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搭理李然,此时此刻他们最关心的是一同进入刘敬仁身体的霍庭燎。霍庭燎进去了半晌都没动静,也不知这两人在里头做什么。
梓桐没有把握,徐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跟着公子的这些年,他们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着实不知该怎么办!
楚羽已经到了太守府门前,翻身落马的那一瞬她便察觉了异样。
走到了太守府的门口,她伸出手去碰了碰,果不其然这太守府正圈着结界。可这结界似乎并不能阻挡她的前进,她什么都没做径直走了进去。
府内的所有人都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楚羽面色微紧,当即直奔刘君玉的院子。
站在院门口,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污血,那是个被砍成两截的怪物。怪物的一旁,李然跌坐在地,表情麻木而凝滞。
姑获鸟背着黄秋娘跟着楚羽进来,“主人?”
“为何刘太守站着一动不动?”楚羽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
“夫人?”梓桐骇然,“公子设的结界,何以没能挡住你?”
“这结界很难进来吗?”楚羽不解,“我什么都没做。”
徐绍不敢相信,“夫人是直接进来的?”
“是!”楚羽点头,“廷业在哪?”她方才看了一眼这院子,大家伙都在,就是没有霍庭燎的踪迹,该不会出事了吧?
梓桐敛眸不语,徐绍也保持了默不作声的姿态。
“你们说话啊!”楚羽又道,“廷业呢?”
狐小步轻叹,“他们不敢说。我来说。霍庭燎进去了,此刻就在刘敬仁的身子里跟苍鸮对战,我们谁也不知道战况如何,所以……都在等消息。”
“进去了?”楚羽瞪大眼眸,“你是说廷业……”
“不能让苍鸮出来,只能咱们自己进去。”梓桐开口,“夫人莫要担心,公子应该不会有事。那苍鸮本就重伤在身,是故绝然不会是公子的敌手。”
“但是进了刘敬仁的身子,廷业难免会投鼠忌器。苍鸮倒是无所谓,但是廷业一定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到时候伤了刘敬仁。”楚羽抿唇,“在这点上,咱们就处于下风。”
梓桐垂眸,这是事实。
“没有别的法子吗?”楚羽问。
徐绍摇头,狐小步也摇头。
姑获将奄奄一息的黄秋娘放下,“如果掌柜的在这儿,就有法子。”
楚羽望着她。
姑获继续说,“掌柜的修为何止万年,对于这种几乎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但是掌柜的许下重誓绝不会轻易沾惹人间事,干预三界运转,所以她不会出手。”
“那是自然,她那道行要是放出来,估计……”梓桐凝眉,“夫人也不用担心,即便公子投鼠忌器,但应付苍鸮还是绰绰有余的。”
黄秋娘微微睁开了眼睛,姑获将她靠在了一旁的树下坐着,“你醒了。”
“这是……”黄秋娘面如死灰。
蓦地,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刘敬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有所隐情,“这是怎么回事?老爷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事,只不过苍鸮附在了他的身上不出来,所以我家公子便只好冒险进入,在他身子里头铲除苍鸮,以绝后患。”梓桐解释。
黄秋娘眼睛里的光微微燃起,“以绝后患……”
李然将视线落在了黄秋娘的身上,她知道黄秋娘不是人,是异类。山川说过,但凡异类都有自己的内丹,这内丹乃是修炼千年所得,是全部修为的根源。
自己如今成了这副模样,都是拜他们所赐,是故要想让自己恢复如初,好像也只能从他们身上下手。若是能拿到黄秋娘的内丹,那自己岂非可以长生不死了?
然则黄秋娘的元丹不那么好拿,这儿守着这么多的人,要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黄秋娘夺取元丹,谈何容易。
思来想去,李然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刘敬仁的身上,对于黄秋娘的关注并不多。
思及此处,李然悄悄移动身子,以最轻微的举止朝着黄秋娘靠近。看着黄秋娘这副模样,定然是身负重伤,离死不远,所以李然还是有机会的。
谁都没有发现李然的心思,都想着霍庭燎会不会安然无恙的离开刘敬仁的身子,这苍鸮是否能被铲除?这次若是放虎归山,想再抓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这一次,苍鸮必须死。
“老爷!”黄秋娘低低的喊着,“你醒一醒吧!景山是你的亲生儿子,是我为你生的儿子。这件事,老太爷也是知道的,否则你以为老太爷何以这般对待景山,视如亲生?”
