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河北风云㈡

张柔只身前往朝廷大军的大营。大营中来来往往的将士们皆感惊讶。纷纷停足观看。暗赞张柔的胆色着实过人。

面对数万行着注目礼的朝廷将士。张柔骑着马挺起胸膛。他努力维持着他二十年戎马生涯与杀伐果断所养成的尊严与骄傲。然而六万兵甲精良训练有素的将士。如狼似虎。枕戈待旦。正蓄势待发。这让他感到气馁。仿佛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与螳臂当车。

将士为何而战?这关系到军心士气与沙场拼杀的胜负。张柔觉得他除了个人的勇猛。和部下的忠诚。什么也没有。百姓已经离心。士人们正在暗处私议。正等着看他和他的部下们被朝廷收拾。朝廷大军一到。就连四处游荡的乱民也纷纷偃旗息鼓起来。部下们早已经忘记了出身来历。他们骑在百姓的头上而不肯下来。这就是百姓离心的原因。这就是朝廷大军来到此处的原因所在。

那些欺压百姓的地方官吏。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是曾跟随他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的部下。他既知道不能让所有百姓无法生存下去。又知道不能将部下们都得罪光。这是他最感到为难的地方。

他不相信朝廷大动干戈。挑选精兵强将来此。真是为了剿灭叛匪的。那报纸上也时常将注意力放在河北何以民乱上面。挑动着对群豪越来越不利的舆论。而将乱民的破坏轻描淡写。

郭侃坐在帅帐的正中央。田雄、郝和尚与陈同等元帅、将、校分列两侧。张柔待军士通报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大踏步地迈入帅帐之中。数十道审视地目光迎面扑来。

“顺天府兵马都元帅张柔见过郭元帅。各位将军。”张柔高声唱诺。

郭侃从坐位上站起来。连忙回答:“张元帅不必多礼。你我各不统属。不必客气。来人。看座!”

“多谢!”张柔见郭侃礼让。还命人给自己看座。心中惊异。双方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只是对方还这么客气。那就是不愿撒破脸面。想到此处。张柔稍感放心。

大帐内济济一堂。将校云集。然而气氛却是极冷清。众人交流着眼色。却无人窃窃私语。郭侃一时找不到话头。他更不想主动提到一队张家军被陈同歼灭之事。

田雄故意说道:“张兄只身前来。既不带亲卫。又不带兵器。这怕是太冒险了。如今群盗又起。呼啸山林。小心一些总是好的。要知张兄乃堂堂大秦国地安肃郡公。顺天府的兵马都元帅。一人安危可是干系甚大。不可不防也。”

“不劳田帅挂怀。”张柔勉强挤出点笑意道。“张某虽比田帅年长几岁。不过死在张某刀下的没有八万也有七万。何曾会被几个毛贼吓住?况且。有盗匪流窜。那也不过是秋九月时地事情。如今我顺天府治下已经大致恢复太平。诸位不必担忧。”

“哈哈。张兄果然是顺天府不可缺少的一位豪杰。郝某常听人言。顺天府可以没有官府。也可以没有朝廷的号令。但万万不可没有张兄。如今看来。此言非虚也。”郝和尚接口道。“依在下看。我等率军来河北弹压暴民。也是白费力气。有张元帅这样的诸侯在。比朝廷管用得很。就是以国主的圣明。也得依赖像张元帅这样地诸侯治理。”

郝和尚果然是能言善辩。一语双关。令张柔的脸上肌肉抽搐。更是只指张柔地内心。

“郝帅这是哪里话?朝廷大军是奉王令而来。即是王师也。王帅远来。我等河北军民无不欢欣鼓舞。哪里会觉得多此一举?我等身为臣子。俱都对国主臣服。愿此生此世长久在君王御前侍奉。哪里会如此目中无人?”张柔连忙道。

“哦。果真如此?”郭侃接过话题。故作惊讶地说道。“听家父说。朝中枢密仅有何枢使与家父二人主持。那李桢李大人虽然知兵事。但从未独自领兵作战过。经验有限。故何枢使与家父颇觉吃力。一直想向国主推荐久经战阵之人赴朝参赞军事。分担军国重任。若是张元帅想入朝。郭某愿代张元帅修书一封。代为说请。依张元帅的资历。至少一个同签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的头衔是少不了的。”

“是啊、是啊。郝某倒是想入朝混个副相当当。不知郭元帅愿不愿意引荐在下。谁不知道华州郭氏父子俱是国主面前的大红人呐?”郝和尚嘻嘻哈哈地附和道。“难道郝某比张元帅差?”

