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骋怀是被脚步声惊醒的,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破烂的房顶。
这不是他睡前在的地方。
萧骋怀迅速翻身坐起来,飞快打量四周环境。
一个破旧的屋子,面前架着两个火把,几把掉了漆的椅子,风从破了洞的门窗吹进来,扯的上面歪歪扭扭的喜字呼啦作响。
左侧竖着一把宽刀,萧骋怀从刀面上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一脸络腮胡,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喜袍,正一脸茫然坐在一张虎皮椅上。
自己又一觉睡醒附到别人身上了???
“大王,吉时快到了。”
一个瘸腿的人一脸喜气进来催促。
萧骋怀拧了拧眉心,迅速接收到了原宿主的记忆。
猛的发现,原宿主要娶的竟然是要狎妓赌钱的那个女子!
而现在他要替原宿主拜堂成亲!?
萧骋怀心里非常抗拒。
王瘸子见自家大王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硬着头皮喊了声:“大王。”
萧骋怀不耐烦挥手:“我知道了。”
虽说龚道守是他的死对头,萧骋怀对这个狎妓赌钱的女子也没一点好感,但对方终究是个姑娘家,就这么嫁给一个山匪,后半辈子可就真毁了。
萧骋怀动了恻隐之心,但同时又觉得这女子罪有应得。
正举棋不定时,有人又来催了一次。
萧骋怀这才黑着脸出去。
新房内,听着外面的□□艳调,算了算自己被掳上山的时辰,穿着一身馊味嫁衣的孟金窈坐在床上,面色焦急,自顾自哀嚎。
“我的爹啊!你再不来,你家闺女可要真给人当压寨夫人了。”
“或者我那短命相公啊,你显显灵,不然你可就要戴绿帽子了啊!你保佑我逃出虎口,回去我给你多烧点纸钱,再给你烧个玉女下去伺候你啊,或者金童也没问题!”
“哎,倒是来个能喘气的救救我啊……”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有人从外面进来。
孟金窈瞬间闭嘴,坐直身子。
因为蒙着盖头,孟金窈看不见来人,对方也没说话,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现在进来的只能是那个山大王了。
“那个,大王,我们是不是得先拜个堂?”
孟金窈误以为山大王直接想霸王硬上弓,想拖延时间。
此举落在萧骋怀眼里,却成了她真想当压寨夫人。
萧骋怀站在二十步开外,一脸嫌弃的表情。
“刚才不还在喊你的短命相公救命吗?怎么这会儿又急不可耐了?”
孟金窈:“???”
都听见了啊……
虽然萧骋怀觉得对方想当压寨夫人,但他不想跟她拜堂。
对方的脚步声突然停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孟金窈生怕喜怒不定山大王突然扑过来,哆嗦着正打算说话时,对方开口了。
“我可以放你走。”
孟金窈一个激灵:“嗯?!”
“但我有个条件。”
“您说您说。”
只要现在他肯放她走,不是让她把秋禾留下,他说什么她都答应。
萧骋怀轻咳一声:“下山后,不得再狎妓赌钱。”
?!
孟金窈:这年头,山大王都劝人向善了?!
“你要答应我就放你走,你要是不答应……”
孟金窈飞快抢话:“我答应我答应。”
答应的这么快,过脑子了吗?萧骋怀觉得她心不诚,皱眉道:“你发誓。”
凶神恶煞的山大王竟然还信这个!?
孟金窈有点想笑,但又憋住了,乖巧举起手:“我,孟金窈发誓,要是下山后再狎妓赌钱,就让我……”
脑子转了一圈,孟金窈觉得诅咒自己不好,用爹娘起誓也不好,便又想到了自己那个短命的相公,默默摸了摸腕间被高僧加持过的佛珠,心一横,“就让我那个短命的相公来找我。”
虽说龚道守生前也是个爱狎妓赌钱的,但这总归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既然她这么起誓,萧骋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冷着脸,往旁边退了几步,道,“行了,你走吧!”
孟金窈一听这话,一把掀开盖头就往外冲,跑到门口又被叫住。
“你等等。”
孟金窈身体紧绷,难不成他想反悔?!
