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果然富贵无比,荣华非凡。
老字号茶楼聚福全的生意便是日日爆满,单凭一个“火”字不能形容。楼上的雅间永远有流水般的达官贵胄出入,楼下的大堂内也是此起彼伏邀二喝三的结伴拼桌。唯有进门东首的那一排桌子清清静静,棋子落下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林宁注意这个地方好久了,悄悄地来观过几次棋,也大致摸清了那几位常年混迹于此的高手们的水平。
比如说靠窗坐着的那位,棋风稳健,官子功夫堪称一流.无论什么样的棋,他都能准确无误的收成半目胜负,一般人根本看不出破绽。正与他对弈的那位是个典型的实地派,最擅长先捞后洗。盘外招很是厉害,喝茶哼曲敲棋盒,这一套过场走下来,林宁看在眼里倒觉得很是有趣。
不过眼下可没这兴致——今儿她可是专程来下棋的!
就等面前这位空出手来呢。磨蹭了半天,对手好容易认了输,拂袖而去。不等林宁坐下来,坐着的那位便冲着棋盘旁边的几锭碎银子努了努嘴。林宁自然知道规矩:非彩棋不下。当下便从袖中摸出一锭元宝,恭恭敬敬地摆在棋盘旁边:“还请先生多多赐教。”
那人看她一个生得粉团一样的娇美小人儿,着锦带玉,料想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跑过来看着玩玩而已。没想到竟然如此上路,连忙堆起满脸笑容:“让几子?”
“分先便好。”这人的棋林宁也是看过的,不过是野战派出身,棋风虽是骠悍凶猛,也不难对付。
……
行棋刚过百手,那人便惊出一身冷汗。虽说布局一时轻敌落了后手,但是中盘力战,正是自己擅长的局面,居然也下到如此地步——所有的进攻被她轻轻巧巧地化解得一干二净,简直,简直就像是一记重拳打到了棉花上!翻盘已是无望,于是也不纠缠,痛快地投子认负。
林宁却仍旧拿起那锭元宝,恭恭敬敬地交与那人手中:“先生承让。今日不尽兴,明日再来向各位讨教。”
也不等答话,施施然起身,回家去也。
刚走到楼下,便听见有人招呼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四阿哥的马车赫然停在门外。此时已是躲不开了,干脆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回话,竟没想到原来哥哥也在车里头。
“我和福恒兄正在楼上喝茶,见你下棋,不便叨扰。蓉格格好兴致,今儿得了什么彩头?”说这话的人语气祥和平静,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日后会同根相煎、残害手足的人。果然但凡外表语气者不过假相尔,像他这样的人要装,大概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林宁在心中不停的腹诽。
“回四阿哥的话,不过是花十两银子买了个声名在外,从此不愁没有棋友罢了。”虽然恶心,碍着哥哥的面子,还是尽量一次性答得让大家都满意,免得多问。
“哈哈哈哈,福恒兄,令妹果然不同凡响!今日见识了!”居然还可以笑得如此爽朗。也是,不趁现在多笑两声,往后笑起来只怕心里都觉得有愧。
“哪里,四阿哥缪赞了。”哥哥笑而不答,等于默认,林宁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怎么也应该表示一下谦虚才行。
“今日顺路,便送蓉格格回府如何?”兴致还挺高。
“四阿哥美意,蓉儿心领了。今日只怕并不顺路。”
“哦?蓉格格莫非还有约?”有没有约与你何干?又不是约你。
“是。”
“今日正好无事,蓉格格想去哪儿,便送一程。”还死缠烂打上了。
盛情之下,林宁自然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便坐上那马车,前去琉璃厂那间字画铺子取了前几日订下的一箱竹简。原本说好交货的日子并不是今天,只因林宁想避开四阿哥这位瘟神,才随口编的幌子。没想到瘟神没避开,现而今却坐在铺子里被一群人盯得难堪。只好故意说的十万火急,非要今天便取回家去.老板被逼着拿出给别人预留的一箱,好歹才将这位反复无常小姑奶奶给打发走。
“蓉格格这又是有何用处?”上次十三托他画的扇面还摆在书桌上,今日竟然又买了一箱空白的竹简,真不知她拿来是何用处。这个蓉格格的爱好品味果然与众不同。
“最近读史书,少不得拿这‘汗青’来做笔记。”历史,可不就得要配了竹简才够意境的么?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说到最后,连胤禛自己也分不清是在赞叹这奇思妙想,还是眼前这古灵精怪的人儿。
“格格读的哪部史书?”
“‘夫玉生于山,制则破焉,非弗宝贵矣,然太璞不完。’”
“格格这是要考我了。”
“岂敢。”嘴上虽然这么答,心里却是真憋着这么一口气要考考未来的‘雍正爷’。
“《国策》之《颜斤蜀说齐王》。”
居然想都不用想就脱口而出,要当皇帝的人果然不简单!这下倒是有两分佩服。两分而已,没有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