“要说这功劳。田某恐怕不比郝兄弟少吧?要是郝兄弟能在朝中当副相。那田某就能当个正宰相。跟王中书一个品级。”田雄故意跟郝和尚过不去。

大帐内哄然大笑。都觉得田、郝二人说得有趣。张柔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他方才说什么愿在国王面前侍奉之类的话。被田、郝二人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呵呵。田、郝二位元帅之意。郭某铭记在心。待河北之乱一了。郭某自会代为引荐。不过。二位元帅这是抬举了郭某。二位要是想入朝为官。不过是你们点点头的问题。”郭侃笑着道。又对张柔说道。“张元帅若是真想入朝为官。郭某倒是愿在国主面前美言几句。”

“有劳郭元帅了。”张柔道。“只是张某对这一方水土习惯已久。又不懂朝中礼仪。怕会有辱上听。”

“好说、好说!”郭侃示意张柔饮茶。

“郭元帅。别人为主帅。都是饮烈酒。你却请我等饮茶。这不合常规。我等都是粗人。只喜欢沙场痛饮烈酒。爽快地杀人。那样才是平生最痛快之事。”陈同这时才开口。斜睨了张柔一眼。“不如换烈酒!”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说道。

郭侃见众人都这么说。也豪爽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有此好。那就上酒。不过眼下非平时。军中饮酒。需有限量。不许多饮!”

郭侃虽年轻。但将门虎子。个人有勇有谋不必说。治军向来严格。行军打仗极严谨有度。过乡村与民秋毫无犯。这与他地年纪正好相反。又加上秦军中军法规定本就甚严。这帐中年纪比郭侃大的比比皆是。田雄等人在郭侃还是少年郎时就久经沙场。但在郭侃面前他们不敢摆资历。他们无人敢因为郭侃的年纪而轻视。这不是因为郭侃临时充作他们这一路人马地主帅。更不必说华州郭氏在秦王心中的地位了。

众人纷纷称是。不敢多要。亲卫鱼贯而入。帐中每人面前就多了一小壶酒。不足二两。还有二三份下酒菜。有了酒。这帐中地气氛就活跃了八成。唯有张柔觉得这个景象让他啼笑皆非。他仿佛是来做客的。而不是冒着丢脑袋的风险来讲理地。

郭侃当然知道他是为何而来。既然张柔不主动提到。他也不开口。只当这是寻常的日子。恰如去年他们随国王征辽时一样。常常聚饮一处。

张柔无奈。只好找了个机会说道:“张某此次来打扰郭帅。是为一事而来。”

话音刚落。帅帐之中又立刻恢复了冷清。显得十分突兀。

郭侃放下酒杯。正色道:“张元帅请讲!”

“昨日。我部一支人马在易水南岸消失。听儿郎们说这支人马撞上了诸位地军马。儿郎们平时撒野惯了。怕是冒犯了诸位元帅。今日张某特意来。就是想当面向诸位赔礼道歉。还望诸位能够海涵。让张某将他们领回。”张柔道。“若是他们真犯了错。任凭郭元帅严惩。张某定会追加惩罚。绝不姑息。还望郭元帅能够体谅在下。”

“原来那队人马是张元帅地部下啊。”陈同闻言主动站起来道。“他们已经被陈某就地砍了。”

张柔立时火起。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面对帐中众人冰冷的神色。他不得不放低姿态问道:“敢问陈元帅。儿郎们犯了何法?”

“欺君之罪!”陈同目视着张柔。毫不避让“但请陈元帅为张某解惑。”

“听闻河北大乱。流寇四起。烧杀抢掠。我军南下正是要剿灭流寇。这一队人马竟敢挡在我军面前。那不就是敌人吗?”陈同冷冷地问道。“除非张元帅地兵不是我大秦国的兵?”