说起这话,她音色哽咽,惨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处少许红晕,“你可能不知道,我不是凡人。我是异类,是你们凡人最厌恶的黄皮子。我来刘家是为了报恩,报你昔年的救命之恩。”
“少不更事,嬉戏游玩,幸得郎君相救,才幸免于难。林中修行,人间早已过了千百年,再相遇你容貌依旧,可身份早已不同,不再是昔年的落魄书生,成了纨绔子弟。”
口中腥甜,让她不由的咽下,暂时大喘气着,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你先休息休息!”楚羽忙道,“你的伤太重了,说不得那么多。”
黄秋娘定定的望着不远处的刘敬仁,潸然泪下。
再不说,只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是故,不能不说。
“那年我刚刚修成人形,对身边的一切都格外好奇,不顾族长的警告,悄悄的跑出了无明县。”黄秋娘泣泪,“我爬上树去看江边的风景,哪知突然坠下了江河之中,现出了原形。幸好被途径的一艘船所救,救我的是一名书生,他看我在江中挣扎,便动了恻隐之心。”
“船夫训他,这黄皮子最是不识好歹,何况只是个孽畜罢了。书生说,天地万物皆有灵性,怎么说都是一条性命,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后来他让船夫靠岸,便将我送上了岸,然后便离开了。我捡回了一条命,也是头一次知道天地万物皆有灵性的道理。船夫说黄皮子最是不知好歹,我便如同堵了气一般,誓要还这份救命之恩。”
“回到无明县之后,我画了一幅那书生的画像,然后潜心修炼,终于大业有成。可我不甘心就这样白日飞升而去,是故便离开了无明县去找他。我找了很多地方,直到有一日,我找到了他。”
“长街之上,那个纨绔子弟策马狂奔,掀翻了商贩的摊子,还险些踩伤了无辜的百姓。我本该好好的惩罚他一顿,可当我看清楚他是谁,我便知道这是天意。”
“所以你就嫁给他了?”楚羽问。
黄秋娘拭泪,泪眼迷离的望着刘敬仁,“不,我当时没想着要嫁给他,只是想着好好的报达他。老太爷身子不好,眼见着是要驾鹤西去,所以我用自己的修为帮着老太爷续命,对外宣称我会医术。这些人还真的都相信了。都没有人怀疑过我。”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老太爷见多识广,终是戳破了我。我言明实情,还望老太爷在有生之年不要赶我走。等我报达了这份救命之恩,会主动离开。”
“老太爷,容下了我,还替我保守秘密。期间,我发觉我对刘敬仁动了心,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对于妖来说,动这种执念是很可怕的事情,我修行千年,眼见着是要飞升了,若还眷恋红尘,势必会误了大道。”
狐小步凝眉。“既然你知道当中厉害,何以还要留下来?”
“因为喜欢!”黄秋娘长长吐出一口气,唇角有鲜血缓缓溢出,“你有没有试着爱过一个人,越来越喜欢,可是人妖殊途,越是喜欢越不敢靠近,我怕自己身上的妖毒会害了他。印堂上的漆黑,让我日夜难眠,焦虑不已。所以我疏远了他,一直疏远,却不敢道出实情。”
“就因为这样,才会让李然趁虚而入吧?”楚羽道。
黄秋娘苦笑,“一开始并不是这样。我是妖,妖的本性就是迷惑人心,所以我靠近了刘敬仁,他的一颗心便渐渐的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们恩爱有加,但……我毕竟是妖,白日里的恩爱,夜里的分床而睡,让刘敬仁有些无法接受。他一直在问我,到底为了什么,可我不敢说!”
“直到一年之后,我有了身孕。”
狐小步骇然瞪大眼眸,“人妖之子,你生下了妖童?”
