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阳平王何顺在下梁城里碰到一位能够捉鬼的素衣老者,本以为终于可以驱除梁河里的妖怪了,谁知道这老者学艺不精,正当妖怪现身之时却慌乱成了一团。眼看着妖怪就要把老者吞食,突然从瓦片上跳下来一位白衣少年,“嗖嗖嗖”三镖解救下了素衣老者的性命。素衣老者回过神来,看到木镖上刻着“普行施”三个字,心里顿时惊了一下,待王爷何顺询问他时,却看到对面瓦舍上站着一位抗着大剑的白衣男子。
“不知刚才解救老者的这位高人,可否下来与本王一见?”
何顺大声地朝瓦舍上呼喊。那扛着大剑的白衣男子却不回话,一个转身从瓦舍上消失了,而在他身旁,那个也穿着白衣的小孩回头看了何顺等人一眼。
“我劝王爷早点歇息,这下梁城里的妖怪绝非就这一只,以那位老者的能力,恐怕……”
这小孩人小鬼大,言语之中颇有讽刺素衣老者之意,却只说了一半,也跟随着白衣男子消失在了瓦舍之上。
“果真高人啊。”
何顺轻声的赞叹道。把这梁河里的妖怪除去之后,何顺命人收拾了一下场面,然后在王辰的护送下准备回府。这何顺为人良善,虽然素衣老者除妖不力,可是他还是决定让老者跟随自己回府休息。正当三人走在路上时,忽听得远处有“噔噔噔”的马蹄声传来。何顺顺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见到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正骑马往这边飞驰。
“敢问前方马上的可是阳平王何顺?”
侍卫在何顺前面勒住了马绳,然后拱手作了个揖。
“正是本王。”
何顺在马上大声地回答。
“领皇上口谕,宣阳平王何顺速速进宫,口说无凭,有传令牌在此。”
说着,侍卫从自己怀里拿出来一张方形令牌,举在半空之中。何顺仔细往令牌上看了一眼,然后赶紧翻身下了马背,跪在地上领旨谢恩。
“王爷,皇上宣的急切,咱们赶紧进宫吧。”
侍卫说罢,转身领着何顺就要离开。何顺重新上了红鬃马的马背,临走时吩咐了王辰一句。
“你先带着老者回府。”
然后驱马跟上了那位传旨的侍卫。王辰看着何顺逐渐隐没在街道里的身影,脸上皱起了眉头。
“这么晚了宣王爷进宫,该不会是方悦大人的事情……”
说到这里,王辰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再说这白衣男子,自打在桥头与何顺等人分别之后,带着同样穿着白衣的小男孩一起回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下梁城北门外的一处废弃的土地庙。土地庙的大殿里,依然穿着白衣的小男孩手里拿着火石,冲着地上的一堆稻草用力的划擦着。不一会儿的功夫,火石划出的火星引燃了地上的稻草,窜窜生出的火苗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小男孩放下手里的火石,然后起身走向了墙角。墙角处,白衣男子正背靠墙壁坐在地上,他放下了头顶的斗笠,露出来自己苍白如雪的脸颊,然后又把背上的大剑扔到了身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而在他的额头,几颗豆大的汗珠缓缓地滚落下来。小男孩看到这情形,赶忙拿出怀里的毛巾给白衣男子擦汗。
“师傅。”
小男孩呼唤了一声,显出焦急的模样。
“没……没事的。”
白衣男子稍稍平缓了一下呼吸,篝火的亮光照在他的额头上,显现出那个鲜红的“施”字。
“要不是那老头多事,您本可以恢复几天再去捉妖的。”
小男孩的语气里满是埋怨。
“除妖本就是我的本份,只要力所能及就应该竭尽所能,要不是身上的伤势还没有恢复,我也想尽早除去这城里的魔煞啊。”
说完,白衣男子咳嗽了几下,脸上的苍白更加深了一层。
“师傅师傅,您别说话了,再这么下去您的灵力丧尽,可就真的成鬼了,到时候依我的法力可是制服不了您的,您要是真为下梁的百姓着想,就赶紧吃了丹药休息吧。”
