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了很久,唤得声音都哑了。屋内女儿的哭声,破碎不堪。
拍了很久,拍得手心都肿了。屋内女儿就是不理,一句话也不和爸爸妈妈说。
简浔急得大汗淋淋,“全怪你,如果不是你无理取闹,女儿也不会这么伤心。”
禇昑恩无可奈何怒眉,“都到了这时候,能不能别吵了!”
这是什么女人呀,太固执,太强硬,口口声声说为了女儿愿意抛弃一切,结果全是空头支票,说说而已!用粗俗的话来说——放屁。
被他轻斥,简浔敛声。楼下传来禇妈妈的声音,“小恩?糖糖?”
婆婆来了?
简浔惊了眸,说实话,真的很不想见到他们。不是狠心的绝情,而是抱歉,无颜以对。
极短时间,简浔脸上飞快掠过多种复杂痕迹,禇昑恩落眸在她脸上,“妈他们很爱糖糖,说了今天过来。”
简浔心跳加快,往楼梯的方向看。一秒,两秒,步履声渐行渐近,墙上摇曳的剪影越来越大。
“小恩……”禇妈妈上楼,看儿子站在门口,刚唤了一声,看见简浔,禇妈妈顿时僵在原地。
她双眸骤然睁大,努力的,仔细的,很用力的看儿子身边的女人,像在辨识,想确认瞳孔里的清影是不是就是七年前自己疼爱又对不住的儿媳妇。
“小……小浔?”嘴唇翕合几下,禇妈妈终于辛苦的叫出这个阔别七年的小名。
虽然愧疚,但此时此刻再见禇妈妈,又听她如此亲昵唤自己,简浔激动,心口暖暖的,她往前走,步子沉重却又雀跃,“阿姨。”
一声颤栗的呼唤,禇妈妈潸然泪下。
“小浔,是你,真是你……”赶紧过来抱住简浔,禇妈妈环抱收紧,手臂勒得简浔都有些疼了,可她不吭声,被禇妈妈想念,被禇妈妈拥抱,好幸福。
“你这孩子,什么话也不留,一走就七年,知不知道妈妈多想你!”改不了口,如今,禇妈妈依旧把她当自己的儿媳妇。
双臂环抱在禇妈妈后脊,她哭,简浔也热泪盈眶,“对不起对不起,阿姨,我就是怕舍不得你们,所以才不敢见你们最后一面。后来我又怕你们骂我,怕你们责怪我,我不敢和你们联系。”
“傻孩子!”禇妈妈轻声一叹,“妈妈说过,你就是我女儿,无论怎样,不管关系如何,我也是你妈妈呀。”
妈妈……
感动,简浔双臂箍得更紧一些,却不好叫出这个颇具分量的名词。
“对了,糖糖呢?”被重逢的喜悦包围,母女俩小抱片刻,禇妈妈这才起孙女。
闻言,简浔回神,退开禇妈妈环抱,她往身后紧闭的房门看,“糖糖把自己锁在屋里,任我们怎么说她都不开门。”
好着急,女儿嘶哑的哭声渐渐沉下去,应该是哭累了。
禇妈妈惊诧,“糖糖怎么了?”
简浔与禇昑恩对视一眼,两人都自责抿唇。
“我和小浔就糖糖的抚养权问题争吵,被她听见了,说我们总是吵架,怪我们不像其它爸爸妈妈那样相亲相爱,小家伙生气,哭着把自己关房里。”禇昑恩眸色黯淡,早就不复一贯的高傲卓然。
“你……唉,你说说你们,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禇妈妈也算高级知识分子,对两个小辈以已为尊,不分轻重的鲁莽言行又怒又怨。
“糖糖这么小,一心一意就想爸爸妈妈合好,可你们非但不满足她的心愿,还整天争抢她的抚养权,这次更恶劣,竟然当着孩子的面,你们两个,是想活活把糖糖的心伤透吗?”
“阿姨,我知道错了。现在我就担心糖糖,她已经把自己闷在屋里好久,我怕她出事。”
“妈,你来劝劝她,糖糖是个乖孩子,她会听你这个奶奶的话。”禇昑恩急,拉着妈妈的手就往门口去。
心急如焚,禇妈妈也拍门板,“糖糖,奶奶来了,快给奶奶开开门。”
三人安静,侧耳聆听,屋内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安在心中撩开,简浔急眼看禇昑恩,“钥匙呢?快把钥匙拿来。”
这么多年,说实话,除了大门之外,禇昑恩根本不记得房间钥匙丢哪个旮旯。他抓头发,脸色难看,“我哪知道钥匙搁哪儿!要不把门踹开?”
禇妈妈怒得叹气,简浔想了想,“我记得之前家里的备用钥匙都放在你书桌右下角二个抽屉里,你去找找。”
简浔说完这话,禇妈妈和禇昑恩同时异眸看她。或许也反应过来自己说这话真是有种藕断丝连的尴尬,简浔垂下眼睫。
“快去找找!”