“我修行千年,岂会不知道其中厉害。就算我把孩子生下来,我身上的妖毒也会传给孩子,这会让我的孩子一辈子生不如死。”黄秋娘泪流满面,“我去求佛,佛不应我,我对天许下重誓,不管是谁只要能帮我保全孩子,我原以毕生修为相换。”
“所以掌柜的来了。”楚羽低低的开口。
黄秋娘点点头,“我运气好。”
“真的是运气好吗?”楚羽苦笑,“或者说,是你运气不好,为了一份恩情留在人间,再也无法白日飞升。就因为你跟掌柜的做了交易,所以你的修为与日递减。如今修为业已掏空,你魂飞魄散在即。”
“妖是不必历经魂飞魄散的。”黄秋娘望着她,“只有灰飞烟灭。”
楚羽红了眼眶,“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唇角的血越涌越多,黄秋娘无力的撑着眼睛,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刘敬仁,“我跟掌柜的签订了契约,以我毕生修为换取一个正常的孩子。我们黄皮子一族的产期很短,不过是一月罢了,所以我借口去佛堂里小住,便将孩子生了下来。”
“是一个很健康的男孩,老太爷说,长得跟刘敬仁小时候一模一样,就取名刘景山。可凡人怎么可能一月产子呢?所以这景山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我的亲生儿子,只能说是捡来的。老太爷说,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我们母子的周全,不让我的身份被外人看出来。”
“我的儿子明明是亲生的,却不能过多亲近。我没喂过他一口奶,没喂过一顿饭,因为我不是亲娘,这些事自然得交给乳母来做。太过亲近就会惹人生疑,所以……我不能也不敢靠近孩子。”
说起这个,黄秋娘突然捂着脸,歇斯底里的哭出声来。
就因为心里藏着太大的秘密,所以这些年她变得喜怒无常,变得易怒,对于刘景山的无奈,让她承受了很大的折磨却不敢与人诉说。是故她成日饮酒,可酒醒之后却更加清醒更加痛苦也更加的易怒。
她处在恶性循环之中难以自拔,找不到救赎之处。
尤其是在老太爷离世之后,她再也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妖就是妖,人都害怕妖的存在,她哪敢随便说出来,免得给自己的孩子带来无尽的灾难。
“我从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心思,也不敢去猜。”黄秋娘满脸是泪,“真是可笑,明明是夫妻,明明都快要死了,却还是不敢告诉你实情,想留着最后的一线美好,让你能记着我。你带着李然回来气我,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你跟李然生子,却不知苍鸮早就找上了我。”
“掌柜的怜我是为了报恩而生子,给了我十年的时间,让我多陪陪孩子,等着景山长大一些。可刘君玉出现之后,我早就撑不住了。我私自背离无明县,已经犯了族规,没脸回去求姐妹们帮我。为了防止刘君玉咬人,防止苍鸮一族害了刘家,我便用血和修为来缓解妖童现身的时间。”
“可我没想到,在我即将离开人世间之前,你们会来。更没想到的是,景山会跟着你们去无明县。那是我的儿子,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以身犯险!”
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连坐都坐不住。只能靠着姑获扶住她。
可她的视线仍旧落在刘敬仁的身上,“我撑着一口气,只想再问你一句,十年了……在你心里可还有我?可还有、还有我?”
“太守动了!”梓桐厉喝。
闻言,众人急忙走到了刘敬仁身边,“大家守护好,刘太守若是能意志坚强,到时候必能与公子一道,把苍鸮杀死。”
“大家齐心合力。”姑获鸟小心的将黄秋娘放在地上,“你等着,我们去把他带回来,让他亲口回答你。”
黄秋娘感激的眨了眨眼睛。
姑获起身,与梓桐、徐绍和狐小步一道发力。姑获具有引导力,她毕竟是不留人客栈出来的。身上沾染的人气并不多,所以她可以把大家的力量都输送进刘敬仁的身子,护住刘敬仁的三魂七魄,让霍庭燎能放开手脚。
事实证明,霍庭燎的确有些束手束脚,对付苍鸮却不能用蛮力,只能你追我打,却不敢下死手。
楚羽在一旁着急,目不转睛的盯着微微有了动静的刘敬仁。
刘敬仁的眼珠子在转动,他似乎也将视线落在了黄秋娘的身上。
黄秋娘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抬头望着他,朝他伸出手。
看着她泪流满面,浑身是血的模样,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光。可他动不了,身体里有两人在交战,他也很痛苦却无可奈何。
他微微张了嘴,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秋……娘……”
她冲着他笑,泪落无声。
李然举起了刀,刘敬仁骇然瞪大眼眸,终于喊出了声音,“秋娘!”