小男孩说着,从自己系在腰间的一个羊皮袋子里取出了一个褐色的小木匣子。小男孩打开匣盖,从只剩下三粒的丹药中拿出了一粒红色的。
“红红黄,看来又得上山去麻烦麻姑了啊。”
白衣男子看着匣子里的丹药,微微坐起身来,从小男孩手里接过那粒红色丹丸,填进了嘴里。之后,白衣男子闭上眼睛,盘腿席地,双手合拳垂在胸间。小男孩一看师傅开始运功疗伤了,闲来无事,观察起这白衣男子的容貌来。再看这白衣男子,苍白面色,乱发齐腰,此时要是有人在远处看他,一定会以为自己碰见了厉鬼。可是待仔细观察一番过后,却会发现白衣男子这脸上的白色,如同草叶上的寒霜一样披在皮肤上,想来绝对不是天生就有的,他那两条雪色的长眉,如同两朵纤细的长云般垂在双眼之上,平整的颧骨,圆润的脸颊,如果没有白色遮盖定然是红润好看。
“师傅,您都已然二十有四了,容貌看上去却还是如同小儿一般,您能告诉我这返老还童的法术吗?”
小男孩看的高兴,开始调皮起来,不过,他说的倒是实话,白衣男子虽然个头不矮,可是面容却依然像是个少年一般。
“我今天借助你的身体除妖,你要是再不打坐恢复灵力,等某天变成了恶鬼,我可定不手软。”
小男孩听到师傅的教训,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也学着白衣男子的样子盘腿席坐起来。土地庙里恢复了平静,只听见地上燃起的柴火偶尔发出着“噼啪”的声响。
“你今天可看的仔细?”
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白衣男子突然睁开了眼睛,想来他已疗好了伤势。坐在一旁的小男孩听到师傅问话,也睁开了眼睛。
“师傅是说方悦方公子出城的事情吗?”
“正是。”
“我看得仔细,他是带人往南门去了。”
“南门?”
白衣男子听到“南门”二字,又反问了一句。
“嗯,正是南门。”
小男孩肯定的答道。白衣男子听过回答,低下头来稍稍思索了一会儿。
“南安关在北,方悦却出了南门……”
白衣男子低声的重复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看着小男孩。
“嗯?”
小男孩看到师傅忽然盯着自己,心生疑惑,不自觉地发出声来。
“看来,我还得灵魂出窍一次。来,你帮我发功。”
“可是,师傅您今天已经损耗了这么多的灵力,再要发功,恐怕……”
小男孩眼看师傅眉头一皱,也就不敢再说话了,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到了白衣男子身前。
“师傅,您可得见好就收啊,不要……”
白衣男子把手按在小男孩的脑袋上,小男孩瞬即安静了下来。
月光幽然,四下无声,阳平王何顺跟在侍卫身后来到了皇宫之中。话说这皇宫是皇帝的住所,就算是深夜也本该是灯火通明,可是这何顺辗转经过的地方却没有一处点着灯。
何顺跟在侍卫身后穿过了一条长廊,转过转角,来到一间大殿门前,大殿里微微闪着烛光。此时,头顶上的房檐上,突然出现了一只乌鸦,发出着“呱呱”的嘶鸣。
“王爷您在门外稍等,待我进去禀报一声。”
侍卫说罢,转过身来轻轻地在大殿木门上敲了几下。
“进……来。”
侍卫推门进到屋里。何顺听到这声如同乌鸦嘶鸣的传话,不自觉的脊背发凉。心想,怎么皇兄现在已是这般模样?怪不得方悦他……正在此时,何顺身后的花园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人头上披着一件斗篷,将面容深深的隐在黑暗里。
“王爷,皇上宣您进来。”
何顺本想看清那披着斗篷的人是谁,却被出门来的侍卫给吓了一跳。
“噢,是……是。”
何顺在殿门外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轻轻推门,走进殿内。这大殿处在花园之中,看来必定是皇帝何安的一处寝宫,而里面的摆设,例如脸盆、屏风之类的也一一与此相照应。
“何……顺啊?”