儿子怔怔看着简浔,禇妈妈脸上闪过苦涩,催促儿子赶紧去拿钥匙。
“哦,好。”他转身就冲去书房,没两秒果真握着钥匙出来。钥匙圈上挂了好几串,他们一把一把试,终于,“嚓”,门开。
“糖糖”,三人着急进去。
夕阳薄黄,穿透玻璃,柔和的洒落在床上蜷缩的小身子上。
女儿哭得太累,睡着了。
三个大人相互看看,都放轻脚步靠近。
床上,糖糖脸蛋泪水涟涟,橙黄的光线下满脸都是光亮水痕。
小宝贝可怜的模样看得三个大人钻心噬骨的疼。
禇妈妈弯腰,替孙女盖上薄被,又轻轻把被泪水沾在糖糖嘴角的发丝捻下来。她回头看伫在床畔像小孩子般做错事而不敢靠近的两人,轻语道,“跟我下楼。”
要被妈妈教训呢!
此时,简浔和禇昑恩对视一眼,心底竟默契的浮起相同的话。
厨房里,禇爸爸正把买来的瓜果蔬菜逐一分类,见妻、子下楼,笑眯眯走出来,“今晚做红烧肉给糖糖吃……咦……”
瞪大眼,禇爸爸老花镜后的双瞳紧紧钉在简浔脸上,怕自己认错,他又取下老花镜悬在鼻梁,仔仔细细凝视好半晌,“小浔回家了!”
禇爸爸扬起嘴角,眉开眼笑。
回家?
爸爸心里,也是认为她从来都属于这个家吧!
禇昑恩悲楚,哀哀看了眼前面简浔一如当年清瘦的背影,她往禇爸爸去,声音带着哭腔,“叔叔,对不起。”
“傻孩子,说什么呀!”禇爸爸几步从厨房出来,站简浔面前,他点头,“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简浔水眸凄凄,禇爸爸的话就像自己是个任性离家的孩子。多年后归,做家长的,一句责怪也没,只乐家人团聚。
简浔心如刀割,拼命逼退眼眶流转的泪。
七年了,禇爸爸青丝白发交错,人也苍老许多,可他此刻脸上堆起的皱纹,满满全是喜悦的。还有禇妈妈,她模样尽管依旧鲜丽,但皮肤比起当年却是暗沉无光。七年,七年之间发生太多太多,改变人,改变物,改变世间繁华,改变天地沧桑,唯一改变不了是的曾经发生的一幕一幕。
“快,快,别站着,到沙发里坐会儿。”禇爸爸挥手,要妻子带简浔去沙发里休息。想到孙女,他又问,“糖糖呢?”
“她睡着了,待会儿吃饭再叫她吧。”禇妈妈声音一贯细声浅吟。
感谢禇妈妈并没把刚才自己和禇昑恩的恶劣行为告诉禇爸爸,简浔不好意思红脸。
禇爸爸点头,又才道,“小浔,你先坐会儿,妈妈很想你,肯定好多话要和你说。今天爸爸做饭,让你们母女俩好好聊。去,去,快去休息,爸爸给你切水果。”
实在太热情,依旧把自己当这个家的人,简浔感动之余又忐忑不安,“叔叔,别忙了,我一会儿就走。”
走?
禇昑恩心脏骤颤,他看妈妈,禇妈妈还他一记少安毋躁的眼神,拉起简浔的手,禇妈妈温声说,“小浔,人都来了,就在这吃了饭再回去,况且糖糖还睡着了,待会儿她睡来,也是要找妈妈的呀。如果知道你走了,小家伙又会哭!”
“是啊,糖糖走哪儿嘴上都念着‘妈妈’,听小恩说昨晚那孩子一夜没睡,都在哭呢。”禇爸爸也挽留,想想糖糖找妈妈的哭脸,真是心疼。
禇昑恩也开口,“人都来了,糖糖也看到你,不等她醒来就走,那孩子肯定多想。”
众人说得在理,可和禇家人待一起,简浔心如蚁爬。
想想女儿,六年来,糖糖极少哭。就算去医院扎针,每次她都泪珠儿含在眼眶打转,沙沙哑哑对自己说,“妈妈,糖糖不疼,别替糖糖难过。”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这几天,糖糖哭得比六年加起来还多!
见她不再拒绝,禇妈妈微笑,亲切牵起简浔的手,“来,咱们去客厅坐,告诉妈妈这些年你都怎么过的。”
禇家人敞开心胸对待自己,再推拒未免不识抬举,简浔下意识看他。禇昑恩沉默抿唇,脸上流露明显松口气的神情。
“坐”,拉简浔挨肩坐下,禇妈妈这才细眸看她。
落地窗外夕阳绚红,魅艳绮丽。
“真好,小浔还和当年一样漂亮。”弯起一双细纹的眼,禇妈妈打心底里喜欢简浔。
简浔不好意思,本就被夕阳勾勒出红光的脸,越发娇艳,“阿姨也和当年一样,气质还是这么好。”
“哪有”,虽然爱听,但禇妈妈也明白岁月无情,“老了,妈妈老了,当年你离开的时候妈妈已经六十,现在妈妈都快七十岁的人,怎么可能还和当年一样?小浔就会哄妈妈开心。”
世间最无奈有两事:英雄气短,美人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