“张某是国主亲封地安肃郡公。掌管着国主亲授的兵马都元帅的令符。张某的部曲当然是朝廷的兵!”张柔承认道。“可是……”

“既然是朝廷的兵。当服王令。见我王帅南下。不立即让道或是归附报到。竟然挡在面前。这难道不是意图叛乱吗?倘若国主亲至。护卫人手不多。那岂不会惨遭残害?”陈同打断了张柔的辩解。怒斥道。

“这……这……”张柔怒火中烧。却一时找不到反驳地借口。他猛然想起陈同的身世。

郭侃这时站出来打圆场。说道:“二位元帅息怒。事出突然。同是国主麾下听令。纵是张某也脱不开干系。陈元帅忠心为国。一心想要剿灭叛匪。不巧贵军一部挡在面前。陈元帅以为是匪类。兵贵神速。故而一战而下。张元帅若是认为不公。可上表国主。解说其中委曲。交于国主圣断。你看如何?”

“张某当然会上表。八百子弟兵不明不白而死。委实难以让人忘怀。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又不曾犯了国法。何以遭此噩运?”张柔瞪着陈同。恨恨地说道。他虽然见惯了生死。可是八百子弟兵如此个死法。实在不值。他将这视为朝廷对自己的警告。所以他又认为是自己害死这八百子弟兵的。心生悲意。

“陈某倒想请教。河北百姓何以沦为流寇?”陈同接口道。“若说河北百姓有做匪类的传统。三岁小儿怕也不信。”

张柔不愿跟杀了自己部下的陈同说话。向着郭侃道:“有贪官污吏鱼肉百姓。不仅租上加租。又竞相巧立名目。还有不法富户与酷吏勾结。私放高利贷。百姓倾家荡产。无以为生计。故而铤而走险。”

张柔看得明白。却避重就轻。将责任推向那些不法官吏。

“那就是官逼民反喽!”郭侃道。“听张元帅说。流寇已大致平定。不知张元帅是杀人盈野才镇服的。还是别的?”

“剿不如抚!”张柔连忙说道。“张某已上表国主详说此事。依张某拙见。百姓不过是活不下去。才与官府作对。非是真心谋反。张某在顺天府治下十数州张榜安民、开仓放粮、减租减息。又斩杀一批不法之徒。百姓拥护。至今已无大碍。”

“张元帅辛苦了。即便是如此。我军仍需南下镇抚。还请张元帅提供方便。”郭侃淡淡地说道。“郭某担心大军远去。民乱又起。”

“张某谨遵朝廷的法令。不敢违抗。朝廷大军来我顺天府。张某将承担所有军需。”张柔表明自己地立场。

这倒大帐中地众人感到意外。豪杰就是豪杰。果然拿得起放得下。张柔不可能阻止朝廷大军的南下进驻。更不可能拖延郭侃等人进军地脚步。否则就只能是鱼死网破。然而死的是鱼。网却不一定会破。

时易事移。张柔真切地感受到诸侯拥兵自重的局面不可再维持下去。秦王赵诚不是蒙古可汗。并不依赖于他们这些拥有多寡不等兵力的诸侯治理河北。相反却被视为肉中刺眼中钉。朝廷大军的进驻。就是一张已经拉起的弓。除非弓弦慢慢地放松。各自才能相安无事。而一旦引弓的手受到惊吓。那箭就会离弦而出。朝廷有足够的兵力。亦有骁勇善战的将军指挥。还有百姓的支持。随时可以以武力解决一切障碍。

只是。张柔不知道自己将会有一个何等的结局。他仍然心怀忐忑地思索着。感到焦虑不安。又觉得自己有英雄气短之慨。

即便是有勇有谋的郭侃。还是久经战阵的田雄与郝和尚。他们也在思索。因为他们对赵诚的命令感到费解。赵诚只给人们进驻河北的命令。而未要求他们主动攻击。

“此等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难道可以和平解决?或是效仿宋太祖杯酒释兵权?”郭侃心中只能做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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