“在。”
大殿里只点着一柄蜡烛,昏暗的黄光摇摇晃晃的,让何顺直觉得浑身发毛。
“你……可知道,我宣……你过来,所谓何事啊?”
“臣弟……不知。”
何顺在大殿的屏风前跪下,吞吞吐吐的回答道。
“混账!”
何安突然的这声辱骂,竟震得放在屏风外的这柄烛火闪抖了一下。
“你以为……我……不知道?”
何顺深深地跪在地上,害怕的不敢抬头。
“今天……你在山海楼……会……见了……方悦,然后……他就带着人马……狂奔出了南门,可有……此事啊?”
何顺一听,自己的皇兄所言具实,也就不敢再隐瞒下去了。
“回皇兄的话,方悦是和我在山海楼会面过,然后他就出了南门,这些都是实情。”
“那……你可知道……他出南门……是要去做什么吗?”
“是要去广陵城,督办水军造船一事。”
“你胆敢骗我!”
就在此时,一直卧在屏风后的床上的何安,忽然站起身来,疾步走到了何顺跟前。何顺被自己皇兄这么大声地一训斥,脸上冒出下了冷汗。再看那何安,穿着一件黄色睡袍,浑身幽幽的发着蓝光,而两只眼睛,则如同乌鸦一般瞪得浑圆,难怪何顺会如此惧怕。
“他虽然……走的是……南门,可是……他要去……的地方,却是北面的南安关,是不是啊?”
何顺颤抖着跪在地上默不作声了。这时候,门外的侍卫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启奏皇上,国师岛濑在外求见。”
何安听过禀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何顺。
“把他给我拉下去,关在永安宫里严加看管着。”
“呃……是!”
侍卫先是一愣,然后就遵照圣旨把何顺从地上搀扶起来。
“王爷,请吧。”
侍卫低声地在何顺耳边说着。何顺站起身来,在侍卫的搀扶下转身走出了殿外。过了一会儿,大殿的门被缓缓开启了,走进来一位头披紫色斗篷,身穿紫色长袍的人。
“皇上。”
这人说话,竟也像是从嗓子里嘶鸣而出一般,他看见何安也不下跪,就直直的站在门口。何安看见此人,转身又走回到了屏风后面。
“岛濑……国师,你来此……做什么啊?”
原来这披着斗篷的人就是岛濑,再看他疾步走到屏风跟前,侧过身子来对着屏风内讲话。
“皇上,我今天在下梁城里碰到了一位白衣男子。”
“什么?”
岛濑话音未毕,屏风后的何安就喊出了声来。
“你……可看的仔细?那人是否是普行施?”
“我当时隐着身子,看到这人面色苍白,像是已被打伤的样子,我看定是普行施没错。”
“普行施。”
何安喃喃的重复着。
“若真的……是他,我……定要给……兄长玄鹏……报仇!”
何安语气愤怒,像是紧紧咬着牙齿说出了这一句……
“师傅,这人就是岛濑?”
“别说话,小心被他们发现了。”
在一片莹白的灵魂世界里,被岛濑称之为普行施的白衣男子正在窥视着这宫殿内的一切。
远在下梁城北,藏着普行施和小男孩肉身的土地庙外,一个白影在墙边来回飘荡。一阵阴冷的大风忽然刮来,惹得篝火上的火苗左右攒动。
“呜——”
鬼魂一般的声响从土地庙残破的墙壁外传了进来,只见那原本飘在庙外的白影,忽然一个纵身,犹如一把利刃一般的刺向普行施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