楚羽毫不犹豫,飞身扑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李然突然折返,一刀刺向楚羽。
可众人都在为刘敬仁输送内力,此刻就算撤回也来不及了。
“夫人!”梓桐厉喝。
一道光突然从刘敬仁的身子里窜出,快速包裹着楚羽。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李然的身子呈现抛物线的姿态,被狠狠的掷出去。
楚羽的手中,正捏着蝾螈簪子。
霍庭燎呼吸微促,快速将她摁入怀中,身子都有些轻颤,“楚儿!”
“我又不是傻子,会空手夺白刃。”楚羽轻笑着,“我早有准备,再不似早前那个笨丫头了。蝾螈给的好东西,我时刻准备着!”
“没事就好!”霍庭燎如释重负。
不但霍庭燎出来了,连苍鸮都被逼出了体外。
山川浑身是血的倒在那里,气息奄奄。
狐小步的驱魔剑已经落在了他的脖颈处,“这一次,可不能再放过你了!”
李然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在了山川的身边,“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你说过你会帮我的,你答应过我会毁了无明县杀死所有的仇人,你说过会让我尽享荣华富贵的,你怎么可以食言?你是苍鸮首领,你是妖啊!”
可说话的时候,李然却突然将刀子捅进了山川的身子。
所有人都愣住,便是狐小步都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山川面容痛苦,“你……”
“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身上有妖毒会让我容颜尽毁会让我死。我也没办法,我不想死,所以只能让你死。”李然咬牙切齿。“我要你的内丹,我要活下去。我还年轻貌美,怎么可能给你这样的妖孽陪葬?”
山川突然冷笑,看了一眼刘敬仁怀中奄奄一息的黄秋娘,“果然是不一样的。”
音落,他扭头望着面目狰狞的李然,“你以为人间的刀刃就能杀死我吗?”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突然将她拽到了自己跟前,俯首便咬上了她的脖颈。
李然惊惧的瞪大眼眸,骇然张嘴疾呼,“救命!救我……我不想死……”
谁都不会救她,也不会可怜她。
她是咎由自取,是活该。
李然不断的挣扎着,直到鲜血染红了彼此的衣裳。知道最后一滴鲜血流尽,那张美艳的容脸顷刻间化作了皮包骨头的模样,与八卦镜中所见一模一样。
将李然的尸体丢在一旁,山川靠在台阶处,冷眼看着跟前的所有人,“原本我可以赢,没想到却遇见了你们这帮多管闲事的。大家都是异类,何必自相残杀?”
“哎呦,这话我可不爱听。谁跟你一样?你瞧瞧你自己,一身黑一身臭,我们可不是一类。”狐小步撇撇嘴,“我是驱魔一族,杀的就是你们这些心术不正的妖魔鬼怪。但对于那些善良的异类,咱们是不会动的。”
山川喘着气。冷眼看着黄秋娘,“黄泉路上有你陪着我,也算值得。我心悦于你,你却只爱凡夫俗子。你要知道,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你。”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笑吗?”刘敬仁抱着奄奄一息的黄秋娘,“我只恨自己有眼无纸,不懂得该如何去表达自己,我以为激怒你,你就会告诉我实情。明知道你跟我爹有事瞒着我,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让你们告诉我。”
“我们是夫妻,这么多年来,你从未与我说过实话。我问过你多少次,你始终不肯开口。秋娘,我是个男人,遇见你之后我也想好好的与你一处,你不能生育也没关系。我浪荡了一生,只是想好好的安稳下来,可为何不给我这个机会?”