却没想到,对方只说了一句:“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虚惊一场的孟金窈有些狐疑,想看看山大王是用什么表情说这话的。
一扭头,却发现身后站的人竟然不是山大王。
不,准确的说,这个身体是山大王,但那张脸却不是。
山大王的脸上左眼至右脸有一道蜿蜒的刀疤,而她身后这个男人,脸上光洁如初,眉眼清冷,红衣黑发立在那里,身上自有一种清冷矜贵的气质。
见鬼的是,孟金窈竟然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的。
不过总归不是那个喜怒无常的山大王就好,孟金窈松了一口气。
接着,萧骋怀就看到逃命的孟金窈又折了回来,甚至还想伸手来拉他。
萧骋怀一脸嫌恶避开。
孟金窈想拍对方的手落了个空,她也不在意,改成了拱手礼,笑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他日兄台若来京都,我定请兄台去春风十里喝酒。”
酒字刚说出口,孟金窈脸色猛的一变,她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张脸了。
“是你!”
一月前,孟金窈女扮男装跟一帮狐朋狗友在春风十里喝酒,当时恰逢有两个人从楼下打马经过。
孟金窈行酒令输了,被一帮好友窜托给楼下的人扔一壶酒。
孟金窈照做了,那人稳稳接住酒,仰头看了上来。
就是这么一双眼睛,似寒冬腊月时节悬于天际的明月,清冷锐利。
当时孟金窈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人,她以折扇遮面,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语气欢喜:“兄台,我请你喝酒啊!”
那人怔了须臾,清冷说了声:“多谢。”
然后抱着酒坛打马走人了。
孟金窈回头,她一帮狐朋狗友顿时笑作一团。
有人不知死活调侃:“在下第一次知道合卺酒还能这样喝。”
孟金窈愣了下:“合卺酒?”
“孟兄,你当真不知道刚才那人是谁?”
“我应该知道?”
见孟金窈真不知道,一众人又不怀好意笑了起来。
孟金窈啪的一声收了折扇,眼睛刚眯起来,有人立马求饶,道:“他就是你十日后要嫁的人啊!”
而现在,面前这张脸跟那日仰头看她的那张脸,完美的重合在一起了。
这竟然还真是她那个短命的相公!!!
可他不是一个月前就已经嗝屁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附身在山大王身上?
难不成是他是听到自己的祷告来救她的?不可能,他都没见过她,怎么可能会来救她?
孟金窈打消了这个念头,另外一个念头又迅速蹿了起来——
他该不会觉得一个人在地下寂寞空虚冷,上来拉她这个差点过门的妻子下去陪他的吧?
孟金窈脸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一把褪下手腕的佛珠,胡乱挥舞起来,厉声尖叫:“你别过来,我不去,我不去,你别过来……”
萧骋怀有些没反应过来,刚刚还说要请他喝酒的人,怎么突然就跟魔怔了一样?
不过他一向讨厌人聒噪,见孟金窈这样只觉得她很吵,厌恶皱了皱眉心,打算抬脚朝外走。
站在门口的孟金窈,见萧骋怀朝她走过来,以为他要来抓自己,吓的两眼一翻,非常没出息的晕了。
萧骋怀:“???”
扫了孟金窈一眼,萧骋怀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打算绕开她走,刚走了一步,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滑了一下,整个人踉跄朝前扑,迎头猛的有劲风袭来。
以萧骋怀的身手是完全可以避开的,但这具身体却突然不听使唤了,他只能被迫倒下去。
“小姐,秋禾来救你了!”
一声娇喝过后,有棍棒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虽说对方是女子,没多大力道,但萧骋怀如今只是一缕寄居在这个身体里的残魂,被砸这么一下,魂魄还是不可抑制的抖了抖。
秋禾见山匪头子倒下去了,迅速丢开棍子,抹着眼泪扑到孟金窈身边。
“小姐,你怎么样了?你别吓秋禾啊?”
萧骋怀晃晃悠悠从山大王的身体里飘出来,看着原主一头栽在地上,有血从他身下蔓延开来。
他活不成了。
上次那个樵夫也是这样,滚下山的时候,其实他完全可以避开那个竹茬的,但最终身体还是不受控的撞了上去。
一击毙命。
萧骋怀回头,借着昏暗的火把,看清楚地上有一串散开的佛珠,刚才他就是踩到这个才脚下打滑的。
外面有兵刃相接的声音响起来,应该是官兵赶到了。
萧骋怀扫了旁边的主仆二人一眼,从窗口飘了出去。