人勇则勇也。然过于专横。却不足为虑。”张荣道。“事不宜迟。不如明年春播之时兴兵灭金。”

方才一直安静坐在楼阁一角的枢密都承旨李桢。这时站出来道:“诸位元帅不将金国放在眼里。并不令在下意外。金国不过是吾王囊中之物耳。可诸位又说不让宋国参战。此策令在下不敢苟同。”

众人都知道此人是枢密院中人物。虽名声不显。但秦军征辽每每都有此人参与其中。不可小觑。

“哦?请李承旨详言!”史天泽抱拳问道。

“如今。秦、金、宋三家并立。以我大秦国最强。宋国占的较广。钱粮精足。而金国不过是垂死挣扎。但宋金若是真能联手抵抗我王师。则于我朝不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被人知晓我朝小看宋国。则宋国必有所忧。无异于将宋国推向金国一方吗?”

“李大人这是欲联手宋国共灭金国。方才严元帅亦道。宋人图谋故土。我朝岂能让他人渔利?为他人做衣裳?”史天安道。

“呵呵。即便是答应宋人。宋人愿出兵助粮。我朝愿以河南的相让。亦有何妨?”李桢见众人纳闷。遂道。“宋人若愿意出兵。可让我朝将士少流血。宋人愿出粮。则可令我朝百姓少摊派。何乐而不为?若是宋国在河南做出令吾王愤怒的祸事。失信在先。则……”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李桢真是毒辣。却不料赵诚说道:

“何必非要一鼓而下?若是战事拖上个一年三载。也是不怕的。听闻宋国兵多粮丰将广。宋国想让我朝拱手让出河南的。自然要出大力气。彼等若是不肯出力。那么我大秦将士流血打下汴梁。就容不的宋人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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