“是妖有什么关系?是异类又何妨?你从不说,又怎知我是否会接受。你顾自为我做了决定,可问过我愿不愿意?”
黄秋娘泪流满面,“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娶你的人是我,你就算是妖又有什么关系?关别人屁事?”刘敬仁脖颈处青筋凸起。
“早知道这样,又何必忍这么多年……”她合上眉眼,气息奄奄,“真是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
楚羽敛眸,然后望着霍庭燎。
这厮似有些感触,但……也没说什么。
山川冷冷的笑着,“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死在你们的手里。”下一刻,他的身上突然燃起了火焰,“当日你故意输给我,为的就是背离黄皮子一族,不想与我在一起。如今你还是得跟我走,这一次,他不会跟你在一起了。”
“不会!”刘敬仁抱紧了黄秋娘,眼见着山川灰飞烟灭。
黄秋娘已经显出了半个妖身,“我要走了。”她笑了笑,笑得泪流满面,“这一次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却也没有时间了。”
霍庭燎拂袖,太守府上空的结界瞬时消失。
刘景山本来就站在府门外,不管用了什么办法都没能进来,如今一下子冲进了府门,被门槛绊了一跤。揉着疼痛的膝盖,刘景山勉力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府内走去。
楚羽姐姐他们是冲着李姨娘去的,所以他料定大家一定在李姨娘的院子里。如今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地上只有李然和刘君玉的尸体,面目可憎,让人瞧着心惊胆战。
刘敬仁抱起黄秋娘的时候,刘景山愣是没能回过神来。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鲜血淋漓的躺在爹的怀里,娘的脸雪白如纸,妖身若隐若现。
楚羽上前,“景山。你娘她……我们都尽力了,有些东西真的是无能为力。”
刘景山落泪,“我娘……”
刘敬仁站在他跟前,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今到了伤心处,男儿只能枉断肠,“她是你的生身之母,我是你亲爹。”
闻言,刘景山抬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父子两个对视着,泣泪无言。
想了想,楚羽拽过姑获,“能不能找一找掌柜的?”
姑获摇头,“离开了客栈。便再也找不到了,除非是掌柜的自己过来,否则……谁都没办法。但是契约将尽,掌柜的一定会回来收契约的。”
“也不知道掌柜的能不能开开恩,给他们一家三个一个机会。”楚羽抿唇。
姑获还是摇头,“掌柜的不会答应,不留人客栈的规矩就摆在那里,不可能因为个人而有所改变。主人还是想点别的吧,别从掌柜的身上下手。”
“我觉得,她会答应的。”不知为何,楚羽总有种感觉,这掌柜的跟自己似曾相识。第一眼看见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到底这种感觉来源于何处,她便不得而知了。
凡人不过百年寿命。而掌柜的活了千万年,怎么想都不太有可能存在交集。
正想着,四周的景物开始转换,太守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留人客栈的熟悉之景。
店小二还是原来的店小二,此刻正含笑盈盈的望着楚羽,“楚姑娘运气可真好,有些人一辈子寻寻觅觅都见不着咱的客栈,你却是第二次了。”
楚羽先是一惊,然后险些惊叫出声来,“掌柜的在吗?”
“掌柜的在收账!”店小二笑道,“喏,就在院子里呢!”
闻言,楚羽一阵风似的冲出去。
院子里。黄秋娘站在原地,放眼望去并无他人。没有霍庭燎,也没有狐小步,更没有刘敬仁和刘景山。这就意味着,掌柜的只是带了他们几个进来。
“虽然时间没到,但是你的气数已尽,所以我来收回契约。”掌柜的面无表情。
黄秋娘神情略显麻木的站在那里,身子微微的轻颤,“我悔了。”
“契约早就定下,不管你是否后悔,你这一生的道行业已耗尽。接下来你是否后悔,都跟我没关系!”掌柜的冷声,作势要出手。
“掌柜的!”楚羽上前,“我有话想跟你说。”
掌柜的幽幽然回头看她。“如果是求情,便什么都不必说。不留人客栈的规矩,是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阿……”楚羽刚要开口。
掌柜的当即翻白眼,“怕了你!”马上随楚羽走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